候车大厅有三到十名等待乘车的人,他们坐在第三排或第四排那种蓝色的塑料连椅上,有些椅子上也放着一些行李包,他们的脚边也堆放着一些大型的旅行箱子和口袋。他们坐得东倒西歪,而箱包口严严实实的,外面不留一点,让人无法猜得到里面的东西。
即将到来的这次列车会送来一个叫周周的人,李晓宇知道对方叫周周,仅此而已,对其他他一无所知,对方是陌生的。王丽萍说,周周的这次固原之行是不公开的。因此,是不能按照惯常接人的那种办法,举一块写有对方名字的牌子在胸前或举过头顶去,让下了车的人只管朝着自己的名字走过来就行。
一早,李晓宇被一种心情支配着。他对着镜子剃胡子的时候,那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的感觉使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并对镜子中的自己的面貌进一步打量。他想应收拾得精神些、正派些才好。在不久前结束的期末考试阅卷工作中,他代课的高二6班的张迪同学选择题竟然拿了满分,他为此激动不已,他当时就停下来,点了一支这个牌子的香烟,这是他心情激动的一个习惯吧。那一天,年级组里也是他一个人。
……戴上一顶灰色的礼帽,再配上一副圆形的墨镜,手里攥一份报纸或在胸前别一枚胸针,前帽檐低至眉骨处,在阴沉沉的天气里,出门,挡一辆人力黄包车,在旧式楼房间的狭窄的街巷里,身影渐远而消失……他马上被自己的想法陶醉了,他摁灭香烟,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这就出发。
那原本关闭着的两个售票孔却打开了,像什么动物睁开了一只眼睛,又睁开了另一只眼睛。这下好了,像两只睁圆的眼睛看着厅内的人及其一切。几位候车的人站起来,一一穿过连椅间窄窄的过道,一路走向有金属隔档的售票窗前。李晓宇数了一下往那里走的人,共七个,五男二女,还有一个女人从行李中间站起来,可又坐回去了,又被混淆在那些各式各样的行李包和旅行箱中间了。有一个在那里排队购票的男人,他不时还反过头看一眼在座位上的某一个包或者中间的女人,顺便意味深长地瞄一眼在附近转悠的李晓宇。李晓宇不自在起来,他觉得那人在注意他。
他径自走向大厅西南角铝合金框架玻璃隔成的电话百货亭。他要与对方通个话。亭子里焗了黄色头发涂了无色指甲油的姑娘正埋头看一本很旧的印刷和纸质都很低劣的杂志。翻开在台面上的杂志无法看得到封面,它平摊着,前面蜷着姑娘一支胳膊。李晓宇从衣袋里掏出通讯记录本,说我打个电话。姑娘手臂抬了一下,又放下去看杂志了,并没有看他。李晓宇觉得她似乎像一个人,但姑娘又埋头去看杂志了,他还是没能想起来。他按照那个手机号逐一拨过去,号码拨得生涩而又很准确。话筒里的一位女人毫无感情地说,对方已关机,请用其他方式联系。我只有这样的方式。李晓宇这么嘟哝了一句,声音模糊得连自己也没听清。你说什么?姑娘好像问他。他吓了一跳。合上通讯记录本的同时,李晓宇说怎么打不通?姑娘看了她左边不远处的电脑计费器一眼,又埋头看杂志去了,什么也不说,也不搭理谁。
李晓宇环视了候车大厅周围,似乎这里也只有这一部电话了。刚才那位回过头看他的人好像已经购好了票,向大厅东南角的车站洗手间走去了。
王丽萍是晚上打电话过来的,她告诉了李晓宇这样一个手机号。在让他记录下来之前,王丽萍是这样说的,王丽萍说最近,几乎所有的人都由单位组织进行着一场重要的学习活动,学习的时间较长,现在正在进行着第二阶段,问李晓宇最近可忙?晓宇说学校已放暑假,教育局明文规定不许假期办课程补习班,自己没什么事。王丽萍说那再好不过,请你明天替我去车站接一位来自上海的朋友,中午12点34分火车进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王丽萍强调说,她的这位朋友这趟固原之行是保密的,请他务必要注意这一点。王丽萍让他准备好纸和笔,他很快准备了,然后王丽萍就说了两遍那人的手机号,先是说了一遍,后重复着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让李晓宇对照所记下的号码复述了一遍给她听,最后她才告诉他说,对方叫周周,请他随时与对方保持联络。这才结束了他们之间的通话。
放下电话的李晓宇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将写字台上的台灯拧得小小的暗暗的,抽着他的乒坛牌香烟。这几天他心里烦,往年这个时间他同年级组的老师办的文化补习班早都开班了。赚不了几个钱,重要的是每天能够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这使他感到非常愉快的。今年假期,办补习班这事就被限制住不让做了。他是个性格内向、行为羞涩的中学理科老师,30出头,还没有真正恋爱过。在一些热心的同事和亲友的撮合下,他曾与姑娘们有过几次见面,次次约会却被他的拘谨和笨拙给破坏了。人家姑娘通过介绍的人转告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老实的人。李晓宇当然知道,老实早已不是关于一个人优点的评价了。他还是个单身,已经这样了,就这样下去好了,他倒没有急过。
他想起不久前,在中河乡与王丽萍不期而遇的情景。
几乎所有的凡是从中河乡出去在外面干点事的人,都被乡教委一纸捐资助学的倡议书收拢到了中河乡初级中学的操场上。仪式很隆重,一位副市长参加了这个仪式。仪式结束后,校园广播就开始播捐资人的名单。很多人三个五个扎成一堆,追叙着多年以前的事,显得很快活很亲密的样子。李晓宇当时正和一位多年不见的早已在首府银川落户的同学交谈。一个人的声音便钻入了他耳际。
李晓宇吗?你还记得我吗?
他抬起头,眼前这位平实朴素、干净爽利的女人是谁呢?他愣住了。广播这里正好播到……王丽萍捐资一万元……他看着她,她也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他们就都呵呵地笑出了声。王丽萍!他叫出了她的名字。是坦率的释然的笑。是的,他们彼此认出来了,他们是高中同班同学,她名字就叫王丽萍。
一面过后,李晓宇对他的那位现在在银川的从小学起就是玩伴的男同学偷偷地说,没想到王丽萍现在竟这样朴素,上学那会儿可不是这样。小学同学听到这话差一点没笑弯腰。这位不认识王丽萍的同学以一个银川人的口气对他说,你说她朴素?你看这位小妹妹身上,哪一样不是世界名牌!她脚上的那双,你知道值多少钱吗?李晓宇狠了狠心,说出了一个数字,对方摇头说再乘以10,这可把李晓宇弄得云里雾里了。
在中河一面,李晓宇和王丽萍相互留下了电话号码。说实话,李晓宇曾想打这个电话,鼓了几回勇气,一直没打。
好些旅客看来已购好了票,陆续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有两个人吧,正打开包,取出茶杯,到候车厅西北面的供水处去接开水。接了水回来,他们就掏出一些吃的东西,开始进餐。李晓宇顿觉口渴起来,肚子也不失时机地咕咕叫着。他掏出手机一瞄,差3分钟都12点了。他想了想,打消了在车站吃东西的念头。
他到电话百货亭子那里,要了一瓶绿茶。四块钱一瓶,车站这里就这个价。那黄发女子收了她的杂志,接过钱这样对他说。他看到那杂志封面上一个女人的头像。他想起来了,她有点像王丽萍,是她的妹妹吧?他在心里马上又给否定了。是啊,如今满世界的女人都长着一副明星脸蛋,千篇一律的样子。这是几年前那种流行照明星相的发展了,自从韩国整容术风靡城市,她们哪个没几分姿色,没有几分相像。他随便在一个空靠椅上坐下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凉丝丝、甜的,却很合口味。他抬头,远远地,去拿眼睛扫对面墙壁上巨大的《旅客须知》,中间有一些字剥落了,他往下猜着看。看着看着,这就觉得胳膊被谁碰了一下,他马上转过身来。
李晓宇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眼睛的眼白,其次是一张深褐色的圆脸盘,渐渐嘴巴、鼻子及一应五官能区分出来了。这个脏脸的孩子他站在李晓宇的身旁不走,他要干吗?继而,李晓宇看到了他的一只手里攥着一沓毛票。他是个讨钱的小叫花。李晓宇环顾周围,谁好像也没注意他们,那些候车的旅客站起身来,收拾着他们的行李。他掏出一张一元钱,塞到孩子手中。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
师傅,请把烟掐掉。
一位穿着制服的车站女工作人员已经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了,而那孩子已不知去向。他才刚吸进第三口烟,此一刻,他噙着的这口烟竟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了。他只身站起来,用手指掐灭了烟,向墙脚最近的一个垃级筒走去。在他把已熄灭的烟蒂投进垃圾筒的时候,那口烟他已将它若有若无地吐完了。亭子里那个姑娘正眼朝这边望,他看着头顶的吊扇,果然没有转,天气真热。
早上出门来,他才知道今天的天气是那么晴朗,如果从街角此刻出来一群雪白的绵羊,也是不会令人惊奇的。这多少有点不能尽如人意。李晓宇穿着固原今年夏天流行的那种半袖T恤,在老电影院门口乘上2路公交车,赶往火车站去。他一时就想不起自己上高中时的王丽萍模样了,没想到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就越不放弃去想的努力。售票员说,请把票买一下。他没听见。请把票买一下。售票员又说。他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呢,慌忙将手伸进衣袋里,他的手指碰上了里面的烟盒。他又换了一个口袋,里面是空的。他有点着急起来,又换了一只手,他终于在一个衣袋里掏到了钱。不想记忆的门却在这一时刻打开了。
读高中的时候,王丽萍是他们的副班长,传说她跟学习委员范晓暄相好着呢,这事闹得他们的班主任祁伟平很被动。因为,范晓暄是全校高考的重点保护对象。果然范晓暄不负众望,考了当年高考的全自治区的文科状元,轰动了固原,听说银川招生办的两位老师为此打过一个赌,一位肯定说范晓暄绝不是地道的南部山区人,而另一位认定范晓暄是土生土长的固原人。最后一调查,证实后者是对的,因为这个人恰好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能够及时掌握一定真实情况的那类人。这个范晓暄确实是固原市所辖的彭阳县古城乡人。让南部山区孩子夺了全区状元,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不但固原范围轰动了,全自治区范围也轰动了。范晓暄如愿以偿地上了北大,而王丽萍却没能考上大学,在固原毛纺厂参加了工作。王丽萍去过两次北京,特意到著名的未名湖畔去看望了范晓暄,但后来,后来王丽萍割腕自杀过一回,好像并没有挽回自己的爱情,却也没有结束自己的生命。所有的事情,是一个外号叫“呱啦”的另一位他的高中同学辛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的。性格内向的李晓宇第一次听到有关他们同学间的这些事,以为这样的爱情故事是辛宝乱编的呢,因为那时候在同学中的情况总是这样,辛宝一开口,黄浩就会说编谎着呢。辛宝想说话的时候,就不得不尽可能地躲过黄浩,但他们又是最好的朋友……哦,美好的学生时代。
也许有一些是真实的吧,固原师专毕业的李晓宇记起了这些。现在的他是固原十五中的高中化学老师,早已通过自考拿到了本科文凭,带着高二年级4、5、6三个班的化学课。他不知道王丽萍现在具体在哪个单位工作。因为毛纺厂几年前就倒闭了,他有王丽萍的电话,是在中河的那次她留给他的,他一直没有打过。一个中学教员,打电话又能说些什么呢?他想王丽萍大概还没有结婚吧,也许结过了又离了,也许没离。
李晓宇又一次去电话百货亭给那个叫周周的人拨电话,这次他听到话筒里面那个女人毫不含糊地对他说,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然后接着说了这句话的英文。中英文各自一共说了两遍,她又听到女人换了一种懒洋洋、发飘的声调说话了,从上海西站开往银川的432次列车已经进站,请购好票的旅客抓紧时间检票进站,本次列车停站7分钟。这是车站广播,列车已经到站了,他明白过来了。
李晓宇转身看时,那几个旅客提大包夹小包,拖箱子背口袋的,已在进站口检票进站了。他赶紧奔向出站口。
从车上下来的乘客如一群打完仗的老兵一般从站口里的台阶上下来,李晓宇紧盯着站口,但他认不出谁是他要接的那个叫周周的人,每个人似乎都与这个名字有关,但又根本无法肯定哪个是这个人,李晓宇心里喊了一声,这下可怎么办呢。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硬着头皮上去问了。他迎上第一个已进站的人问,你是上海来的周周吗?他这样一一挨着问他们,一个也不放过。请问您是从上海来的周周先生吗?他们均矢口否认,有些人回答得很认真,有些人回答得很敷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气度不凡的人肯定了自己是从上海来,但说自己不叫周周,自己从来没听过一个叫周周的人。
所有的人都从他身边过去了,他们都表明自己不叫周周,他们均不是他要接的人。
李晓宇这时觉得别人似乎控制了他。怎么回事呢?他拧着脖子左看是一名保安,右看还是一名保安,他们这样在两面架起他的手臂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他感到非常委屈。
他很快被送到了候车厅前面的广场的水泥台阶上,人家让他坐下来,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搜他的身,撂下他,掉头就走了。
那些出了站的旅客们,纷纷选择了这里的一些出租车或三轮车,一个个离开了车站,去了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有人问他,师傅你去哪里?他看到对方骑在三轮摩托车上这么问他。偌大的广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及这辆三轮车。李晓宇起身就坐上去了,他说我到十五中门口。那车夫说您坐好了,这就走。车启动了,里面颤抖得厉害。他通过包箱前面的小玻璃孔,看到的是车夫的半个后脑勺。他的心却顿时释然开来。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2路公交车在中银大酒店有一个站点,车上下去了几个人又上来了,上来的人比下去的人要多。有几位没位子坐,就手拉着车上的横杠站着。售票员正在卖票。李晓宇认为他接的这位叫周周的人肯定是顶重要的一个人,肯定比自己的校长有身份,这点是不可怀疑的。是啊,他从没跟比校长级别高的人交谈过,他心里还在激动着。最近央视八套播出的一个电视剧里,周恩来在上海领导中央特科的活动,陈赓、李克农是他的助手,中央派特科负责人顾顺章护送张国焘和陈昌浩从上海到汉口去。完成任务后顾顺章却不及时返沪,而是技痒难耐私自到当地剧院里玩魔术,随后被特务盯上然后就被捕,很容易地就叛变了。那个年代的故事一下子把他的心绪给感染了起来。李晓宇心里给自己暗暗叫劲。公交车这里已下北塬坡子,正在过桥,过了桥就到火车站站点了。
下车的人各自离去了。那个推自行车过来的乡里打扮的姑娘正在吆喝着她的生意,热玉米,要吗?她用的是固原话,听起来好像是热妹妹,要吗?他看了姑娘一眼,姑娘也在看他。刚煮的,要吗?姑娘走过来。他买了一个玉米棒子,捏在手里,它有点烫手,他忍着,离开了这里。他到了一个他认为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一层一层剥掉了玉米棒子的外皮,生怕漏掉什么,但皮剥完了,也没有发现有另外的东西。于是他就三下两下把玉米棒子啃完了。他抬腕看了看时间,还算早,他向候车厅方向走去。
一会儿,三轮车就到了十五中门口。他叫了停,付过钱,他看了车夫一眼,面善的样子。车夫掉头走了,面对车夫及三轮车远去的背影,李晓宇心里说,谢谢你了。
李晓宇在十五中大门不远的电话亭里给王丽萍打电话。他听到对方是个男的,他说喂喂我找王丽萍。对方问他是谁,他想都没想就说是李晓宇,我有重要事要跟王丽萍讲。一会儿像是电话到了王丽萍手上,他听出了是她的声音。他有点失声地说:我没能接到要接的人。王丽萍问他现在在哪里,他照实说了,王丽萍突然压低声音说,你马上到博物馆门口,那里有人等你。话音一落电话就挂了。
李晓宇随即挡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向博物馆赶去。
他到博物馆门口,却并没有见到等他的人。那里是有一些行人经过,似乎不是专门等他的人。他不得不掏出他的乒坛烟来抽,边抽烟边寻找正在等他的人。
从博物馆大门不远处的一家古币收藏店里,这时出来一位穿粉红连衣裙的小姑娘,她朝他走过来。
小姑娘对他说:叔叔,请您给我买一支冰淇淋好吗?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只是这“我”字发音不准,有固原方言的痕迹。李晓宇感到莫名其妙。小姑娘说,我是说请你请我吃冰淇淋。说着她指了一指不远处一个冷饮摊位。李晓宇明白了,去要了一支递给她,小姑娘飞快地撕开包装袋,一边吃一边看他付款。他想小姑娘会说点什么,这对他才是重要的。他等着,没有人说话。他反过来看时,小姑娘一蹦三跳地穿过马路,走远了。
他只好又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王丽萍,电话里王丽萍问他在哪里,李晓宇照实说了。王丽萍用很惊奇的口气说,你跑博物馆那里干什么?李晓宇说你不是说有人在这儿等我吗?王丽萍说错了,哎你听错了,是三里铺的盘旋路。
李晓宇想许是自己听岔了,况且当时声音那么低。他又乘上3路公交车,向三里铺的盘旋路赶去。李晓宇这时感到浑身软软的,手脚有点不听话似的,他早忘了他一早出来,只在火车站啃过一个玉米棒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吃。他想那个等自己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却原来,等他的人他是见过面的,就是车站那位黄发的姑娘,在盘旋路口,他们彼此就见到了。
她说她叫王丽芳,其他她笑而不说。他们一起进了盘旋路不远处的绿苑饭店的餐厅。其实是在王丽芳的暗示下他们一起进去的,这他没能察觉。这时候李晓宇才想起自己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他们一起走进一个包间,那里有在一桌坐着的几个人,他只认识王丽萍。看到她时,他觉得有些愧疚,因为他没有接到要接的人。似乎大家已点过好几个菜了。王丽萍先向大家介绍了李晓宇。然后又向李晓宇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当介绍到一个胖子时,王丽萍说这位是周周先生,昨天从上海来的一位朋友。
李晓宇一下愣住了。
随即他喃喃自语般地说,这么说,他今天没有从火车站下车了。
大家听了李晓宇的话,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李晓宇不知道他的话有什么可笑。最后王丽萍先止住了笑,说晓宇你还没顾上吃吧,先填饱肚子。他就在一个位子坐下了。身边的王丽芳不停地给他夹菜,他渐渐地胃口大开起来。他们好像继续听着胖子操着上海的普通话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李晓宇也没顾上听。
吃得差不多了时,王丽芳叫席间一位叫阿冬的,让李晓宇跟这个人去履行一下手续。王丽芳也跟上来,然后他们三个就到了三楼一个房间。坐下后,阿冬从拎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两张表格来,让李晓宇填。王丽芳在边上不时提醒他,这一格怎么填,那一格怎么填。一式两份一会儿就填完了。他最后在上面分别填上自己的名字李晓宇三个字,王丽芳拿过来也签上自己的名字。阿冬小心收好表格,将它们放入公文包,拉上拉锁,他就马上伸出刚刚轻轻拍过公文包的那只手来握住他的手,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李晓宇很糊涂,真要命,他没有看清表头上的粗体字。只是好像表格上已给他作了鉴定,考验期评价一栏填着一个优字。
他们走出了房间,李晓宇看看身边的王丽芳,心想,明天去学校提交了辞职报告后,抽空到步行街云来书店去,给她买一本印刷精美的外国小说。他拿不准买《茶花女》好,还是买《简爱》好,他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衣袋要摸一根老乒坛出来,可是他没料到自己的烟已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