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倪文达没有睡,一个人在客厅里吸着烟。
容雪怡几次劝他去睡,他都不肯。她望着他,心痛着,百般纠结,可是,能做些什么?
雪怡拿出为倪骁音洗好的床单,刚要上楼。她能做的,只是更好地照顾好倪文达,照顾好这个家,这就是她的所有。
文达道,“这么晚了,你还上去干什么?”
“骁音的床单,刚才他打电话说会回家来住,我去给他铺上,一会儿他回来,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骂他了。”
“放在那儿,让他自己做好了,他都那么大了,难道你要照顾他一辈子?”
“在我们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啊!何况他真的还不会照顾自己。”
文达站起来,走过去,接过床单,“我去吧!”
雪怡有些惊喜,“你不是从来不肯进他的房间吗?”
“你去休息吧!”
文达走进倪骁音的房间,有些凌乱,墙壁上不同的吉它、乐谱。他们父子二十年来几乎每天生活在这一栋房子里,可当文达走进这个屋子时,竟感觉如此地陌生,或许有一天当他仔细地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发现他和小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他也会陌生……他的心里不由得生起几分苍凉。墙壁上面张贴着倪骁音的相片,笑得一脸纯真,他的眼神仍像个孩子,文达看得出神,这眼神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多么让人心疼啊!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那相片。
“爸爸……”
文达回头看到的是容帆,父子不需要多说什么,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倪骁音刚从外面回来,自己房间的门半开着。
他看到爸爸竟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容帆。
“爸爸,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容帆的表情表沉重。
文达欣慰地看着容帆,甚至有些感动,“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孩子!”接着他拥抱了容帆。
门口的倪骁音渴望地看着爸爸拥抱了哥哥,他呆在那儿、空在那儿,一直以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爸爸那句肯定的话——“你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孩子!”多么希望那个拥抱是属于他的,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拥抱哥哥,无视身后那双期待的眼睛。
“骁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容帆看到他说。
倪骁音回过神,站在门口,自己的房间,他进也不是,出也不对,看看爸爸,唯恐又会训他,他诚慌诚恐地想解释“爸爸,我……”
倪文达却说,“很晚了,去睡吧!”
他的眼神平和得令倪骁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华灯初上,倪文达和凌雨晨并肩走在街上,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往事——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只属于上一代人的爱情,那只属于上一代人的故事,那只属于上一代人的秘密。
不敢去回想,不敢去妄想。
雨晨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雪怡会担心的。”
“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回去吧!你已经陪了我很久了。”
“当初说过会陪你一生一世的,可是……”
雨晨开脱着,“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真的觉得很好吗?”倪文达的眼中有歉意。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也就无所谓好与不好。我只想骁音能过得快乐。”她说。
不醉不归酒吧,倪骁音这一回不是单独的表演,而和几个朋友以一个乐队的形式表演,场面很火爆,他们在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仿佛倾注出所有的感情。那三个朋友就是帮他一起打架的几个怪异青年,他们好久没合作了,这一回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从“不醉不归”表演完出来,几个人一行走在街边,好一道奇特的风景。
“《爱,微蓝》是你的新歌吧!有进步,这么久没合作我们还能找回从前的默契,真不容易!”大胡子青年对倪骁音说。
“我们始终是一个整体嘛!”光头青年说。
“刚才表演的时候,我好像什么都忘了,只剩下激情了。本以为我们再也没有今天了。”长发青年说。
倪骁音一直沉默着。
光头青年说,“火鸟,我们刚才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大胡子青年说,“搞音乐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
长发青年说,“是不是怕过不了你老爸那一关。”
“哎,火鸟,那个好像是你老爸啊!”光头指着前面说。
倪骁音抬起头,看到爸爸和凌雨晨在一起,他有些诧异,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旁边那个女人是谁呀?好像年纪不轻了。”长发说。
“多事。”光头说。
倪骁音看着爸爸和凌雨晨的身影,有些失望,有点悲伤。其实一直以来,除了容雪怡,他觉得没有人配得起他的爸爸,哪怕是他臆想中的妈妈。
他们这一行人,回头率百分百,可是爸爸的心思似乎完全在凌雨晨身上,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甚至是他的儿子。
倪骁音说,“你们说的事我会考虑,给我点时间吧!”说完他走了。
倪文达告别凌雨晨,开车回家,有点漫不经心,他的心事全在凌雨晨的身上。
忽然发现车前站着一个人,他紧急刹车,气匆匆地下来。
他喝斥道,“你疯了!”一边是怒气冲冲地训诫,一边却是拉着儿子的胳膊检查他有没有伤着。
倪骁音,一脸倔强的表情,慢慢开始融化。
他不明白,倪文达的愤怒是为何,如果他倒在他的车前,他会多自责多伤心?
“爸爸,你干吗心不在焉的?我在这儿站了很久了,你却没有注意到。”
“上车再说。”
两人上车。
“刚才伤到你没有?”倪文达问。
骁音摇摇头,“爸爸,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
“我的一个老同学,你不认识。”
“我认识她。”
倪文达看了他一眼。
倪骁音说,“她是凌思雯的妈妈,那天早上凌思雯打电话给你,是我接的。”
“为什么没告诉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她们是怎样的关系?爸爸,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们?”
“这些事你不要管了。”
“你身边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父子你一句我一句,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够了!不要再说了!”倪文达大声道,突然刹车,一个剧烈的震动。
一切变得好安静,父子俩的眼睛都只是看着前方,前方只有黑暗,他们的眼睛都和那夜一样迷茫。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这么安静,可是这样的安静,却让他们觉得更不适应。
倪骁音胸脯起伏,似乎被吓到,“你可以接受很多女人,就是接受不了我这个儿子!”倪骁音默默地说完,一个人下车在黑暗中走着。
倪文达看着夜色中儿子的背影,他只是个有点寂寞的孩子,他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忽然想起凌雨晨的话,她只想,他对他好一点,他是他的孩子,他凭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他把车开到倪骁音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车门打开,倪骁音站在那里看了爸爸一会儿,终于上了车,没有谁向谁妥协,那只是一种默契。
倪文达说,“我和你阿姨商量过了,送你去韩国读书。”
“我不去。”倪骁音孩子气倔强地说。
“手续都办好了,一定要去!”倪文达习惯了对倪骁音这种强硬的态度,尽管不是每次都有效。
“爸,你在决定我什么事前就不能先和我说一声吗?”
“有什么可商量的?你不是一直都想摆脱家里的束缚吗?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专业让我自己选。”
“我已经替你选好了。”
“你总是这样。爸,你别这么霸道行不行?”倪骁音说了句,倔强中带着委屈。
“今晚收抬东西,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你——”倪骁音想了想,说,“让哥哥送我吧!你工作那么忙。”
“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容帆送他去机场的途中,倪骁音一直都在沉默,坐在后面抱着心爱的吉他。
“说句话好不好?你一去就是两年,以后想说都没什么机会。”容帆说。
“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不让我学音乐就不让我学音乐,说送我出国就送我出国,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倪骁音还在赌气。
“你这次离开有没有告诉你那些朋友,还有潘派和小培。”
“没有。”
容帆从车镜里看了他一眼,他微微垂首,一脸倔强的表情中带有一丝狡幸。
容帆突然停下车,“小鬼,我认识你二十一年了!”
倪骁音抬起头,从镜中看着哥哥的眼睛。
“哥哥,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保护我?”
没有出国,倪骁音怎么可能乖乖听从爸爸的吩咐出国呢?
倪骁音同容帆一起回到医院,倪骁音正在电话对小培说,“我去韩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回头再给你电话。”
容帆看了倪骁音一眼,“撒谎的孩子会被狼吃!”
骁音不以为然,“这个城市没有狼。哥,谢谢你。”
“真不知道这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爸爸以为你在韩国,你不能回家了。”
“到小岩哥那躲躲了。”
“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是你的优秀太狂妄了,总让我的自尊无端地受伤。”
容帆似有所悟,“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以为你都没在意。好了,我一定不会出卖你,相信哥哥。走吧,一起去吃饭。”容帆说着开门,大惊。
倪文达正从门口走过,看见容帆。
“爸,你怎么来了?”
倪骁音立即躲到门后,幸好躲得快没被发现,倪骁音紧闭双眼,祈祷着千万不要不要露馅。
“你这么快回来了,送骁音上飞机了吗?”倪文达问。
“是啊!他已经走了。”容帆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撒谎的,而且眼睛都不眨,“爸爸,你不是专程来问这事儿的吧!”
“我来看一个生病的员工,一个小时前送进来的,好像是急性肠炎。”
“他在哪个房间,我带你去吧!”容帆立即出来,带上门。
倪骁音长吁一口气,身体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