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在营帐内尽可能大地踱着步子。平定商团叛乱和东征以来的胜利,使他踌躇满志。而孙中山———他的大红伞的突然倒塌,却又使他的仕途蒙上了阴影。孙中山逝世以后,谁来接班,成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大问题。当时的大元帅府仍然存在,谁也不敢自命是孙中山的继承人,谁也提不出来一个孙中山的继承人。名义上大元帅是由秘书长胡汉民代理,但胡汉民始终同国民党右派有联系,不愿同共产党打交道,同执行国共联合战线的国民党左派人物貌合神离,同各军的将领也很少来往,他在广州对各方面的关系都不好。自孙中山北上以后,他只同一部分广东人形成的以他为首的所谓元老派有来往,这些人都是反共的。就是在大本营那稀稀拉拉的一群中,也没有谁承认胡汉民是代理大元帅,只有黄昌谷常在人前人后称胡汉民为“代帅”,闻者莫不齿冷。许崇智是粤军总司令,也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但他仍然是公子哥儿本色,他的实力与人望都不够继承孙中山的地位。廖仲恺倒是执行国共联合战线的主脑,但他是文人,自己无意继承孙中山,别人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孙中山的后身。至于滇军总司令杨希闵、桂军总司令刘震寰、湘军总司令谭延等,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都与这个问题联系不起来。而当时最有心机的是汪精卫和蒋介石,他俩并非自忖不够资格,而关键是得不到党内外的承认。孙中山在世,蒋介石靠了他的提携,已经平步青云;孙中山过世,今后的路只有靠自己。
他想寻找一条捷径,不由得动起宋庆龄的念头……
在与宋美龄信来信往却始终攻不下堡垒的相持阶段,他决定先搬宋庆龄这步棋。
但他知道,宋庆龄处于失去孙总理的哀痛之中,本身性格刚强,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去电表示慰问,至于婚娶一事,他想还是通过古董张先试探一下。
果然,月下老人张静江来信了。
他匆忙拆开张静江的信。当他读到“先生台鉴:信中所言甚为不妥……”的时候,简直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不悦。
“什么不妥!”
这种老长辈的口吻,一开始就使蒋介石感到恼火。末了几行,则更加强硬了:“总之,她认为这是政治,不是爱情,就一口回绝了。”
蒋介石把信扔进了废纸篓里。
“什么政治!什么爱情!张静江真是昏庸之辈!这点事情都做不成!”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忽然他疑惑不决地站住了。
“她……一口……回绝了?”
他骤然改变了想法。
他快步走向字纸篓,喘着粗气,把张静江的信捡了回来。“她回绝了我,肯定也会回绝别人。我何不继续争取宋美龄呢?只要宋庆龄不嫁人,我娶到宋美龄效果不是一样的么?”
他又兴冲冲地准备提笔写信。
一阵吵闹声钻进门窗,冲断了蒋介石的情丝柔肠。蒋经国在窗外高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李之龙和贺衷寒推推擦擦地进来。
“校长,你来评评理!”李之龙大声说道,由于激动,大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贺衷寒就怕李之龙点破他与一个女人的一点暧昧,脸涨得红红的,急忙把话题往政治上拉,以同样的嗓门喊道:“你可以代表共产党说话,我也是党代表,为什么不能代表国民党说几句话,你太专横跋扈!”
“说归说,你为什么撕我们的宣传品,还动手打人!”李之龙据理不让,“校长,你看!”
李之龙把对接上的讽刺戴季陶的漫画指给蒋介石看。蒋介石刚才一肚子情衷被他俩顶成一团乱麻,放下笔,目光闪电似地审视着他俩。当他看清画中画的是戴季陶时,他那永远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的脸上,突然闪现生气的样子,说:“戴季陶是你的前任政治部主任,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辱长官呢?”
贺衷寒乘机说道:“他还说了戴主任许多坏话,比如……”
“你不要说了!”蒋介石又把目光转向贺衷寒,“他是营党代表,你是连党代表,他有资格管束你,我平时是怎样教导你们的?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你为什么不执行?”
“他就爱闹独立性!”李之龙又指责贺衷寒。
“他靠会几句英文,卖弄风骚!”贺衷寒攻击李之龙。
他们又相互对骂起来:“你又想招女生来供你享用!”“我不像你,把主意都打到校长……”贺衷寒脸一下红到耳根,用那双闪着高傲、怨恨和怒火的眼睛瞪李之龙,握紧了拳头。
“住嘴!”蒋介石推开椅子站起来,“太不像话!李之龙,你马上给我回军校;贺衷寒,我撤了你的党代表职务。你们两个都回去反省!”
在蒋介石闪电般强烈目光的震慑下,两人都不再言语。
蒋介石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们都是我的优秀学生,是将来党军的栋梁,怎么不懂礼义廉耻?为什么不能精诚团结呢?这样吵吵嚷嚷岂能完成革命大业,岂能慰安总理地下之心灵!”蒋介石又讲了许多话,总之是一面捧他们,一面使他们俯首帖耳。
李之龙和贺衷寒怏怏退出。蒋介石把蒋经国叫进来。
“经国,你的表现很不好。”
“为什么,爸爸?”
“你看见他们打架为什么不制止呢?”
“我管不住他们。”
“你管不住他们就应该回避。你不能让人看出你的软弱。要么狠揍,要么就别去碰;狠揍才能镇住他们;不疼不痒的小刺激,只会诱使他们变本加厉。”
“可是当时我是害怕,父亲。”
“害怕!……这种人我只要拿眼睛一瞪,就能把他们吓住。”
“我觉得父亲对他们的惩罚太重,而且各打五十大板,有失公允。”
“你不要指望把事情都办得十分公允。包括我的思想,我只让他们了解到我愿意让他们了解的那一部分。我的目的,是要他们去执行!”蒋介石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把头转向营帐门口继续说。
来人是蒋先云。
他是受蒋介石之命去林虎司令部专门检查文件和电报。不但发现了林虎军与广州杨希闵、刘震寰秘密通电的情报,知道杨、刘与林虎有密约、按兵不动的原因,还发现了学生军九连连长桂永清寄了好几个包裹,拆开一看,都是抢来的值钱货。蒋先云把截下包裹送到蒋介石这里。
“枪毙桂永清!”蒋介石听完蒋先云的汇报,气得满脸通红,从上往下看了一眼蒋先云,好像他就是桂永清。他的眼睛迸发出某种威严的意志,像一把利剑一样咄咄逼人。蒋先云仿佛被火烫了一下,心想:多可怕的一双眼睛!
尽管在廖仲恺等人的劝说下,蒋介石没有真枪毙桂永清,但他治军的威严给黄埔学生留下很深的印象。一般人都不敢违反军纪。桂永清也因蒋介石的不杀之恩,尽职图报,后来成了蒋介石军事集团重要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