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生来了吗?”孙中山见他的副官进来便问。
“他到了,先生。”
“请他进来。”孙中山把毛笔插进笔帽,等候着邓演达。
邓演达进来,敬礼,上身笔挺地站在椅子边沿上:他穿着军服,钮扣扣得整整齐齐,只是衣袋上别着一块营长的标记。孙中山示意他坐下。
“择生于紧急的危险之中,筹划精忠,作战奋勇,难能可贵!”孙中山从放在桌上的一沓文件上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把他预先记下的事情宣读出来:“我意升你为第一旅旅长……”
邓演达腾地起立,大声说道:“大元帅,我参加反陈运动,纯粹是为革命,并非为个人升官发财。如果破格调升,不仅将授人口实,恐要引起其他官长的误会,这于第一师的团结、巩固诸多不利,还请先生不要下此任命。”
“我以为这是顺理成章、众望所归的事,你不必谦让。”
“我太年轻,难负担重责,从充实第一师、罗致人才着眼,我建议召回陈铭枢充任旅长,并以张发奎团改为第一旅第一团,升蒋光鼐为第一旅第二团团长,以便使其不存后进之感。还可提升一些青年下级军官充任营连长……”
孙中山点了点头,对邓演达的卓识远见大为赞赏。他稍加沉思,又提出一个意见:“我看把工兵营扩编为第一师第三团,你就任团长吧。我希望你能带出一支模范新军。”
1923年2月,第三团在新会汾水江成立时,邓演达登台向部下宣告:“革命军队的要素,是奉行三民主义,执行本党的命令,用人公开,财政公开。这四者是革命军队的起码条件,必须共同认识,坚决贯彻。目前我们的任务不仅要彻底消灭陈军残部,还要肃清内部一切反侧势力……”他要求任何人不得营私舞弊,各部队如有缺员截旷,要一律上缴为团的公积金,用于充实人马、器械、被服和改善制度。这项制度成为粤军第一师的优良传统,进而成为国民革命军所有部队普遍实行的制度。
一个月之后,经过暂短整训的队伍又投入了战火。4月16日,驻西江的原桂军沈鸿英叛变,孙中山下令讨伐,命令邓演达为攻肇庆城的指挥官。邓演达率领李振球地雷队,在东门外麒麟里城脚进行坑道作业,埋置250斤火药的地雷两个,利用拂晓将城垣炸开一大缺口,使步兵得沿缺口冲进城内,全歼沈军并生擒他的指挥官黄振邦。
接着,大元帅府所辖滇军杨池生、杨如轩两个师在广州叛变,孙中山又急调邓演达到广州拱卫大元帅府。邓演达兵不解甲,马不停蹄,连续作战,拱卫住大元帅府。
早晨7点。在春天的这个时刻,广州人都出来喝早茶,不管发生什么政治事件,他们从不放弃这个老习惯。
林荫道上熙熙攘攘。戒严以来就设置在元帅府驻地———河南水泥厂的炮队,射出五发炮弹,吸引了当时在林荫道上的行人,使他们都去围住炮连连长陈诚打听开炮的原因。
有人站在门口,突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个人身穿一件短短的灰色礼服,一只手上拿着帽子,另一只手上拿着手杖。人们认出来了,他就是孙中山先生。他招呼邓演达过来。
邓演达立即起身,朝台阶走去。
孙中山请邓演达一道来喝早茶。邓演达很疲倦,但仍然端坐如钟。茶和稀粥下肚,便提了许多神,孙中山示意宋庆龄去取东西,自己擦了嘴,对邓演达说:“我决定授予你少将参军之职务。”
邓演达要说什么,被孙中山扬起手制止,又从宋庆龄手中取过一张自己的照片和一副对联,递给邓演达:“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你念念。”他喜欢听别人朗读他写的对联。
“养成乐死之志气,革去贪生之性根。”邓演达展开对联,欣喜地读着,“大元帅放心,我一定以此精神建设三团!”
孙中山正要变换一个话题的时候,只听见客厅的门发出响声,副官长走了进来,声音急促地报告:“败回广西的沈鸿英又起兵侵扰西江一带,情势紧急。”
邓演达收拾起赠物,拉正军帽,脚跟一并:“还是我去吧!”
“干革命,有两达,革命有希望。”孙中山赞叹道。他的棕黑的目光又一次缓缓掠过这个年轻人的脸庞,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泪水。所谓两达,一个是指邓演达,另一个是指粤军第二师师长张民达。
战乱四起,西江刚平,东江的战局又起,孙中山的事业又处于危急关头,邓演达只有马不停蹄全力以赴了。
8月初,邓演达率部开抵东江前线,在博罗苦战了十多天。在柏塘战役中,一天晚上,以密集火力压倒敌人的三次反扑,翌晨,在冲锋号的指挥下,用白刃战击溃林虎叛军,坚守住了博罗城,接着配合友军奋攻惠州城。
9月下旬,孙中山亲临惠州飞鹅岭督战。这是一次同生死、共患难、充满危险的拼杀。邓演达曾使用炮火掩护步兵架梯爬墙,未能奏效,转而用挖坑道、埋地雷、炸塌城墙的办法,虽然炸塌了二十多丈城墙,消灭了城墙上两连敌兵,但是城墙易守难攻,城虽破却未能攻下。邓演达急了,猫腰往火线上蹿……
孙中山回大本营等候消息。然而惠州久攻不下。一天,他从一份香港报纸看到一则消息:
第一师健将邓演达,已在东江作战阵亡,粤军第一师丧失了一员青年有为的健将,从此必衰弱不振,孙军不足畏矣……
孙中山心头一抖,脸刷地一下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