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这东西,说简单也不过是一日三餐,几尺素衣,半块遮阳的破瓦。在这茶峒小镇,虽然三教九流百川入海一样汇聚着,但落到每个人的身上,其实也不过是一日又一日生活里,多了些过客。
庙会之后,白大娘依旧是那副肥硕的中年妇人模样,老唐依旧出了船回来,到莫离的鱼馆吃上一条水煮鱼,白昇和小云关系日渐变好,莫离每天早早起来,收拾干净店铺,张罗着一天的生意。
莫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完美的融入此地的生活,有时候,当他坐在柜台后面看着屋里存着的旧书时,会有一种自己在此地生活了很多年的感觉。就像这店从未出现过第二个主人,这本就是他的一样。
他需要消息,需要各种各样的消息,借此来填补自己记忆中无数的空白,本来是为了找寻记忆里那个玄衣红裳的身影,后来,是为了每日每夜自己脑海中零星出现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在茶峒呆上很久,因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失了来路却不知前路的过客。而这个停留的时间,就取决于自己要多久才能弄清楚个中缘由,或者弄明白自己的前路。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其实这没什么不好,像是大海中万千尾鱼慢慢滑过。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在这小小的茶峒地方终此一生。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年在那一幕幕却让他永远无法安眠。自己终归只是一个过客,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接触到这里的“莫离”所有的记忆。
从庙会之后,脑海里日渐清晰的画面告诉他,其实这世上可能不止一个他。“莫离”究竟有多少段人生,是哪些人生命中的过客,他一无所知。生命中无数过客留下的痕迹,他也都早已忘记,只是地府镇的一切却是那么清晰的刻印在他的灵魂之中,让他无比坚定的想要找到自己生命中丢失的东西。
莫离每天探听着鱼馆里的消息,翻遍能找到的书籍,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每天当他打开店门,坐在柜台后静静的看书的时候,街角处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探头探脑的看向他的身旁。
那女子或许是万千过客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却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她仿佛属于茶峒,却又好像一个外来者,她想要上前,抬腕看见手上墨玉的镯子,却又退下了身形。转身,娉娉婷婷地踩着精准的莲步,走回了烟柳画桥。
烟柳画桥,是茶峒,乃至茶峒所在的梁州所有为生活所迫的女子的集散地,自然活下去的不是会歌便会舞,再不然便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她们来到这里,被“馆主”筛选,识别,再分发到不同的地区,然后,四面八方的来客,他们手中亦真亦假的消息,就通过这里汇集到馆主手中,然后计入一个神秘的地方。
不论从前茶峒的莫离还是现在的,都被教育的很好不要去接触这些地方,所以,他刚刚好错失了全梁州最大的消息集中地,不过,多年后让他更懊悔的,还是错过了那个每日走到他店门外的女子,最终,只能看着她莲步轻移,成为生命中最痛的过客。
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着无数的相遇,但与此同时却在发生着更多的错过,早一刻晚一刻都算不得是刚刚好,只是,要在对的时间碰到对的人,又何其困难。当莫离多年后再次面对自己错失过的一切的时候,除了苦笑,也别无他法,即使他早可以纵横于天地之间,却也争不过,这弄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