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收海寇,敖广执法 留贼船,二郎降帖 (1)
眼看贼船越来越近,客船上众人皆惶惶不知所所措,这时,船舱里忽冲出一个手持大棒的汉子,那汉子疾步登上舷梯,向众人高叫:“各位,海贼来势凶猛,我等已无退路,与其等死,不如拼了吧!”
话音方落,立即有几个船客站出来响应,一时间,若干人拿起了刀枪棍棒。
胖船家见状,慌忙上前阻拦:“各位客官,不可动武,海贼众多,来势凶猛,我船上多是文弱之人,倘若动起手来,岂不是以卵击石?若不与海贼动手,或可保住性命,一旦动起手来,只怕谁也活不成了!”
言未毕,那手持大棒的汉子忽指着胖船家大骂:“贼船家,你安的什么心?这等时分,扯坏了风帆,逃又逃不走,又不让打,莫非你与那海贼早就串通好了!”
胖船家道:“各位,千万不要误会,而今事急,小人不得不替大家的性命着想,还是不要动武,认可叫海贼劫去些财物,保命要紧。”话音方落,那卖梨的妇人站出来叫道:“各位,休听那贼船家胡言,海贼****杀掠无所不为,凡落入贼人之手,十有九死,那船家不叫大家抵抗,分明是与海贼早有勾连!”此言一出,立刻有两个持大棒的船客逼住了胖船家。
胖船家战栗道:“二位,切莫误会,小人不过是为客官的性命着想,既是各位不愿意,也就罢了,这却是何苦?”
大贼船战鼓隆隆,小贼船迫在眼前。红袍官看着贼船,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旁边一差役道:“大人情势危急,还是令众人打吧。”红袍官战战兢兢喝令众人御敌,一
时间,有数十人拿起棍棒站到了船舷边。
舱门口,鼠头汉子戴一顶破毡帽,双手抱胸木然地望着众人,似乎海贼来与不来与他无关。
那卖梨的妇人向他嚷道:“喂,海贼就要杀上来了,你五大三粗,不去杀贼,还愣在那里做甚?”鼠头汉子将毡帽向上推了推,冷笑道:“有钱的公子怕失了金银,做官的老爷怕丢了性命,老子孓然一身,无牵无挂,今天我倒要看看众人都是如何下场。”
卖梨的妇人愤然骂道:“无耻之徒,你只会欺男霸女,海贼若是抢上船来,第一个便杀了你!”
鼠头汉子挨了骂,并未着恼,依旧双手抱胸冷笑道:“看不出你这刁妇倒还有几分男子气,你为何不拿起刀枪去杀贼?我看现在众人皆有性命之忧,你倒不必惶恐,海贼若是见了你这副俏面孔,说不定要请你去做压寨夫人,那样,岂不胜似在此受人欺侮?若是识时务,还是快到舱里梳妆打扮去吧。”
这时,海贼的快船已靠近客船弦边,船尾已经动起手来。刀枪并举,杀声震天,众船客拼命抵抗,煞是艰难。阔公子王玉龙见客船势危,还有许多船客仍蜷缩在船舱,不敢出来御敌,一时惊慌万分,忙命两个家丁进舱,将一只大木箱抬至舱门前,打开木
箱,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王玉龙抓起一锭银子高高举起,发疯似地大叫:“这是一千两银子,杀退海贼,人人有份!快去!”
十余条快船靠上客船,海贼呐喊着向上猛攻,众船客渐渐抵挡不住,红袍官令两个差役将舱内众人不分男女皆赶出来御敌,一时间又有百余人被赶出船舱,这时,大贼船也靠上客船,若干贼寇挥舞刀枪跳上船来。
大客船正十分危急,忽闻空中响了个惊雷,雷声方落,狂风陡起,滔天巨浪接二连三向贼船压去,顷刻间,十余艘快船皆被巨浪掀翻,贼寇纷纷落水,大贼船上的贼寇见风势突兀,急忙转舵欲回岛后避风,岂料,斜剌里又刮起一阵狂风,那风不吹客船,单单吹着贼船撞向卧牛岛。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大贼船登时被撞得粉碎,侥幸活命的贼寇丢了刀枪纷纷挣扎着向卧牛岛游,眼看就要逃上卧牛岛,岛上忽传来一阵轰隆声,随着声响,卧牛岛缓缓下沉,不消一刻,全岛沉入海底,落水的贼寇无一逃生。
狂风暂停,巨浪稍歇,海上不见了卧牛岛,惟有两个牛角峰孤零零敌露出水面。大客船上的众船客目睹海贼的覆灭,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两个贼船家也暗自庆幸逃脱了一场灭顶之灾。众人如痴如呆,皆好似木偶一般。
那卖梨的妇人呆愣了半晌,首先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忽跪下,面向蓝天连连磕头:“苍天在上,民妇我永远不忘今日之恩。”一句话唤醒了众船客,刹时,船上跪倒了一大片,众人皆向着大海叩拜。
阔公子王玉龙叩了几个头,忽想起自己的银箱仍敞着盖放在舱门前,连忙起身命两个家丁盖上箱盖,往舱里抬。两个家丁刚抬起那木箱,忽被一人拦住去路,原来是那鼠头汉子立在面前。
鼠头汉子冷笑道:“这银子已是众人的了,你们往哪里抬,莫非王公子要自食其言么?”说着,便去揭那箱盖。
王玉龙见状,忙拦住鼠头汉子:“这是我的银子,你要做甚!”
鼠头汉子冷笑道:“怎么,公子,众人刚替你卖完命,你想赖帐!”
王玉龙急了,道:“方才那些海贼覆灭乃是天灾,谁也不能动我的银子!”
鼠头汉子狠很一推,将王玉龙推了个趔趄,然后摘下毡帽向众人高叫:“喂,都过来,王公子不食前言,大家快来分银子!”
喊声刚落,立刻有许多人站起身,争先恐后涌向舱门。王玉龙忙令家丁制止,哪里还止得住?众人如潮水一般,顷刻间已围住舱门,鼠头汉子一斧劈开木箱,白花花的银子散落了一地,众人一拥而上,腿快的抢了便走,腿慢的被踩倒在地,鼠头汉子抢了满满一毡帽银子,挤出人丛,一时间,船上乱做一团。
王玉龙顿足捶胸,向着红袍官大叫:“反了!反了!展大人,快制止这些暴民!”
“住手,都给我住手!”红袍官一面大喊,一面令差役挥刀镇压,刹时,船上被砍翻了四、五个人。抢银者四散逃开,再看那木箱,早已被掀得底朝天,地上只剩下几锭散银子。王玉龙大叫大嚷要众人归还银子,众船客皆东藏西躲,无一人肯归还。
红袍官大怒,喝令众船客站成一列,由差役逐个搜身,船上又一阵大乱。
正当此时,空中忽又响了一声惊雷,霎时,滚滚乌云遮住日光,一阵狂风吹来,海面狂涛乱涌,大客船犹如一叶浮萍,陷入惊涛骇浪之中。船上众人见了,登时又惊慌起来,皆跪地叩头,乞求上苍。
电闪雷鸣,乌云滚滚。曹国舅隐身于船篷之上,眼看这一船人就要遭劫,心中十分不忍,微闭二目,轻颂“善哉!”正感叹间,忽一道电光闪过,但见二郎真君率领若干天兵天将出现在云端,扬二郎向下一挥手,云中缓缓落下一条白色飘带,定睛细看,却是一道书贴,四行篆字于闪电中时隐时现,那篆文乃是一道隐意诗,诗道:
展望苦海漫无边,百姓度世善为先,
叛道离经惹风浪。逆水行舟舟不前。
曹国舅将四句诗略一揣摩,顿时领悟了其中玄机,眼望着那些惊恐万状的船客,心中充满怜悯,不禁又长叹一声“善哉!”
书贴降到船上,众船客更加惊慌,围着那书贴七嘴八舌地议论,虽无人能解书贴之意,但对“叛道离经惹风浪”一句的意思还都是明白的,众人个个皆做过难对人言的亏心事,知道狂风恶浪乃是天怒人怨之故。一时间,个人想个人的事,禁不住皆周身
颤抖。
曹国舅见时机已到,立即摇身一变,化作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秀才,步履蹒跚到了众人面前。
桅杆下,众人围着那书贴正惶惶不安,阔公子王玉龙将那书贴看了一遍又一遍,抓耳挠腮,不解其意,急得泣道:“天哪,逆水行舟舟不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等哑谜叫人如何去猜?”
胖船家将那书贴悬挂于桅杆之上,又向众人高叫:“各位客官,此贴必是上天的意思,有谁能解开贴中之意者,便是大家的救命恩人。”
曹国舅至桅杆下高声道:“各位,大家不要慌,这书贴中之意,老朽已经知道
了。”
此言一出,全船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曹国舅身上。
曹国舅道:“书贴之意,乃是劝人向善,只要弃恶向善,风浪必平,否则海贼的覆灭便是前鉴。”
船上沉寂了片刻,胖船家忽跪地哀号:“苍天在上,我阿三愿意弃恶向善,刹时,又有若干人跪下,向苍天忏悔。
风止云住,海潮不涌,大船静卧在海面,一动不动。曹国舅看了看书贴,又向众人道:“好了,各位,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天降此贴,乃是向船上要一个人,只要此人人离开大船,必然便会风平浪静,保得大家平安。”话音方落,空中猛然又响了一声炸雷,众人更加惊恐,这时,鼠头汉子早已耐不住性子,高声叫道:“那秀才,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卖关子,你若是果真能解得书贴,就快些说明白了,不论上天要哪一个,我们马上送他入海便是。
“好,”曹国舅向鼠头汉子道:“舍己救人,乃莫大善举,壮士,倘若上天要你离开大船一人入海,你肯成全众人么?”
“好你个穷秀才!”鼠头汉子愣了一下,忽大怒道,“你敢耍戏我,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猛地拔出板斧。
曹国舅没理睬鼠头汉子,有些惨然,向众人道:“隐意书贴度世人,天意尽在诗意中,取此律诗第一句中之第一字,第二句中之第二字,依次类推,天意自明。”众船客依言细看,字里行间析出“展姓离舟”四字。刹时,又一阵大乱。
鼠头汉子此时倒安稳了,微微冷笑,迈着四方步着度到舷梯旁。
胖船家高叫:“各位,大家可都看清楚了,我们落到现在这地步,都是因为一个姓展的,那可要对不住了,有姓展的就快请出来,不要因为一人耽误了全船人的性命!”
又一阵乱纷纷,众船客朝吵吵嚷嚷寻找展姓之人。
瘦船家高叫:“有姓展的快些站出来,否则全船人就要受连累了!”
这时,那红袍官的脸早吓得变了颜色,虽然强作镇定,依然周身战栗,原来,这位八品小官正好姓展,与书贴上所要的姓氏一笔不差!
满船人中只有阔公子王玉龙和四个差役知道红袍官姓展,几个人心里皆敲起了小
鼓。
四个差役偷眼看看红袍官,红袍官也正在惶惶不安地盯着四个差役,惶恐的眼神里隐含着威胁,四个差役连忙低下头。
两个差役在小声嘀咕:“兄弟,原来这天意是叫咱家展大人离船,你看,这可怎么才好?”
“小声点,小心别人听到,想是展大人平时做下的坏事太多,这回恶满了。”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等等看吧,不过此时可张扬不得,万一叫他听见了,他离船之前,先得叫你我跟了去,我可不愿意陪他下海去喂王八。”
“天意叫他离船,又没要我们,我们为什么去陪他?他自己若是不肯站出来,干
脆,举发了他吧,现在我们自己保命要紧。
“莫忙,先看看情形再说。”
红袍官见差役嘀咕,更加忐忑不安,生怕几个差役举发了自己,故作镇静弹嗽了一声,向四个差役道:“你等随我到舱里去,看看里面是否还藏着人,无论如何也要把姓展的找出来,不能叫他一人连累了大家。”四个差役惶惶不安,只好跟着红袍官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