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收海寇,敖广执法 留贼船,二郎降帖 (2)
上层船舱里空无一人,红袍官关上舱门,引了四个差役来到自己的小舱内,他先让差役坐下,然后取出四封银子置于桌上,有些凄凉地说:“尔等随本官报效朝廷,吃了许多辛苦,本官无以为报,这些银子,权当酬谢各位,望各位收下,今日天意要我入
海,本官义不容辞,只好离开各位了,京城之中,下官还有妻子与一双儿女,各位到京后,望能替我照应一二。”说着,满面带泪向四个差役跪倒。
四个差役哪知展大人会如此大义?一时皆惶惶不安,忙扶起红袍官。红袍官又取出五个酒杯,斟满了酒,洒泪道:“我就要去了,今日以此酒向各位诀别,望各位好生保重。”
四个差役皆泪流满面,一面劝慰一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红袍官眼看着四个差役喝下那,发出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随着笑声,四个差役纷纷挣扎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死于非命。红袍官遂关上门走出船舱。
舱外,众人寻找姓展的已经闹翻了天。
卖梨的妇人扯着嗓子高叫:“我说,哪位是姓展的,快自己站出来吧,还不出来,莫非你有心要坑害这一船人么?”
阔公子王玉龙的两个家丁也高叫:“各位,天意不容姓展的留在船上,已是刻不容缓,他自己不出来,有知情者请速出来举发,否则,待查出来后与姓展的同罪!”
一道闪电掠过海面,空中又一阵惊雷滚滚,船上众人乱作一团。
王玉龙似乎忘记了红袍官展大人就是姓展,忽然站出来大声叫喊:“各位,现在可是人命关天,有谁能把姓展的找出来,本少爷愿出白千两做为奖赏!”
红袍官展大人刚出舱门,闻言不由战栗了一下。
这时,忽然有一个船客应声道:“公子,你说话可要算数,我知道谁是姓展的!”
众人将目光一起投向那船客,但见那船客扯住一个商贩打扮的人道:“他就是姓展的!”
那商人被扯住,惊恐万状,急忙辩解道:“不我不姓展,我姓肖,你们去打听打听,在冀州有谁不知道肖记酒楼的肖掌柜。”
“对,他是肖掌柜。”两个伙计打扮的人立刻出来作证,并指着那船客道,“你这厮,欠钱不还,还要坑害别人,我先把你扔到海里!”两个伙计叫着向那船客扑去,转眼间,那借机陷害别人的船客已被打落到海里。
一阵雷声过后,狂风又起,客船猛地颠簸起来,船身倾斜,若干人落水,又一阵大乱。
阔公子王玉龙惶恐已极,忽高叫:“各位,不能再等了,那姓展的怕死,一定不会自己出来,我有一计,可以把他找出来。”
红袍官神情紧张地看着王玉龙,生怕王玉龙揭发了自己。却见阔公子王玉龙清了清嗓音道:“依我之见,这样乱吵不是办法,船上的人都排成两列,每人自报姓氏,有人证明的先进船舱,其余人再继续排查,如果实在找不出姓展的,那么凡是没人证明的一律都得离船。”
红袍官闻言,一时放了心,不料,王玉龙的一番话却惹恼了鼠头汉子,但见他一步冲到王玉龙面前,拽住衣领骂道:“混帐!想的好主意,我等孤身一人出门在外,到哪里去寻什么证人?你这等混帐主意分明是要坑害好人,我先将你扔到海里去!”
一些单身出门的船客也立时大哗起来,船上气氛更加紧张。
正乱纷纷间,又一道闪电,雷声隆隆,恶浪滔天,客船剧烈地摇晃,似乎立刻就要被大海撕碎,两个船家惊慌万分,声嘶力竭嚎叫,胖船家道:“列位,天意已怒,刻不容缓,若再找不出姓展的,列位都难逃倾覆之灾,为保众人无虞,而今顾不了许多了,只好请无人证明姓氏者离船,不然就来不及了!”
鼠头汉子闻言,登时大怒,挥舞板斧吼道:“贼船家,想你是活腻了,老子便无人证明,我看哪个敢来碰我!”
话音方落,立刻有十几个单身出门的客人站到鼠头大汉一边:“对,我们都是单身出门,上哪里去找证人,与其被无辜投入海里,不如拼个你死我活,拼了!”一时间,船客分成两伙,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有一场血战。
曹国舅见局势要恶化,连忙拦住众人,:“列位,千万不可动武,天意盛怒,大船被阻,皆是因人心不善,只要船上人人向善,自然便会风止浪息,若是无端动武,自相残杀,苍天必然降罪,这书贴上已有了‘叛道离经惹风浪’的警示,难道尔等还想再惹风浪么?”
听了曹国舅之言,有几个船客手里的棍棒垂了下来,这时,阔公子王玉龙高叫道:“那秀才,找不出姓展的,你说怎么办?”
曹国舅道:“一人离船,救得一船人性命,舍己为人,善莫大焉,我想那姓展的若有良知,一定会自己站出来,大家先不要急,各自忏悔生平所做的恶事,或可自救。”
众船客闻言,大都无语,也有人跪地忏悔,这时,鼠头汉子急了,叫道:“喂,你们这些人,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现在忏悔有个鸟用!找出姓展的大家就无事了,还不快想办法找?”
王玉龙本在磕头,听了鼠头汉子之言,忽站起来高声道:“各位,我知道那姓展的是谁了!”
此言一出,满船震惊,尤其是红袍官展大人,几乎瘫软在地上。却见那王玉龙指着鼠头汉子道:“早上他还逼死一个人,方才见了天降书贴又是如此惊慌,我看,天怒之人必然就是他!先将他投进海里再做道理!”
”对,王公子之言有道理,先将那厮投进海里!”两个船家一起高喊起来。
和鼠头汉子站在一起的那几个人见状,不觉皆离开了鼠头汉子。
鼠头汉子大怒,指着王玉龙骂道:“你这狗杀才,方才还唆使奴才欺侮民女,我看这天怒之人一定是你!”
言未毕,空中喀嚓又一声炸雷,雷声过后,狂风更猛,恶浪拍打客船船身发出摧人心肺的撕裂声,一个大浪打上船板,立时打倒了十余人。
两个船家发疯似的大叫:“生死关头,顾不了许多了,先把这两个人都扔到海里再作道理!”
叫罢,带领十余人首先扑向鼠头汉子。鼠头汉子边应战边向那些单身客人高叫:“还愣什么,倘若我抵挡不住,你们统统都会被当作姓展的扔到海里,还不快来帮我!”
几个单身客愣了一下,各挥刀枪棍棒来助鼠头汉子。船上一片恶杀。曹国舅高声劝解,早以无人肯听,转眼间,已有几个人被打落到海里。曹国舅见这些人都冥顽不化,只好闭了双目连颂“罪过!”
众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忽闻舱门口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列位,都不要打了,姓展的来了。”这声音虽是有气无力,众人却好似听了一声惊雷!一个个都停下手,呆呆望着舱门。如木雕泥塑一般。
喊声方落,风息浪歇,大海顿时平静下来,众人定睛细看舱门,但见舱里爬出一个遍身污垢的瘦书生,那书生身材修长,瘦骨嶙峋,背上背一个破包袱,面无血色,二目少神,刚爬出舱门便喘息起来。
曹国舅见自己的晨遇之人此时才出来,连忙上前扶他站起身。那书生挣扎着依在舱门边,向众人道:“小生因途中生病,又加上晕船,方才晕倒在舱底,一直不知外面动静,既然天意要我离船,我如何敢违抗天意,晚来一步,望各位休怪。”
言方落,天上乌云忽然开了一道缝,一缕骄阳斜照客船。
那书生喘息了一下,又悲悲切切道:“小生乃濮阳举子展文全,家有高堂老母与两个兄弟,列位有去濮阳者,请转告一声,就说文全不孝,不能再侍奉老母于堂前,我这便离开此船,决不敢连累各位。”说着,满面泪水向濮阳方向跪倒,接连磕了三个
响头。
红袍官见船上又有一个姓展的,一心想自己能侥幸过关,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那些单身船客亦皆如释重负,放下了手中的棍棒。此时却惹恼了差点被打入水中的鼠头汉子,但见他圆睁鼠目向展文全吼道:“你这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不早出来?险些坏了老子的性命!不快些离船,还罗嗦个甚?难道还要叫老子服侍你么?”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若干人的怨愤,又又人向着展文全吼叫:“你这书生,真是枉读了孔孟之书,你在船上多待一分,众人的性命就多一分凶险,快滚下海去,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斯文!”
展文全被骂得泪流满面,挣扎着站稳脚步,泣道:“各位容禀,小生方才昏倒在舱底,实在不知舱外发生的事,决不敢有意连累各位,话刚说完,扑通一声又摔倒在舱口。
人丛中,又有人高叫:“别听他废话,赶快把他扔到海里去!”话音未落,早有
三、四个船客冲上前,架起展文全便走。
曹国舅见众人只顾自己,毫无同情心,不禁对世风之没落感到悲哀,上前一步拦住那两人劝道:“二位且慢,请听老朽一言,尔等皆有父母妻室,将心比心,当有怜悯之心,让这书生把话说完,再送他下海也不迟。”
红袍官立在人丛中,巴不得展文全立刻离船,见曹国舅拦住二人,不禁暗怪他多事,遂上前向曹国舅喝道:“老穷酸,你哪那么多废话?一人性命事小,全船人性命事大,你一味护着他,莫非想坑害众人么!”话音刚落,立刻又有人高叫:“别跟他罗嗦,连他一起扔到海里去!”
曹国舅正色道:“喂,你们还有没有做人的良心,这书生为救大家,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您等不知谢他,反倒如此相逼,这未免忒也不通情理。”
众人一时被曹国舅的正气镇住,稍安定了些。曹国舅扶着展文全道:“展文全,依你一人性命换得这一船人生还,你当死而无撼,我料众人也决不会负你,你有何话可速速讲来。”
展文全泣道:“文全无德,今遭天谴,死而无怨,可怜不能再见老母一面,小生心里不安,念及一船人性命,文全不敢偷生,只求赐木板一块,让我随天命而安。”言罢,扑通又跪倒在众人面前。
有几个船客见展文全说得凄切,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去替他找木板,
两个船家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什么木板不木板的!你如此拖延,成心要害大家是不是?”那胖船家说着,猛地推倒曹国舅,拖起展文全,“你这书呆子,平时一定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不然老天也不会急着收你,要木板,等一会儿向龙王爷要去吧!”一路喝骂着拖到船舷边。曹国舅爬起身,又去阻拦,又有几个船客高喊:“快,把那老书呆子也一起扔下去!”
这时,船尾有人高叫:“喂,这里有衡木,就让那书生抱着这衡木离船吧。”曹国舅向船尾一看,却是两个船客抬着一根大木头正向这边走来,那木头颇重,两人抬得十分吃力,这边有两个船客见了,忙跑过去帮忙,四人刚将那大木头抬稳,空中忽又一道闪电,接着雷声滚滚,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那四个抬木头的船客被吹得东倒西歪。
曹国舅张开双臂向众船客高呼:“快,有力气的都过去帮帮忙!”喊声方落,忽觉双臂被人抓住,一个人在身后高嚷:“老穷酸,你还拖延什么,老太爷已经不耐烦了,既然你有这份心,就让他抱着你一起去水晶宫吧!”曹国舅猝不及防,只听一声吆喝,便同展文全一道被掼入海里,刹时,汹涌波涛吞没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