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劫善女,魔头施威 欺民妇,狼狈为奸 (2)
鼠头汉子制服了两个船家,又来捉李婉儿,李婉儿无路可逃,战战兢兢向众船客求救。众人都远远地看着,无一人敢上前过问。鼠头汉子上前一把抓住李婉儿的发髻,拖着便往舱中走,围观的船客慌忙让开道路,任李婉儿哭喊求救,竟无人敢上前。
曹国舅见状,感慨万端,暗叹:“难怪鼠头汉子猖獗一时,想不到世人竟是如此自私自利,麻木不仁,看来,我要是不去帮那女子一把,那女子今日必被鼠头汉子逼死
了!”想罢,伸手向那鼠头汉子暗暗一点,鼠头汉子忽如遭雷击,怪叫一声松开李婉
儿,双手抱头跌倒在船上。
李婉儿得以逃脱,高呼着救命向船客中逃去。
曹国舅点鼠头汉子这一下,不过是权宜之计,先让李婉儿脱身,再待正义之士来挺身相救,岂料,一船人面面相觑皆往后退,竟无一人敢挺身向前!
鼠头汉子被点,只是痛了一下,片刻之后,疼痛便消失,爬起身来,见李婉儿向众人求救,登时大怒,挥舞大斧向众船客吼道:“晓事的都与我闪开,谁要是再敢护着那小贱人,老子的板斧不客气!”
众船客见了那大斧,皆吓得纷纷后退,更无人敢靠近李婉儿,仿佛李婉儿是洪水猛兽一般,鼠头汉子气焰更加嚣张,大声喝骂着又来抓李婉儿。李婉儿无路可逃,忽至一老秀才面前求告道:“先生,求你救救我。”
老秀才登时打了个寒战,摆手向后连退两步,只是不住摇头,惶恐得说不出话。
李婉儿泣道:“先生乃读书人,可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救小女一
救。”
老秀才摆手道:“姑娘,不是老朽不肯救你,只是这清官难断家务事,老朽无能,无能……”说着,如避瘟疫一般慌慌张张躲向一边。
李婉儿仰天长叹:“天哪,难道孔圣人也是这般见死不救么!”
这时鼠头大汉已逼到面前,李婉儿惊恐万分,忽又奔至一头带武生巾的壮汉面前跪倒乞求:“大哥慈悲,救救小女。”
那壮汉一愣,不觉伸手按住了佩剑的剑柄。
鼠头大汉猛然喝道:“狗头,怎么,你敢多管闲事!”
壮汉战栗了一下,顿时面色蜡黄,后退一步向李婉儿道:“这位姑娘,俗话道‘夫妻无隔夜之仇’,你还是随丈夫回去吧。”说着,双腿已筛起糠来。
李婉儿闻言,猛然一愣,忽站起身上前抓住那壮汉的剑柄,刷地抽出佩剑,愤然
道:“身佩宝剑不能伸张正义,却来为虎作伥,你虚带此物又有何用?”说罢,挥剑直取鼠头汉子,鼠头汉子一闪身,佩剑落空,鼠头汉子趁势一脚踢去,李婉儿登时被踢
倒。手里的宝剑也飞出老远。
鼠头汉子一把拽起李婉儿,恶狠狠骂道:“小贱人,叫你逃,等进了舱里我再跟你算帐!”骂着,拖起李婉儿往舱门处便走。李婉儿拼命挣扎喊叫,哪里挣得过鼠头汉
子,径被拉到舱门口。这时,船舱外围观的船客已五六十人。
曹国舅隐身于船篷之上目睹鼠头汉子横行,见满船之上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不由更加感慨,微叹一声,正要下船去规劝众人,忽觉身后被人拉了一把。回头看时,却是灌江口小圣扬戬立在身后。
曹国舅忙拱手道:“原来是真君在此,不知有何指教?”
二郎真君道:“我见你要下船去救那女子,莫非你忘了此乃是一条贼船,人心如
此,你纵然救了那女子又有何用?”
曹国舅道:“贫道昨夜奉旨下界,偶上此船,正在为救这一船人而担忧,真君来得正好,前面就要到牛尾礁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制止海贼洗劫此船。”
二郎神摇头道:“离经叛道,天怒人怨,如此一船不义之人,应是劫数难逃,国舅何必还要管他?”
曹国舅愕然道:“真君差矣,见死不救岂是我道家所为?再说这船上也并非全是不义之人。”
二郎神道:“你不必多说了,今日事皆乃造化安排,我怕你误违天意,所以而特来告诉你一声,天道公正,分毫不差,众人虽上了贼船,皆有自救之机,凡不能救者,乃造化不容也,你且在此静观其变,待天降敕书时,再去度化众人,世人祸福皆由自取,顺其自然,切不可勉强。”说罢,向曹国舅一拱手,寂然而逝。
曹国舅微叹一声,继续向船上观看,但见那鼠头汉子将李婉儿拖至船舱门口正在拳打脚踢,李婉儿紧紧拉住舱门不肯进去,众船客仍远远看着,无人敢上前。鼠头汉子暴怒,忽高举板斧向李婉儿的手猛砍下去。李婉儿松手闪开,板斧砍在门框上,鼠头汉子穷凶极恶,抓起李婉儿的衣领往门框上便撞。却不料,李婉儿一用力,竟将鼠头汉子的一只手拉到面前,鼠头汉子猝不及防,两个指头被李婉儿咬住。只听一声惨叫,登时鲜血淋淋,鼠头汉子痛得松了手,李婉儿趁机又逃离舱门。众船客见李婉儿逃来,纷纷躲闪退避,仿佛这一柔弱女子真的竟是洪水猛兽一般。
李婉儿跑到两个手执水火棍的公差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哭求道:“光天化日
之下,歹徒公然横行,众人胆小怕事,二位差爷为何也不敢出半句公正之言,莫非这天下就没有正义二字么?”
二公差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姑娘,你说的只是一面之词,我二人无法为你做主,若有甚冤枉,待船靠了岸,到公堂上喊冤去吧。”说罢,提了水火棍躲往人后。
李婉儿悲愤交加,走投无路。这时,鼠头汉子包扎了断指又嚎叫着扑来,见众人皆不敢管,鼠头汉子气焰更盛,飞起一脚踢倒李婉儿,恶狠狠大骂:“小贱人,今天我非剥下你的皮不可!”李婉儿绝望之极,伏地痛哭。
鼠头汉子俯下身又要来拖李婉儿,李婉儿忽然止住悲声,照准鼠头汉子的脸上便是一拳,趁鼠头汉子捂脸之机,猛然向旁边一滚,爬将起来,二目喷火怒视着一船人。
鼠头汉子被打得鼻孔窜血,更加暴怒,举起板斧扑向李婉儿,李婉儿忽然分开众人跑向船舷边,面向大海泣道:“苍天哪,苍天,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歹徒横行却无人敢问,正义何在?天理何在?小女宁可一死,也决不愿再受辱于人世!”叫罢,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曹国舅在船篷上看得真切,但见浪涛之中忽跃出两个虾婆,一边一个扶着李婉儿踏浪而去。瞬间,已无踪影。
鼠头汉子见出了人命,也不再嚣张,说声:“小贱人,便宜你了!”悄悄溜到一
边。众船客或嗟吁、或叹息,一时议论纷纷。曹国舅隐身于船篷上观看多时,始终未见那黄面书生再露面,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一轮红日跃出海面,海面上金波闪烁,大船距卧牛岛越来越近,李婉儿跳海之事似乎渐渐被淡忘,更多的人开始饶有兴趣地观看海上风光。
一个卖梨的中年妇人提着篮子走出舱门,她高声吆喝着招揽生意,立刻吸引了许多人。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至妇人面前问:“喂,你这烂梨要几文钱?”
妇人瞪了那家丁一眼道:“喂,客爷,说话要积点阴德,你睁眼好生看看,这梨子哪一个是烂的?你要是不会说话,姑奶奶我好好教教你!”
围观的船客发出一阵恶作剧的笑声。
又一个家丁打扮的船客过来寻开心:“喂,问你这梨子几文钱,你告诉他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说着,从篮子里挑出个大梨啃了一口。
卖梨妇人见状,知二人是一伙的,强压火气拿起秤盘问:“客爷,上好的香水梨,五文钱一斤,您要秤几斤?”
那家丁咂了咂嘴,忽把梨丢进篮子里,道:“这梨忒酸,不买,不买。”
卖梨的妇人恼了,忽扔下秤盘,一把扯住那家丁骂道:“你这混帐,若是没钱,就别捣乱,不买也就算了,为何说这梨子是酸的?今天我倒要叫你这狗头好好尝尝姑奶奶这梨到底酸不酸!”说着,将那半个梨拿起来往家丁口里便塞。众人见状,一起喝起彩来。
那家丁被扯住,立时也恼了,伸手狠狠一推,将妇人推了个跟头。妇人倒在地上破口大骂,等再看那篮子时,不知何时梨子已被偷走了若干。
那些抢了梨子的船客一个个溜走,又有若干看热闹的围拢过来。舱门前正乱纷纷,忽闻有人喝道:“何人在此喧哗?”喝声未落,舱里走出两个皂衣差役。
胆小的船客见状,慌忙躲向一边。那卖梨的妇人至差役面前磕头道:“差官老爷,替小妇人做主。”
那两个家丁双手抱胸站着,似乎并未将差役放在眼里。差役看看篮子,又看看两个家丁,忽上前抓住一人喝道:“你着厮好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抢劫,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那两个家丁一动未动,其中一人冷笑道:“兄弟,休听那刁妇一派胡言,这等闲事你还是不管为好。”说着,推开那差役,转身向船头缓缓走去。
差役受了抢白,正要发作,舱门处传来一声弹嗽,两个差役拥着一位身穿红袍的官员走出船舱。红袍官问:“外面何事喧哗?”
那差役忙上前禀报:“启禀大人,方才有一恶奴正在欺侮一卖梨的民女。”
红袍官道:“有这等事,以势欺人,国法难容,且与我拿下!”
差役得令,立即冲上前将两个家丁扭了起来,卖梨的妇人见了,忙向红袍官磕头,口称“青天大老爷”。红袍官点点头,缓缓走向船头。那卖梨的妇人又匆忙起身,从篮子里取出梨子塞进差役的手里。
两个家丁打扮的船客被扭住,仍然不服气,拼命挣扎着辩解,这时,人丛中忽走出个身穿蓝绸长袍的阔公子。那公子冷笑着看看卖梨的妇人,忽紧行几步,至红袍官面前拱手道:“晚生给大人见礼。”
红袍官被阻,面色有些不悦,冷冷地问:“你是何人?”
那阔公子道:“晚生乃都察院王御史之侄王玉龙年前伯父做寿时曾见过大人一面,莫非大人不记得了么?”
红袍官稍愣了一下,忽拱手道:“原来是王大人之侄,下官记起来了,失敬,失敬,不知公子找下官有何事?”
王玉龙道:“晚生奉伯父之命,进京赴试,不想与大人同乘一船,真乃幸甚,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红袍官道:“此话丛何说起?公子过谦了,此番到京后,还要请公子在王大面前
替我多美言几句呢。”
王玉龙一拱手,回头指着正被差役按倒在地上的两个家丁说:“此二人乃是晚生带来的家奴,晚生一时管教不严,惊动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红袍官诚惶诚恐,忙拱手道:“如此说来,是下官误会了,望公子休怪。”说着,急命差役放人,那卖梨的妇人见状,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躲到一边去了。
曹国舅目睹这番情景,不禁又是一番感慨,暗叹:“几度沧桑,尘事依旧,炎凉若此,真可畏哉!”
客船缓缓驶近卧牛岛,船上众人皆兴致勃勃观看海上风光,几个文人临风赋诗,还有若干人在议论那卖梨的妇人,一切皆平静如初。忽然,一声炮响打破平静,牛尾礁后驶出一条大船,桅杆上高挂一面黄旗,旗上草书一个斗大的“高”字,若干海贼手持刀枪剑戟在船上擂鼓呐喊,接着,后面又驶出几条快船,如离弦之箭径奔大客船而来。一时间,战鼓轰鸣,杀声阵阵。客船上众人见了,皆惊恐不已。
两个船家故作惊恐,慌忙掉转船舵,暗中却有意弄断了帆绳,只听哗啦一声,风帆落下,客船顿时瘫痪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