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攀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田间小路旁的野草也被晒的泛黄,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一阵微风拂过,野花野草们刚刚感受到一丝凉意,就被迎头的大马蹄子碾压了过去,发出吱吱的惨叫。等马车轮子都碾过去之后,野花野草们骂骂咧咧的抖动着身体慢慢直立起来。
快到家了,二狗子拉开帘布往外看了很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致。欣喜之余,二狗子强撑着身体做了起来,身上的伤痛似乎也有所缓解,二狗子看向窗外,自顾自念叨着,“媳妇,我们要到家了,等回去,我让婶娘给我们炖一只老母鸡好好补补。你要好好听婶娘的话,撑起家里的活计,等我养好了以后,咱就入洞房。”
山叔在外面没有听到石楠的回应,就听二狗子絮叨了一路。心里却暗自琢磨着,总觉得自家媳妇对二狗子过分的关心,溺爱的不行,比对自家闺女还好。而且这个二狗子和自家媳妇无论是脸盘子还是那个作死的德性都是十成十的像。要不是清楚媳妇跟自己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然……
想到这里,山叔立时觉得绿云罩顶,摇了摇头,挥散那抹莫名的想法。定了定心神,山叔再次睁开眼,得,到家了。
村里独一份的二进屋院,家门口那熟悉的青砖绿瓦,百年的柳树松垂着枝叶,老马拉车路过的时候,柳枝还顽皮垂下挡住自家老马的去路,老马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浊气,枝叶们纷纷扬起避让。凯旋的老马高昂起脑袋,再度迈开蹄子慢慢往里行进。
老马的主人此刻却是按耐不住几月未归的激动,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就走进了内堂到处转悠着、找寻着,身后一声清脆的叫唤让山叔瞬间绽开了笑颜,“爹爹”。
山叔顶着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脸,转头就接住了冲到怀里的小炮弹,耳边是小闺女喋喋不休的“爹爹,爹爹,给小香买糖了吗?爹爹,买糖了吗?”
山叔呵呵笑着,颠了颠怀里粉嘟嘟的一小团,一些不满意怀里的重量,看向跟着闺女过来的媳妇抱怨着,“我走了才几天,就把我的小香给饿瘦了。”山婶子翻了个白眼,不爱搭理孩儿他爸的问话,视线在他周围扫了一圈之后,没问眼前满脸疲惫的汉子累不累,没问饿不饿,开口第一句便是,“二狗子呢?咋没跟着你?”
山叔脸上的笑意稍减,放下闺女摸出怀里的糖,塞在小闺女手里嘱咐道,“小香乖啊,爹给你买了一个小丫鬟还在马车里,拿着糖找你的小丫鬟去玩吧。”
小香抱着爹爹给买的麦芽糖,看了看爹爹明显不如刚才的笑模样,再看了看焦急侄子去处的娘,眼睛眨呀眨,什么也没说,就那么乖乖巧巧的应了一声,一溜烟,跑没影了。
山婶子感觉到山叔的不愉,挑了挑眉,心道,个老东西,才出去几天,就敢和老娘甩脸子。
山婶脸色也瞬间塔拉下来,摆开架势就嚎开了,“哎呦,我这苦命的二狗子啊,咋就没跟着你叔回来啊,是不是半道被你叔卖了呀!我可怜的二狗子呀,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娘交待啊。”
才嚎了没两句,山婶子就张开浑圆的臂膀扑向山叔,“你个死鬼,见天的在外面鬼混,我好不容易说通二狗子跟着你去照应一二,头会出去就把人给我弄没了,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当年生那个死丫头片子的时候,要不是二狗子的娘送来了三只老母鸡给养着,小香还能活到今天,说不定早就给饿死了。”
“好了!”山叔一声暴呵,打断了山婶的撒泼。看着山婶惊怒交加的神情又有点怵,心想着许久未归家,咋把这混不吝的娘们这一手给忘了,说来就来,没一点征兆,要换做平时自己顺着哄着,至多就闹个把时辰。要是对着干,好家伙,说不好能闹小半个月。
正当山叔看到山婶眼里渐渐汇聚的风暴,开始脑仁疼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二狗子的唉唉叫唤,“婶娘,快来扶扶我,站不住了。”
山婶听到宝贝侄子的声音,立马撤下了扯住山叔肩膀的双手,挪动着有些笨重的身体,异常灵敏的窜到了二狗子跟前,看到二狗子一脸的伤痕和皱皱巴巴的衣服时,心疼的扶着二狗子进屋了,山叔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椅子,耳朵里还回荡着媳妇关怀的话语,“咋地啦,出门一趟回来咋成这样了。可心疼死我了,遇到劫道的你让你叔去应付啊,我看他好好的,怎么就你被打了?你和婶说,是不是你叔跑了让你挨打了,婶给你收拾你叔去。”
二狗子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耐烦的回应,“哎呀,婶娘,你让我消停会,看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得给我去杀机只鸡补补。要老母鸡,杀两只,不然不够吃。”
山婶哪能就这么走了,还啥都不知道呢。山婶一边扶着二狗子进屋,伺候祖宗换下了衣服,一边**叨**叨。二狗子在山婶的狂轰滥炸之下兜了底。也不算兜底,对于二狗子而言,本就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屋内,当二狗子舒适惬意的躺在屋里哧溜进补着婶娘熬煮的喷香软烂的老母鸡时,已近黄昏。
屋外,石楠拉着殷文筹被山婶压着跪在堂屋内,山婶拿出了城里太太小姐们那里学来的派头,坐在椅子上,高扬下巴眯细着眼,摆出轻蔑的架势,上下打量着堂屋中间的女人和她旁边的小豆丁。
看着眼前这个勾人的小娘皮,看那迷惑男人的美人皮子,越看山婶越想上去把美人皮子撕拉下来。
山婶心里计较着等小娘皮进门之后,应该如何折腾。看着跪在堂屋中,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小娘皮,山婶心下暗忖,今天一定要摆个大大的谱,好叫这不知羞去勾引二狗子的小贱货知道,自家可是高门大户,要不是被二狗子看中,哪能让这腌脏东西进了自家大门。
心念一动,山婶就似模似样的学着上次进城在茶楼里看到的有钱太太们喝茶的样子,拿起桌上的小碗抬到嘴边抿了抿,放下小碗之后舌头含着那口水,一顶上颚就吞咽了下去。
说道这个喝水啊,山婶到现在都暗自得意着,村里常常都有那么几个没有眼力见的,什么都要和自己一争高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从有钱太太喝水这道说啊,就自己学到了精髓。
要不是给了那有钱太太的陪嫁丫头一吊大钱,还学不到着里面的门道呢。山婶心道,自己这幅高门大院的气派肯定震住了那个小娘皮,于是得意洋洋的开口道,“我们可是村里的大户,你进门之后,要安分守己,除了伺候二狗子以外,家里的活计都要干,还有你的拖油瓶,是我家那口子买给小香的丫鬟,以后就跟着小香伺候了。”
山婶在上头说的尽兴,石楠却早已三魂离了七魄,殷文筹也是一脸懵懂的看着高坐的山婶,这个像奶奶的妇人是在唱戏吗?
可是奶奶说戏子都是涂脂抹粉依依呀呀的,椅子上的妇人这番滑稽搞笑的动作,让殷文筹觉得很是有趣,没有搞懂自己现在处境的殷文筹嗤笑出声。
声音还没有完全发出来就被从旁伸出的一只小手挡在了嘴边。
殷文筹顺着小手的方向看去,是白天跑进马车里给自己糖吃的小姐姐。
小姐姐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用力的摇了摇头。殷文筹想要挣扎的心思也淡了下来,乖巧的学着小姐姐的模样,伸出小肉手去捂自己的嘴巴,可是小姐姐的手还没有撤下来,殷文筹就只好隔着小姐姐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小姐姐眨了眨眼睛,小姐姐立刻会意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山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石楠那里,没有注意到自家闺女和小拖油瓶的互动,只是看着小香拉着拖油瓶好像要往外走,山婶随口就吩咐道,“猪还没有喂,小香你带着拖油瓶去把猪喂喂。”小香带着小豆丁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应道,“知道了,娘。”两人都出堂屋好大一截,还听到山婶的大嗓门,“让拖油瓶把猪圈扫干净了,不然不准吃饭。”
小香听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眼带同情的看向小豆丁,嘴角的幅度却诡异往上翘了翘。
是不是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心情叫做,看到你不好我便放心了。
反正第一次打扫猪圈就差点被猪拱到的殷文筹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小姐姐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个家里,都不是什么善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