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听朋友转述的。
姚文是科室里的笑话大王,什么事都能把别人调侃得捂肚爆笑。小芸偏是一个懂得幽默的美女,她老公除了寡言和死板,别的都合她心意。她的丈夫,那个正在往上爬的部门小头目,谙熟受贿尺度的共产党员,精于猎艳的经济掮客,硬是把妻子心里那股子幽默的情调,拱手让给了姚文去应付。结果可想而知。姚文和小芸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调情关系。办公室恋情这股风潮由他俩刮起,刮了整整三年,多数人几度换马,他俩却依旧钟情对方。当然星期六和星期天是他俩可以暂时相互忘却的时刻,把各自的心像占卜似的押在老公身上,或孩子的钢琴练习上。可是到了工作日,只要见到小芸那吉普赛似的妖艳外貌、昆曲般的嗲声,姚文的心上又有了轻云飞渡的一天。
他们的风流老总是个到处嗅腥味的滥小人,刚从民政局长的位置受贬调来。见了小芸立马打起了主意。上任后的第二周,他借训话大摆筵席,识相的秘书把小芸作为花使安排到他身边。这是公司以前的惯例,吃饭时安排到领导身边陪坐的漂亮女同事叫花使。通常给花使放假一天作准备,局发或做面膜美容。各部门主任都希望自己旗下的女同事能当上花使,理由当然不言而喻。小芸接到通知后已有预感,她在棕色连裤袜下面贴满了厚实的追风膏。当老总的手像一只猫头鹰爪,扑向黑暗中的这双嫩草似的玉腿,她疼得眼泪差点汪出来。明摆着大家已经看出老总的桌下勾当,但没有人吱声。
一个存心看姚文笑话的家伙,甚至故意过来跟姚文碰杯。
“哥们,不好受吧?”那人耳语道。
“只要对她有利,我也没说的。”姚文心情灰暗地说。
出乎意料,整个晚上老总除了心儿瘙痒地摩挲那些追风膏,没再占到任何便宜。到了大唱歌曲的时间,小芸连摩挲膏药的机会也不给老总了。追风膏如一只只不起眼的蜜蜂,给偷蜜的老总留下了心理创伤。以后他摸别的女人大腿,感觉皮肤下面都垫着追风膏似的。事后,小芸的忠诚让姚文感激涕零,同科室的人甚至觉得以前误解了小芸,在她的有着吉普赛似的妖艳外貌和打扮下,也许藏着一颗机智的、不势利的心……中秋节紧跟着一阵桂花香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所有家庭像着了魔似的,相互赠送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月饼、酒、鲜花以及超市的购物券等等。小芸也被这个节日的伟大情怀感染了。格外幸运的是,在节前的大扫除中,她发现家里还囤着两箱青岛啤酒。她在记忆的废墟上找到了这两箱啤酒的线索。那是她的乡下侄子来城里找工作时送的,至于哪年哪月,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如获至宝地掸去酒箱上的灰尘,把它送给了情人姚文。她要用这两箱啤酒,在自己和姚文之间铺设一条感情的高速线。
小芸特地在老公去高淳采购螃蟹的那天,让姚文去她家取啤酒。小芸家的奢华有点出乎姚文预料,到处是齐腰高的胡桃木墙裙、储藏东西的檀木暗门和吊柜,天鹅绒的地毯让客厅有着贵族气派,大小房间被左弯右拐的走道串成了迷宫。当然小芸还缺乏这样的慧眼,她把摩尔一幅画的仿作挂倒了,难以辨认的一棵大树变成了倒插云端的一把花卉。
一路上,两箱啤酒像一对锥地的铁犁,让姚文感到了小芸情义的份量。他大汗淋漓地把酒搬进家门时,妻子不胜惊喜。
“怎么?又发福利了?”她记得他的公司上周刚发过一箱咸鸭蛋。
“这……这,”他去厨房朝脸撒了一捧水,稍事冷静后说,“这是中午陪客户在晚晴楼喝酒中的奖。”他从朋友嘴里得知的一个消息,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哦?又是晚晴楼。”妻子的表情马上由欣喜转为不屑。姚文诧异地望着她,不明其意,甚至担心她发现了他说谎的破绽。
“晚晴楼……怎么了?”他小心且试探地问道。
“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啊?上面说晚晴楼奖的那些啤酒,全都过期了。”
听到这话,姚文浑身上下如释重负。这会儿轮到他的表情转为不屑了。晚晴楼的那些啤酒哪能跟小芸送的啤酒相媲美呢?这个时刻,他颇有信心地把矛头转向了报纸。
“你们这些妇人哪,就爱听报纸胡诌,没影的事说的跟见了一样。”他笑眯眯地从盘子里抓了一只冬枣,扔进嘴里。
“多少事都给报纸说得准准的,你呀,都快四十了,还是一个老天真。”妻子把胸脯挺得老高,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姚文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和解的口气说,“我们也别争了,我搬回的两箱啤酒就是证明,可以证明报纸在说谎。”
这时正是阳光充沛的下午,光线让妻子的胴体在衣服下面显得春意盎然,姚文忍不住上前一步,搂住了她好看的溜肩,“青青,你看我们是不是……”他暗暗用力把她往床上推。
妻子的身子没有挪动。突然,她把环着自己脖子的手朝边上一推,一个箭步跨到两箱啤酒跟前。她几乎是扑倒在啤酒箱上了。
“……你看,你看。”她气得用力扯下一张啤酒标签。
姚文接过啤酒标签,又是困惑又是窘促,双唇像在风中打颤的两张纸片,“啤,啤酒真的过期了……”
2004.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