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中年人诸太走进房间的时候,发现屋内早已被木家人围的水泄不通。
妻子王氏正面红耳赤地和几个木家妇人激烈地争吵着,木家的几个年轻人也站在妇人一旁助阵帮腔,一起用言语围攻着杜氏。
母亲翁氏则在一旁情绪激动地训斥着二弟诸文,诸文一脸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
小侄子诸凯撇着小嘴、吸着鼻涕,躲在诸文身后委屈地抽噎着。
“哎!母亲可真是糊涂,这时候本该一致对外啊,朝家里人撒什么气!”诸太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随即迅速地调整了情绪,木着一张脸朝屋内唯一坐着的人望去。
木家的家主木易,木家唯一的士级武者,此时正一脸森寒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诸太知道,木易在等着自己。
诸太可以断定,木家今天上门来闹,绝对又是木易的主意。两家斗争倾轧了那么多年,对彼此知根知底。木易,这绝对是一头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老木,都是乡里乡亲的,吵吵闹闹的未免伤了和气,让大家先停下吧。”诸太朝木易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都给我闭嘴!”老狐狸在木家拥有绝对的权威,他随口喝了一声,果然,木家人都乖乖地闭上了嘴。
诸太也不甘示弱,瞪了妻子王氏一眼,又给母亲拱了拱手:“母亲大人,消消气。”接着,诸家人也都偃旗息鼓。
屋内短暂的恢复了平静。
“哈,老木,都是小辈间的胡闹,你这是干嘛,兴师动众的,小题大做了吧?”诸太打了个哈哈,率先发难,淡化自己,打击对方。
“老诸,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胡闹是不假,也该有个限度啊!我儿子木峥这回算是彻底破了相了,以后娶媳妇都是问题。家里人这也是着急上火,才过来要个说法的。”木易不甘示弱,见招拆招。
“老木,我大侄子诸硕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儿子诸博还被你们逼的跪下,这又怎么算?”诸太再接再厉,继续反击。
“肋骨可续,破相可永远也还原不了了,至于下跪,孩子间闹着玩,有什么大不了的。”木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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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唇枪舌剑,斗的是旗鼓相当。诸太明白,口头上想要化解这件事情,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最终,比拼的还是力量!
木家,除了木峥,还有一父四子!
而诸家,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一对四,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木易这个老狐狸,诸太清楚,这次汹汹而来,正是瞅准了诸家无力对抗,若是不能得到一点好处,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诸太叹了一口气:“老木,说吧,你想要什么?”
“十亩‘兰心草’田!”坐在椅子上的木易得逞般地向后靠了靠身子。
“不行!”“没门!”诸太还没开口,妻子王氏和二弟诸文都已变了脸色,抢先拒绝道。草田,是诸家的命根子,一共才二十多亩。居然一口要十亩,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那就是没得谈了?”木易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威胁的意味很浓。木易没去看别人,只是用眼神死死地盯着诸太,因为他知道,最后决定的权利在诸太手里。
诸太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好半天,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向着木易沉声说道:“七亩草田,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哈哈!老诸你果然是个痛快人!”木易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随即拍了拍诸太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亲自过来拿田契。”然后意气风发地朝着屋内的田家人手一挥:“走!”
很快地,木家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诸太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诸家其余人也没有吭声,屋子里一片沉默。
过了很久,诸太艰难地转过头来,向着妻子王氏涩声说道:“去把家里的田契拿来。”
“什么?!”妻子王氏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调,双眼圆瞪,不假思索地向着诸太吼道:“不行!”
诸太现在正在心烦意乱中,根本就不理会王氏的抗议:“让你拿就拿,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凭什么!祸是二叔家的诸硕闯的,凭什么要我们拿!”
话一出口王氏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二叔诸文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王氏心里也明白,诸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诸博出头,对于儿子诸博给木家的人下跪她也很生气,但她一向把家里的财物看的比什么都重,这次要赔出去七亩草田,那简直相当于在她心口上割肉!
“你说什么疯话!”诸太顿时怒发冲冠,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王氏面前,顺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诸太自己。以前,以前自己可从来没有打过妻子啊!
“你------你居然打我!”王氏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满眼的不可置信,但随即,鼻子一酸,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接着,不等诸太说什么,便一转身向冲出了屋子。
“咳------大哥,你怎么能打大嫂呢,大嫂说的对,祸既然是硕儿闯的,那理应是我们家出这个田契。”眼看大嫂王氏被打,诸文赶紧站起身来,向着诸太说道。
“是啊,老大,你干嘛打你媳妇呢。是诸硕这个小兔崽子太狠了,把人家耳朵都咬掉了,多疼啊!打架归打架,干嘛咬人家耳朵,我看就是老二这个当爹的没管好,该让老二出这田契。”祖母翁氏也站起身来,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个家的女人可真糊涂!”诸太又烦又怒,梗着脖子向着母亲翁氏吼道:“老二家就那八亩田,给木家七亩,他家爷仨喝西北风啊!那么大年纪了,你什么也不懂!怪不得老爹在世的时候天天打你!”
“啊!啊!我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话一出口,诸太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因为母亲翁氏听了这话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啪!啪!啪!”诸太一连甩了自己十几个大耳刮子,把自己的脸都抽肿了,抽完之后,双腿往地上一跪,磕头如捣蒜:“孩儿不孝,请母亲责罚!”
“大哥!”“母亲!”站在一旁的诸文不知该如何是好。
整个诸家今天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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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硕躺在床上,隔壁大伯诸太家传来的嘈杂声让他不由地支起了耳朵,但努力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放弃——声音离的太远,什么也听不清。
“吱。”房门被推开,老爹诸文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爹,究竟是怎么回事?”诸硕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敢肯定,大伯诸太家那么大的动静绝对和自己有关。
诸文不说话,走到床头翻出了一叠纸片。
“田契!”诸硕眼尖,一下子看清了老爹手里的东西,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上了心头,他连声问道:“爹,爹!你拿田契干什么?”
诸文还是不说话,紧闭着嘴唇慢慢地向屋外走去。
“爹!这些田契是不是要陪给木家的?”看着老爹的态度,再看着他手里的那一叠田契,诸硕恍然大悟。
诸文恍若未闻,手已经拉开了房门。
“奶奶,一定是奶奶逼我们家拿的,这个老糊涂!”诸硕失神地念叨着,声音不由地大了起来。
“你说什么?!”诸文霍地转过身来,眼里愤怒的火焰足以烧焦一切,他几步冲到诸硕的床前,也不管儿子有伤在身,一把拽起,巨大的手掌便落了下来:“啪!啪!啪!”
“你说谁老糊涂,你说谁!她是你奶奶!你没有资格说她!她即使有错,她即使错完了,她即使错无可错,也轮不到你说!”
诸硕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该打,父亲说的对,身为小辈,即使长辈做错了,自己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诸文打累了,才发现儿子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刚刚愈合的伤口早已崩裂。诸文的心里又酸又疼又怒,居然咧开了大嘴嚎啕大哭了起来。
看见老爹诸文痛哭,诸硕也忍不住了,父子俩人抱头痛哭在了一起。
“爹,我知道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过了许久,诸硕才轻轻地对着父亲说道,脸上犹自挂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