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桑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原本还抱有侥幸的心理,想要从周航之这里获得否定的答案。可是……
是啊,杜云晓怎么可能会骗她呢?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危桑,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周航之扶住危桑,轻声安慰。“不,不对,是我,是我害死她的,是我,都是我。”危桑却仿佛没有听到周航之的话,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不停地重复,是她害死了梁多。“如果,我没有帮你们,没有抢走她的熊,她就不会……就不会……”
周航之心头一紧,看过了眼前的小女人各种各样的明媚模样,看到这样哭到讲话都不连贯,心里莫名滑过一阵怜惜。他印象里的危桑,一直是或娇俏,或刁蛮,既温婉,又淘气的模样,此刻脆弱的像个玻璃娃娃,嘴上不停地说着,“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是我害死的梁多,是我……”
“危桑,你冷静点。”周航之捏住危桑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迷茫地与自己对视着。“冷静下来,危桑,不是你的错,明白吗?不是你的错。”
危桑泪眼模糊地看着周航之,看着他的好看的双唇张张合合,好像在与她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到,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她害死了梁多,是她害死了梁多。
“她在哪儿?”危桑放开周航之,抹掉眼泪,颤抖着双唇,说:“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吗?”
周航之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想让危桑去看梁多,梁多的样子,让他这个看多了残忍的现场的男人都感到不适,如果危桑……可是,他没有理由拒绝危桑,他也不能够拒绝危桑。“我带你去。”
停尸房。
周航之让吴洋将陈放梁多尸体的雪柜打开,抽屉一点一点拉出来。危桑看到了梁多的脚,梁多的腿,布满伤痕,梁多的手,曾经小心翼翼地捧着《君生》的手,细巧纤白,此刻,无力的搭在身体两侧。抽屉又拉出来一点,吴洋别过脸去,皱着眉头的脸上满是悲伤。危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全身不住地颤抖,咬着下唇,任眼泪直流。
危桑知道,接下来她会看到什么。以前为了写小说,她曾经搜集过很多关于自杀的惨状,上吊,服毒,割腕,自,焚,跳楼……她看过这样的图片,她知道,梁多是从二十四层的楼顶跳下来的,头颅着地,不用看,她就知道,她看不到梁多完整的脸庞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吴洋终于要将抽屉彻底拉出来了。然而,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道力量,将危桑整个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拉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之中。
“对不起,危桑,对不起。”周航之死死扣住危桑,将她的脸颊埋在自己的肩膀上。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她看到梁多的惨状,不忍心她陷入更深的自责中去。
周航之挥了挥手,示意吴洋将雪柜关上。腰间环上一双细软的手臂,危桑终于压抑不了自己,紧紧抓住周航之的衬衫,在他怀中放声痛哭。
她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句子:人生在世,总有这样那样的人经过,有些人脚步匆匆,只蜻蜓点水一般就远去踪影,有的人闲庭信步,相伴走过漫长光景。可是,谁会留下更多的痕迹,没有人知道。有的人走了,却一辈子也忘不掉。有的人还在,却早已忘记了模样。
梁多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如同她所有的读者一样,将她当作崇拜的人来仰视。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与她的星点交集,也会为给她带来困扰感到抱歉而失声痛哭。可是,她却用了最恶劣的方式背叛了梁多对她的信任,虽然她可以告诉自己她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是站在拯救的一方。可是,她所造成的,就是这样惨痛的结局,伤害了一个青春尚好的女孩子的心,也伤害了她的命。
哭得累了,危桑渐渐松开了周航之的腰身,双臂垂落在两侧,任由周航之抱着她,用他强有力的双手遮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梁多的惨状。
“周警官,我想回家。”危桑哑着嗓子说。
“好。”周航之回答,双手依然搂着危桑,直到走出停尸房才放开她。
杜云晓等在外面,看到危桑出来,担忧地上前:“桑桑……”只叫了名字,声音就沉了下去。她从未见过危桑如此脆弱的样子,眼睛已经哭肿,脸色惨白,嘴唇上的皮肤被自己咬破,渗着血丝。
“晓晓,我想回家。”危桑泪眼朦胧地看着杜云晓,无助的像个孩子。“好,我们回家。”杜云晓上前扶住危桑,看了眼周航之,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作罢。
周航之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半晌,转过头去对吴洋说:“送她们回去,确认她们安全到家。”
吴洋点了点头,连忙小跑着追了过去。
一旁等着的女警上来对周航之说:“周队,周厅长还在等您。”
周航之点了点头,收拾好心情,与女警一起走回办公室。
回到家中,已经到了新的一天。杜云晓不放心危桑,还没进门,就咋咋呼呼地说自己要睡在危桑家。危桑放佛没有听到,径自走回卧室,走进卧室里的浴室,踢掉鞋子,踏进浴缸中,打开水龙头,任由冷水从头顶冲刷下来,滴落在她的身上。
杜云晓此时也咋呼不起来了,走过去将水调成温水,拿过卸妆油给危桑卸妆,又将危桑淋湿的衣服脱下来,拿了浴巾把危桑擦干,给她披上睡袍,又帮她把头发吹干。“桑桑,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杜云晓拉过被子给危桑盖住,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样形同纸娃娃任由她动作的危桑让她太难受也太心疼了。
“晓晓,我困了,想睡了。”危桑往被子里缩了缩,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好,你好好睡,晚安。”杜云晓退出房间,将房门合上,脚上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倚着房门滑坐到地上,泪水滴满脚下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