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惊心动魄的戒严后,呆在驿馆秦国使团的主事人罗甘终于有机会面见赵王。这次会面来的突然,正是昨晚上两位来驿馆的执事长老充当赵王的信客告知,理由很简单,却又也很充分。戒严期间,为了考虑秦国使臣的安全和出行方便,特地由赵国权利仅次于赵王的执事长老来告知。对于两位长老在驿馆的现身,让很多人看到了赵国对待秦国的礼仪态度,足矣说明够重视来访的秦国使臣。
赵国朝会之上,文武百官的日常奏牒之后,出现在赵国的王宫内罗甘和赵长庚二人行稽首礼仪后,正式向赵惠文王递交秦惠王的书函。
坐于宫殿之上的惠文王仅仅看了眼,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将手中的书函放下后,抬头盯着殿下的使臣罗甘和赵长庚,“这便是尔等此次来赵的原因?”
“正是!”不卑不亢的罗甘轻轻稽首回答道。
惠文王怒拍议案,喝道:“放肆!”
“不敢!”殿下作为使臣的罗赵二人躬身回道。
殿下候命的群臣早就注意到自家赵王的脸色,虽不清楚书函中所表达的内容,但从赵王难看的脸色上就能发现书函隽写的内容有问题,眼下又见赵王发怒,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群臣立刻猜测出书函中又多是不平等的交换条件。
纷争战乱的年代,各国民间互相友好来往,不代表国与国之间的也能如此平等交流。在势弱的小国面前,大国更有发言权,也更能主宰两国之间的交流地位,这便是自春秋以来的弱国无人权的道理。
久处中原之地的秦国历来民风彪悍,数代秦王的重大革新后,民众百姓的生产力更是空前的解放,国内经济由此得到很大振兴。近十多年的光景,秦国已有在各国面前称霸的实力。
此次罗甘代表惠王出使赵国,有自己的打算的秦惠王更多的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赵国之上。号称一国之君的赵惠文王,自然难以忍受。看了眼书函后的惠文王此时大有将眼前殿下的二人车裂的想法。
“大王,切勿气急!”已经很少入朝的国老出声劝道。
在他眼里的赵王,纵使天塌下来也得面不改色的气魄,奈何眼前的惠文王与自己的目标差之深远。他不希望惠文王王仅仅因为一份书函而恼羞成怒,这等事情若是传到各国国主面前,难免被人看了笑话。一国之主的大王若是连这点涵养都缺乏,赵国以后怎么称雄各国?
“你也看看,秦王打得好算盘。”看了眼超堂下没答话的罗甘,赵惠文王直接让侍从将书函递予国老。
在群臣面前,翻看书函的国老脸色看不出变化,只是朝中更多人认为枯朽如柴的国老脸上已经没有了太多表情。苟活百年时间又有多少世间事没有经历过?常以此自诩的国老翻看完书函后,转手交予身侧的于老。在朝中于老的身份丝毫不逊于国老,而且于老已是执事长老里权利最高者,这份奏折他能看,自然于老也能看。
国老仍旧是不喜于色,沉声道:“大王,此事可议!”
年纪尚浅的惠文王仔细打量起国老来,若不是在两朝侍君,又在自己身边十多个年头,他很怀疑国老是不是秦国枢密院安排在赵国的细作。都说老不死为贼,惠文王真不敢相信号称朝中刽子手的国卿为何如此软弱。
“可议?”惠文王敛去脸色的怒意,转而正经问道:“说来听听。”
国卿说道:“老朽以为漯河以南五城之地本就属于赵国鸡肋,当年赵国盘下这五座城池,想的可是那里的能作为赵国粮仓,可至今未从这五地收回任何米粒,且每年白白浪费国库大量金银。如此荒地,我赵国不要又有何妨?”
此便是罗甘出使赵国主要目的,漯河以南的赵国五城之地尽数归于秦。
一时间大殿内皆是议论纷纷,趋炎附势者甚少,更多的是低声诋毁。眼下可以预料的是不管赵王是否答应秦国的条件,朝会之后,贬低国老的言语很快就会传遍邯郸城,甚至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操纵下,整个赵国都会知晓,至于民众对此的看法又或是最后传回来的话语有多难听,这就要看赵国民众的想象力。
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这等愚民所干之事古来皆有,心甘情愿为之还算不得少数。
“于冉,你说说你的想法。”
看了眼殿内议论纷纷的群臣,惠文王心里也没出声制止,难得心里有几分舒畅,但并没有流露于表。知晓国卿立场后,仍旧是满脸正经的惠文王遂又看向国卿身边同样的老者。
看完秦王亲笔所写书函后,于冉面露愁容。这次秦国摆明了为难赵国,若是答应割让五城给秦国,无异于赤裸裸的扇了赵国一耳光,还是打在年纪尚浅最为看重形象的赵惠文王的脸上。
“我想如果赵国不答应,罗大人是否有说服赵王的理由?”于冉并没有直接回答,转而看向使臣罗甘。
于冉和国卿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于冉清楚朝政绝非以前的马上天下,做臣子的除了知道规矩二字外,更要清楚头上权利来自于谁。竭尽全力的去辅助赵王是小,能管理好朝政外,还要能揣摩到赵王心思。
“我认为国老只说对其一,还有第二点没有说。”抬头看向坐于殿上的赵惠文王,罗甘微微笑道:“赵国边境不过四国,其中和秦国交好者便有燕国,近两年韩国和我秦国更是和睦相处,边境少有****。反观赵国,虽是称霸北方大草原,但四个国家和赵国的边境多少都有些摩擦,甚至于魏赵两国大有一战的可能。我想如果赵王不同意,秦国很愿意和其他三国一起瓜分赵国的肥沃草原。”
“你这是在威胁我?”越听下去,越有火冒三丈趋势的赵惠文王盯着罗甘冷声说道。
“罗甘不敢,只是好意劝说罢了!”
赵惠文王冷声说道:“好意劝说?为何我倒想将你杀之而后快?”
罗甘回道:“来赵国的路上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有何妨?作为使臣罗甘不得不提醒赵惠文王一句,赵王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礼仪之邦的赵国颜面,更何况这种会让使臣罗甘身陷险境的举动。相信赵王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让国老在荒山官道外出手救人。再者,我若在赵国境内有个三长两短,这种有损秦国国威的事情,少不得秦国会拿赵国是问,我想赵王也不愿看到两国边境动荡不是?”
“没想到罗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厉害口舌,老头子于冉很是佩服。”于冉微微挪动身子,站出朝列队伍后继续说道:“秦国这次出使赵国,整体而言于赵国百利。”
“那是因为赵国也是一方大国,为了不让天下人说赵国势弱,迫于秦国强势而割让漯河以南的五处城池,这才会有另外两个条件。整体而言,这更像是一桩交易。”说到此处,罗甘有意停顿下来,转而看向殿上的赵惠文王,接着说道:“赵国将漯河以南的五处城池交予秦国,秦国替赵国出兵魏国,以迫使魏国同意给予赵国西南边境的十年稳定,并且在五年内愿意以优惠价格贩卖给赵国官粮。我觉得赵王早已看到其中利好关系,只是不想放手手中的五座城池和其中众多子民罢了。”
“一国一家,我又怎会这般轻易看着我的子民改姓,秦王这是让我良心不堪啊。”赵惠文王不傻,割让五座城池的确很是结实的扇了一巴掌在他脸上,但秦赵两国的实力对比还是有差距,真要打起来,赵国可不仅仅面对的只是一个强大的秦国,还是其他三个虎视眈眈的国家。这次赵国割让城池,所得到的回报不算太丰厚,但也算没让自己一无所获,毕竟秦国同样有从他国索要城池土地。这次被迫割让的五座城池还是大有可无的地步。略一思索后,赵惠文王索性借着罗甘铺下的台阶答应于他。
正式面谈的内容谈妥过后,接下来就是徒有其表的友好往来之类的交流话语。过了盏茶时间,才出了宫殿的于冉又显得面色不喜。国老冒着受千夫所指的可能,说着反话将秦惠王的割地要求吐露出来,奈何实力不济,加上秦国这位口舌厉害的官员三言两语的避重就轻说动了赵惠文王。于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竟是没能帮助自家大王排忧解难。
看了眼处在言论四起的漩涡里而坦坦然的国老,于冉很是愧疚的说道:“对不住了,老伙计。”
“这次朝仪之后,我真的该回家养老了,过些日子我就会向惠文王请辞。”面色颓然的国老身子似乎衰老了很多,拄着狼头拐杖佝偻着身子慢慢离开。
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次朝会后,于冉算是明白这次秦国割让土地真正做到了一石多鸟,不仅让各国知道秦国成功的扇了赵国一巴掌,还让两朝元老的国卿彻底的在赵王心中失去了地位,更是巩固了它自己在北方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