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内寻常夜晚民众多是选择在家休息,府门衙役选择的是喝点暖身酒后,直接回家休息,因职在身的官兵除了定时定岗的在城内城外巡逻,更多的是选择窝在大营内避寒。今天却成了例外,很少出现三长两短的急促哨声突然像雨点般洒落在邯郸城内的大街小巷。伴随而来的是大街小巷的鸡犬相闻的犬吠声,还有邻家孩子的哭闹,邯郸城内一时间显得无比嘈杂而又热闹起来。
普通民众不清楚三长两短的急促哨声所代表的含义,家中有朝中任职的官员却都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三长两短的急促哨声表示邯郸城内出现了重大危机,吹哨之人是禁卫军中的士卒长,而禁卫军的行动往往是赵王的旨意,所以当禁卫军的三长两短的哨声出现在邯郸城内后,整个邯郸城的官员,不论品阶大小一律赶赴自己所在朝中岗位。半夜三更的邯郸朝廷第一次出现文武官员上朝的事情。
陈天皓陪着王篦闲逛邯郸城时,认为赵国都城不过是适合百姓安居乐业的繁华城镇,但这一晚,邯郸城展现出自己的狰狞棱角。驻防城墙上的禁军第一时间封锁邯郸城,街道上多了许多由持火把的士兵队伍,在许多重要街道口,往往还会出现重装甲兵的小分队。
在驿馆附近被军刀刺死的碟子周围,除了当街警戒的数十位甲兵外,还有数位戴金鱼袋身穿紫袍的朝中重臣出现在此,难得一见的是几为大臣皆是簇拥的两位体态消瘦的老者,一人身穿淡紫色圆领长袍,另一位披裹着一件鹤氅,手柱着一支手腕粗细的墨黑色狼头拐杖。
“死在这里的细作带回去经过仵作检验后,确定是一刀致命,而且杀死细作的军刀已经确定就是死牢甲兵随身佩戴的军刀。逃出来的那人身份已经得到都察院确定,正是南方秦国的细作身份。”在两位老者身后,有位身穿紫色朝中官服的消瘦男子正低头向面前二人陈述。
“枢密院都跑到邯郸来打你们都察院的脸面了,你们却还是干着事前猪一样的窝囊事。”圆领长袍的老者回头瞥了眼,淡淡点评了句。
“于老恕罪,属下这就回去督促下属再做努力。”紫色服装的官员立刻抱拳下跪,声音略显紧张的说道。
“好了好了。”手执狼头拐杖的披着鹤氅的老者摆手说道:“这种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孙大人你先回去休息,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人也不会再出来了。最近你们都察院有得忙活,你这主事大人可别在这节骨眼出差错就是。”
回头狠狠瞪了眼,于老冷声说道:“怎么?国老执事大人的话你都不听了?”
“不敢!”姓孙的都察院大人立刻起身退走。
“等等!”国老提着狼头拐杖又指向身后几位大臣,“你们也都退下忙自己的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
“是!”
几位朝中显赫大臣一路跟随二老从宫内不行于此,谁内心不是战战兢兢?于老,当今赵惠文王的权力之下手握生杀大权的重要人物。号称细作堪比秦国的都察院就是在他手中起势,后来又在他的主荐下,被赵王升为朝中从一品的机构。在于老身边更显年迈的老者,几位大臣更是如履薄冰的对待,数十年前跟随灵王一起南征北战,为赵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老人。当今赵国上下就没有他不敢出言教训的人,哪怕是当今赵王,若是做事马虎不当,他都能当着文武大臣当众批评。十多年前退任成赵国执事后,国老才慢慢淡化在朝中大臣的视野里,但人的名身的影,他们这些位居朝中要职的官员谁敢忘记?
当听到国老的赦令后,几位权臣只觉得压在肩上的重担立刻消失,皆是礼貌的躬身应答道。
等身边再没旁人后,国老拄着拐杖看了眼赵王宫廷,叹气道:“你也别怪他们办事不利,不说北方草原世代居住的牧民和留下来的臣子和我们这群中原北上的老人行为处事格格不入。单是都察院起步就比秦国枢密院要晚,你在都察院的时间呆的也不长,许多事他们是有样学样,但你一走他们又只能是慢慢摸索。何况惠文王心思本不在此,年纪尚浅又玩乐心太重,只是到头来苦了你们这群老执事和费心费力的朝中大臣。”
“让国老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倒是于老头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些年头也要退下来了,那时候希望惠文王能改改性子。”叹了口气后,国老接着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些话也就私下能和你说,不然其他执事又要讨好赵王打我的小报告,赵王听到后少不得嫌我说他坏话。”满脸枯瘦如柴的国老愁容脸色中又多了丝苦笑,遂而再次叹息道:“终究是先王留下的家业,老头子我多少有些不忍看它败在惠文王手中。”
“以后的事自有后人来操持,国老何必如此杞人忧天。”
“罗甘出使赵国,我大概能猜出秦国的目的,七七八八是为了几块破地方,我本想提议让赵王忍忍哪怕示弱于秦。结果倒好,我们这边有些愚人先坐不住,还出重金让杀手组织出面。我也不想深究此事,毕竟这事背后有惠文王的意思,不然将骑营的陈家小子又怎会安然无恙。这次死牢的事应该也是赵王的意思吧?”国老两手拄着狼头拐杖,侧头看向身边同样年事已高的于老。
“在秦国的细作已经回禀,罗员外来赵国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张秦而来。所以.”
“所以惠文王咽不下这口气?”双手握紧狼头拐杖,国老轻轻蹬了蹬地,略有气急的说道:“惠文王是年轻气盛,你们也跟着糊涂了?”从乱世打拼至今,见证赵国驱除了草原霸主匈奴,并在此生根立业。文臣在国老眼里一直没占据多大地位,对惠文王将张秦关入死牢做饵的举动颇有微词,只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顺其自然罢了。
“国老教训的是。”一直心平气和的于老微微颔首说道。
国老略有不争气的看向身边的老者,到嘴边的又咽了回去,自己终究和于老是两个时代过来的老者,看待许多事,于老更贴合惠文王的意思。看着当年孱弱的赵国能拥有今天的广袤疆域,少不得在战火纷争的年代里,靠着众多勇士殊死拼搏才堆砌成了如今各国眼中的北方枭雄。
“死牢应该危机不大,执事长老已经有三位过去,加上那里坐镇的两位,共有五位宗师高手在那把控着,即使没了禁制,那些死囚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了。”见国老不开口,于老索性继续说下去,“已经确认逃出来的有八人,都是平时性子隐忍异于寻常修道者的老骨头,怕他们逃出死牢会对邯郸不利,白天都察院就已经出动了大量人手,杀了三人,抓回去一人,还有四人没寻到。”
“这件事不怪你们。”
谁都没想到盗帅盗跖颜渊会通灵真经,死牢内外的阵法禁制和机关禁制都被他给破坏掉。知晓这件事后,哪怕是老江湖的他都对盗跖颜渊大有杀之后快的想法。三个部门的联合通缉,他倒不抱多大希望,能以区区新晋大师境界的实力,从两位宗师高手的眼皮底下逃走,说明此人手段不少。不巧的是秦国使臣刚来邯郸没几日光景,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不是?
“当年我们创立执事团,就是明确只要对邯郸有威胁的敌人,一概不能留在世上。今日邯郸城内戒严也好,想必很多人谋划的事情要面临难关了。”抬头看向附近不远处的驿馆,从自己来到这里后,除了门房仆役的灯火一直亮到现在,楼上楼下始终没能点亮盏灯火。国老难得有了点笑意,他明白对方也是聪明人,有些事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惠文王不来,咱们也该作为东道主表示表示,以免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担惊受怕。”拄着狼头拐杖的国老终于有了笑脸,微微弓着身子缓缓向驿馆方向走去。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的于老,一步一杀机的走向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