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队伍率先奔往荒山探路,陈天皓心里除了对师兄的点点愧疚,更多的是兴奋。也许罗甘说的很准确,他虽是修道者,但实际年龄不过十六岁,纵使翻看了很多经书卷宗,也追随大叔游历了一年,十六年来他仍有许多未曾经历过的事,所以他依旧怀有好奇之心。
此次随使臣罗甘出使赵国,陈天皓当属十六位修道者中兴致最浓的一位,也是和军中士卒最能畅谈聊的修道者。其他修道者可能早就看透这些身外的俗事,一心只为追求大道,但他不同,毕竟还是位刚成年的小子。陈天皓自然清楚探路将面临的险境,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他相信多年在大叔身边的修炼,足够让他有自保的能力。
陈天皓赶到荒山官道时,除了满眼的马蹄印外,还有数十位躺在鲜红血水里的尸首,浑身无一完好。
有位士卒留在此地,除了看守尸体外,更多的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刚才的意外,必须有人将打探到的信息传递出去,所以在士卒不远处的角落,藏下了所有人的马匹。不等陈天皓过去,那人已经发现闯入安静世界里的陈天皓,士卒立刻作出噤声的手势。
陈天皓前些天陪士卒们聊天,询问过这些军中交流的肢体语言,倒也清楚一二。见陈天皓立刻回应,士卒接着打出简单的手势语言,告诉陈天皓其他人已经去前方探路。
陈天皓的马匹同样得留下,只为了不惊动隐藏在暗处的死士。在士卒的错愕眼神中,借助凌波微步的陈天皓有如仙人下凡,速度快到极致,转眼就消失在一侧荒山的树林之中。
陈天皓本想独行,奈何没有探子的经验,担心帮忙不成反添乱,也就心甘情愿追随先钻进荒山里的队伍的脚步。很快,陈天皓看见一位士卒倚在大树根旁边,腹腰已被鲜血染红。
认出来人后,士卒刚握在手中的军刀又放下,带着吃力的表情略有吃惊的询问道:“小道士你怎么也来了?”
“凑个热闹。”陈天皓隐瞒自己只是出于好奇,善意的撒谎回应。又指了指腹部,“怎么回事?”
“姓陈的走时设下的陷阱,不小心中招了。不过有人比我更惨。”说着指向不远处倒在地上被泥土打扮成的土人,皱眉的脸上有了几分骄傲,接着又很是汉子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这一时半会可还死不了。”指着身后,已是吃力的说道:“小道士,你还是去前面看看,指不定能帮点忙。”
“那行,你自己注意点。”
早已对死亡麻木的陈天皓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平复心中的情绪笑着说完后,陈天皓再次运转真气借着凌波微步继续向北出发。
匆匆走了段距离,再没看到出来的受伤士卒,但每往前数丈或数十丈的距离,陈天皓总能发现有具尸首倒在地上,都是死于心口或是脑门的弩箭箭矢。看出是秦国弩箭箭矢的特有标记后,陈天皓也就清楚往北的路大体是正确的。
走了快一里的路程后,陈天皓终于看到前面有士卒的身影,却是趴在地上散的很开,在无声的环境下,彼此间用手势不断地交流。陈天皓一路追到此处,不得不说几人前进的速度很快,而且发现对手和杀敌都是相当老成。但此时停在此地,直觉告诉他是遇到了难处。
再往远处看了看,有数处草垛微微耸动,陈天皓当即明白就是此次赵国设下的死士。挥手祭出春秋剑,陈天皓掐指念诵口号,随之驱使春秋刺了过去。数个呼吸间,数处可能藏有赵国死士的地方在春秋剑落下后好一会都没有动静,陈天皓才放心的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听出身后的动静,趴在地上的两士卒不约而同的持着轻弩立刻对准陈天皓,但很快又放了下去,一时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下来。等陈天皓唯一知道名字的吴乐文招呼来剩下的一人,他才发现眼前的两人早已负伤。此时远没到荒山尽头,再往前肯定比现在更危险,两人却是丝毫没有退却意思。
沉默一会后,陈天皓才低声询问道:“还有的人了?”
“除了去官道另一侧荒山的五人,这边送死的五人就剩你眼前的两人了。”和身边的略有年纪士卒碰了碰肩膀,吴乐文咬着牙拔出腿部的箭矢后,低声继续说道:“官道两边都设下了死士,我们不得不把人分摊开清理。看现在的情况,是走不到荒山出口了。”
“得亏了你还有点经验,不然哪能走到这里。”年长士卒满脸是血的士卒接话,看了看北方,“看来你得留下了,是时候该老子做回独行侠了。”
“你逞什么英雄。在下去只会是徒增伤亡,没这个必要了。”吴乐文拉着年长士卒的衣襟摆手道:“我可不想替死人给生人传话,没意思。”
年长士卒豁然笑道:“战场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和赵国大了几十年的硬仗,身边弟兄换了好几茬,终于轮到我来。”看了眼来时的方向,拍着吴乐文的肩膀继续说道:“也算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了,来年记得给我坟前多敬几酒,要最烈的烧酒。”最后才看向陈天皓,“小道士帮忙把吴老弟送回去。”
陈天皓突然起身看想与官道相反的方向,“我想不只他一人,你也得走。”
“怎么回事?”年长士卒很快明白陈天皓的意思,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进入眼底的丛林树木,再无他物。
“难道是死士?”说完吴乐文又摇头否定,现在所处的离官道将近三十丈的距离,在深入荒山,可就对官道上的行人够不着危险了。
辨明荒山中的危险后,陈天皓面色变得十分凝重,“是莽兽,你们对付不了,快点走吧!”
两士卒闻之色变,互相看了眼,开始相互扶持着对方往官道方向逃去。率先打破落叶闻声的荒山寂静的是官道上的哨声,紧接着是回应它的数声长哨。
陈天皓没心思顾着靠着哨声交流的士卒们,打小在蟒山长大,对莽兽自然十分清楚,对它们的气息更是熟悉。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一群莽兽容不得他有半点分神,开始调息真气,使自己恢复道巅峰状态。
一声狼嚎打破了缓缓前进的沉默队伍,在落叶闻声的荒山里更显得突兀。伴随着狼嚎声,消失在荒山丛林里的前方官道上还多出了轰隆隆的巨石撞击声。
“所有人下马,给马系眼睛。”
在队伍刚到达荒山口,听到狼嚎声的王篦立刻命令整个队伍行动起来。同时将所有马匹绕马车形成一个圈,所有士卒持长枪扼守在里面。
白马良驹产于漠北的高戈原野,几经易手最后才落户大将军王翦军中。大将军王翦手中凑齐白马义从后,也有了一群经验丰富的养马兰子,圈养这数千匹上好的马匹,最数价格昂贵的白马良驹为多。
养马十年,披马上甲一瞬间。马匹来之不易,白马义从各个爱马、惜马,浴血沙场这些年早就是士卒们的生死兄弟。
慈不掌兵,久经沙场的王篦不得不忍痛牺牲另类的袍泽兄弟,同时对于近在眼前的荒山口的惨景,王篦也只能选择忽视。那些斥候早已被他当做死士派遣出来,遗憾的是这些死士致死都没能带回丝毫有用的消息。
看着虽有些紧张,却不失大将风采的王篦,赵长庚只觉得自己很是渺小。一路往北至今,自己这趟可是挂着都尉称号的备用领将,在队伍中却显得很是无能。不说此时像王篦一样有条不紊的下达最有利的命令,单论平时的行军调度,更是远不及打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自己是不是真的久居安乐窝?赵长庚心底有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但很快又被他的自负心理扑杀殆尽。入朝廷数载的时间就已是堂堂六品从都尉,虽是虚职,这还没有贵为卫将军的父亲推波助澜,该值得自己骄傲了。
再看文官员外郎,出奇的镇静外,多了难以意料的兴奋。
赵长庚只觉得诧异,说不出的诡异。怎么回事?难道又是一次精心设下的局?赵长庚第一次觉得同为朝廷任职官员,眼前的罗员外简直让人看不透彻,永远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这次是鄙人鲁莽了,没想到来的是莽兽,还是一群恶狼。”
看向身侧的陈善道时,罗甘脸色多了几分愧疚,说道:“你师弟虽才成年,但前些天一起聊天时,所见所闻却足够鄙人汗颜。本想能够为栋梁之才添砖加瓦,不想弄巧成拙,希望小道士逢凶化吉。”
陈善道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御斧赶往荒山深处。
人们认为驱除鞑虏的赵国是北方草原的霸主,其实狼群才是,尤以苍狼独为霸主。哪怕是一支千人部队遇上百只苍狼,也只有逃命的份,因为人会有怕死的念头。
苍狼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群攻,更擅长远距离奔袭。每一匹苍狼的利齿都像匕首般锋利,皮毛又十分坚硬,寻常兵器往往对它不起作用。
自古就有商人贩卖苍狼皮,苍狼后颈毛发加药水浸泡硬度能达到刚针般坚硬。
陈天皓此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草原的霸主,数量将近三四十只,各个泛着恐怖的绿眼围着自己不断的游走,寻找最佳攻击位置的同时不断缩小包围圈。
“有点进步。”
陈天皓不再是和军中士卒打成一片的毛头小子,更不是陈善道面前的听话师弟,也不再是师弟章丘眼中稳重的师哥。此刻的他更像是混迹蟒山的杀手,浑身散发出的戾气,足够让所有想要吞食他的苍狼认识到眼前的猎物是个危险分子。
狼群慢慢围拢上来,在数丈距离外,足够一次跳跃就能一口咬碎陈天皓的脖子时,狼群终于动了,化作青色的影子直冲陈天皓而去。
“我有一剑名春秋,敢叫群狼心惊胆战。”
在狼群攻击时,陈天皓同样御使春秋剑出鞘。带着白色寒光的春秋剑在陈天皓的驱使下,只取苍狼群的狼的脑袋。同时,陈天皓脚步不停,运转真气使出凌波微步后,身形辗转闪躲。
等陈善道在逃窜回的吴乐文口中寻到陈天皓时,只见得陈天皓已经多出挂彩,兴奋的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师弟,你没事吧!”
看着惨不忍睹的陈天皓,陈善道心里隐隐作痛,更有心惊,在他身上有着与某些人如出一辙的让人畏惧的戾气。
抹去脸上的鲜血,陈天皓回头笑道:“没事,正忙着练剑来着。”
陈天皓脚下已是鲜血满地,大有汇聚成小溪的可能,四周堆积着数尺高的苍狼尸首,狼尸的死状大同小异,都是被一剑洞穿脑袋后死去。
怎一个恐怖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