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甘在重重看护下出现在后院时,并没有出现意料中的打斗场面。率先赶到的四位修道者神情轻松的扼守住后院四周,这次惨叫声虽然雷声大,却是罕见的没有雨点,当事人赵长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后,多少让些准备看热闹的失了兴致。
看见赵长庚无恙,罗甘轻轻挥手,散去隐藏在暗中的数位家丁。身侧的王篦同样遣散埋伏在四周的数十位士卒暗探。
罗甘看了眼身侧的王篦,玩味的笑道:“鱼没有上钩。”
王篦接话道:“看来是咱低估了对方的忍耐。赵兄这条鱼饵还达不到让他们咬钩的吸引,下次可得换我来试试了。”
“不可!”罗甘摇头低声反驳:“王都尉你要被大鱼咬钩,白马义从可就群龙无首。还是静候他们的佳音为上。”
“你们真是胡闹!”
赵长庚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榆木脑袋,反倒觉得自己有几分聪明才智,不然怎么会在朝廷混到六品都尉,哪怕是个虚职,不照样受惠王的看重。眼前两人的交谈听得他满脸愤怒,在马厩他险些遭到暗算,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面前两人的算计。赵长庚明白这些天队伍严密看护是为了安全考虑,却没想到今天这场看似外松内紧的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拿自己作鱼饵掉对手上钩。念在面前罗甘是官高一级的员外郎,王篦又是此次出使赵国重要的领将,赵长庚硬生生的将胡闹二字咽下,
“是我大意了!”说完,赵长庚忍着满肚子怨气甩袖离开。
“被当做鱼饵,赵大人很是生气啊!”等赵长庚走后,陈天皓没好意的讽刺道。
“无妨。”王篦在旁边低声接话道:“大局为重,为了他老子和他自己的官帽子,这事他也只能忍着。”
“那我去马厩里看看。”
“希望你有所收获。”
陈天皓自然不是去马厩喂马,只是希望能有意外发现。虽不清楚同行的修道者的本事,但自问自己所接触的和见识的,绝不会逊色这群修道者。那年跟随大叔去过诞生黑袍魔都的百越国,走过荒无人烟的西荒,游玩过东海,还去看了北方酷寒下的万里雪景。
马厩里除了四位备马草的士卒,还有位中年男子,陈天皓记得他是罗甘的车夫,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呆在罗甘身边,陈天皓暗地观察后发现此人这些天开口极少,似乎是个性子木讷的人。
出于礼貌,陈天皓还是率先开口问道:“大叔,有发现吗?”
如陈天皓意料中那般,中年人两眼一刻不曾看过自己,浑然只注意马厩里的情况。
既然不愿搭理自己,陈天皓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自顾自的在偌大的马厩内搜寻渺茫的蛛丝马迹。
寻了有半盏茶时间,也没找出个所以然,陈天皓只得将转移注意力,看向马厩内的士卒询问道:“刚才赵大人发出惨叫声是站在哪里?”
士卒指了指中年男子所站位置,说道:“就是他站的位置。”
陈天皓继续问道:“赵大人来马厩后,你们一直都在马厩里?”
四人中走出一位肥胖的士卒,憨厚说道:“就我一人,因为眼睛不好,所以被安排负责照看马匹。”
“那你有没有看清是谁伤了赵大人?”
想了想,肥胖士卒摇头说道:“赵大人之前好像还在和人说话,我也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当他惨叫时,你们很快赶了过来,剩下的事你也知道了。但我当时只看到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尾巴,从那个老鼠洞里逃走了。”
“小道士,别听他瞎说。”另一位士卒接话说道:“吴乐文向来眼睛不好,更别说这灯火稀疏的马厩了。”
“总比你个姓孙的有龙阳癖好要强。”
..
陈天皓没搭理两士卒的辩论,来到中年人身边,仔细看了看四周,安静的马厩内只有两百多匹白马不停的咀嚼草料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的是混合的屎尿臭味,过道中稀稀落落有些干草。
马厩没有隔栏,缺少视线遮挡的马厩,真有人要迫害赵长庚肯定逃不过四周藏匿的暗探眼光,更何况赵长庚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王篦也说过他是筑基鼎盛境界,更何况喂马草的士卒一直都在,也没见有人伤他,那就很有可能是赵长庚故意而为之?
陈天皓摇头否决,赵长庚性子再差劲,至少脑子不差劲,所以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还有一种可能。陈天皓回头看了眼刚答话的肥胖士卒,如果他所言不假,真正的罪犯已经从拳头大小的洞眼里逃走,而且是只成了精的老鼠。但这个结论未免太过于荒妙,不说赵长庚,陈天皓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就算自己相信,肥胖士卒刚才的话已经就被同武卒认定是笑话,自己说出来十有八九也是同样的下场。
再次把自己的假设否决后,陈天皓是在难以想出第三种满意答案说服自己。看着空洞洞的老鼠洞,陈天皓忽然眼睛一亮。老鼠洞边有块浅浅的血迹混在泥土中。得亏自己在思考问题,才有空闲一直盯着老鼠洞看。陈天皓两指轻轻拾起含有血迹的泥土,揉了揉,还没干透,说明的确没过去多长时间。
“大叔,这里有血迹。”陈天皓两指从泥土中抠出最后点血迹,昏暗的灯光下,不仔细看真的难以看出来。
看了眼,中年男子将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带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是刚才留下的,血腥味还没散去。”
在中年人示意下,陈天皓退后数步之远后,挥手将散落在洞穴周围的干草拂散开去。
“那里有处翻动的泥土。”
看清楚地上有处新翻动的泥土后,陈天皓立刻开口说道。原来有甘草的掩盖完全看不出翻动过的痕迹。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眼陈天皓,赞赏道:“小子,眼力劲不错。”
男子上前掏出柄匕首,轻轻向上翻动。只见的一团被鲜血染成暗红的泥土,其中有条指甲粗细和长短的毛茸茸黑色小腿。
“看来还是有点收获。”男子用匕首挑着黑色小腿仔细看了看,沙哑着嗓音笑道。
“不会是老鼠吧?”陈天皓自问这么粗的小腿,这得多大的老鼠,而且老鼠洞也不过才拳头大小,这么大的老鼠是怎么钻进去的?
“八九不离十。”男子将匕首上的黑色小腿扔回地上,吐了口唾沫后又道:“小子,可以回去休息了。”
只见的中年男子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黑夜中,再也不见踪影。陈天皓自然明白马厩没有线索可寻,只是没想到对方说走就走,连称呼也不告知一声,简直是太看不起自己这身龙虎山的道袍了。
“可有找到线索?”陈天皓刚进庭院,就听到陈善道的询问声。
陈天皓摇头表示最直接的回答后。
“我发现你小子挺执拗的。”示意陈天皓跟着自己上楼后,陈善道接着说道:“你就也不想想能让我们这拨人有所忌惮的对手会是谁?”
“谁?”
“除了赵国的某些暗地势力出手,就只剩下难缠的杀手组织。虽然我对杀手组织了解不多,但知道是这两伙势力后,就没必要再去为刚才的事情过多追究,反正他们迟早要找上我们的,不是吗?”进了楼道,陈善道将声音放低,有如苍蝇嗡嗡声,陈天皓却听得一清二楚。
陈天皓还想再问,话到嘴边却没能开口。师哥说的不无道理,何况在后院里王篦和罗甘的对话,两人肯定清楚今天这事的幕后凶手。但脑海里随之冒出数个疑问,既然罗甘清楚幕后凶手,为何他的的车夫还会出现在马厩?还有赵长庚,怎么会留下老鼠的一条小腿,还会发出如此惨痛的叫声。
陈天皓思索时,浑然没注意陈善道将自己待到酒楼的顶楼,直到陈善道开口,他才幡然醒悟。
“好了,今天咱师兄弟在阁楼守夜。”陈善道大概清楚师弟的疑问,随之解释起来,“刚刚王篦重新传达军令,我们明天一早动身。为了以防万一,所有的修道者都已散在暗处。”
陈天皓也没多想陈善道所说之事,脑子里还在回忆刚才的几个疑问,但线索到最后都是戛然而止,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看着小窗外的漆黑也近,陈天皓无故有些烦闷起来。
“别想了,今天这事早就应该出现了,对手一直隐忍到现在也的确有几分耐性。”陈善道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师弟,摇头之余,强行将其拉回床边,“你先睡,有情况我喊你。”
“那师哥你不睡会?”
“我后半夜喊你。”
一宿无声过去,等陈天皓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床边小凳子上多了份早餐。
“醒了?”陈善道低声继续叨叨道:“赶紧吃,过一会就要动身了。”
“师哥,昨晚你怎么没喊我?”
陈善道讪讪笑道:“昨夜你小子做梦还在说昨天那事,为了不影响龙虎山的名誉,师哥打坐一宿也不碍事。”
天边刚跳出晨光,队伍再次启程。出了城往北一里就是数里宽阔的漯河江面,两百多人的队伍在两艘官渡大船的轮渡下,成功到达彼岸。上岸整备队伍后未行半里,就有斥候回禀前方有一列骑士迎面赶来。
常年累月混迹在边关的王篦立刻下令队伍执守卫队形,同时主动带领一支夹杂数位修道者的军侯小队上前交涉。出于礼节,王篦率先递交惠王出使赵国的函书和官印。
在对方斥候反复确认后终于得到放行。
罗甘和王篦事先商量过,只要天气正常,到了赵国后队伍只需花费七天行程就能从眼前的渡口小镇到达赵国都城邯郸。
一早出发时罗甘就显得忧心忡忡,昨天意料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往后就只能出现最难估计的结局。
渡口小镇不过千人的军队力量,罗甘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从渡口小镇往北要过二十里路才到扼守秦国北上的阴山关口,虽然那里的军事力量丝毫不弱于临武城,可这中间有一段路程会经过从荒山开辟出来的官道,那将是此次出使赵国最具威胁的路程。
罗甘考虑过绕路,但要耽误将一个多月的路程,于秦国国威不可取,罗甘自然得放弃。
匆匆往北穿过渡口小镇后,王篦同样皱起川字眉头,哪怕早早散出去五十人的斥候小队,仍是挡不住心中的浓浓担忧情绪。王篦心中很清楚,五十人的斥候小队实则是为穿过荒山铺垫出去的死尸。尽管他们久经沙场,对于世间能御剑飞行的修道者而言,这点人数远不足考虑。
死士当死,王篦子只希望他们死前能带回有用的情报,也不枉一起呆了数年光阴。
出了官渡小镇,眼见得往北去的行人少之又少。在重重吁出一口心中浊气后,王篦挥手降慢行军速度,同时传令队伍在前进五里里后改急行军阵型,为经过荒山官道改冲锋阵型做缓冲。
官道上,两百人的白马行军队伍于无声中,跃马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