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乃千到了道台衙门,把车停下,让施保取了自己的名帖,先递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的衙役出来说,有请施老掌柜到书房说话。
施乃千由衙役引领,自右边的小门进去,过了前院的大堂,经角门进了后院,来到了书房门口。
衙役扠手而立,高声禀报:“庆余堂施掌柜到。”
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衙役应声,揭开门帘,施乃千迈步而入。
书房里,道台大人正背门而立,在香炉里点燃了三支印度薰香。
施乃千躬身打袖,单腿跪地:“小民给大人请安。”
道台回转身来,慢声说道:“施老掌柜,别来无恙?”
施乃千抬头一望,感觉面熟得很,一时忘却,回道:“大人识得小民?”
道台笑了,伸手把施乃千扶起:“岂止识得,倘若没有那场意外,您还是我的泰山老外父唦。”
听得此言,施乃千猛可里想起一人,眼前站着的,竟是季良策。顿时如雷击顶,天旋地转,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道台见状,慌了神,急喊:“来人哪!”
几个壮班衙役应声进屋,手执水火棍:“大人,有何吩咐?”
季良策急忙令下:“快把老掌柜抬到软榻上,再去取些冷水。”
衙役七手八脚地把施乃千抬到了软榻上,有人又出去取了一大盆凉水端进来。
季良策用手掐住了施乃千的人中,又含了一口凉水,朝他面部喷去。
施乃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季良策又拿干面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水珠,轻声道:“老姨爹,您可把我吓坏了!这下好了。”
施乃千左右张望,见自己躺在道台大人的软榻上,几个衙役捧着水盆面巾站着伺候,急忙翻身要起来,被季良策按住了:“老姨爹,您先卧着歇息,我们就这样谝着。”
他回头对衙役吩咐:“你们暂且退下。”
衙役遵命,退了出去。
季良策亲自倒了一杯白水,端到了他的嘴边:“老姨爹,实在抱歉,我把您给惊着了吧?您喝口水,压压惊。”
施乃千抬起头来,喝了一口,复又躺下:“你,大人,老朽实在惭愧。”
“我本该先告知您的,可我想看看您老见了我,是个啥反应。没想到真惊了您。这是我浅薄所致,还望老姨爹海涵。”季良策说话,仍旧慢条斯理,温文尔雅。
“大人,咋会是你做了道台?”施乃千还是恍如梦中。
季良策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谝吧。老姨爹,念慈,她还好吗?”
施乃千闻言,心中一阵伤感,不由得流下两行老泪。
季良策赶紧拿面巾为他拭泪:“对不住,让您伤感了。”
施乃千止住流泪:“你,真的还记挂于她?”
季良策仰头沉思了一会:“当年,得知她上山去,我是愤而离开肃州去京城赶考的。可是,后来,尤其是近一年多来,我愈来愈牵挂着她。我无法控制自己。这次吏部选调,我本来有机会选一个江南富庶之府,可我还是回到了肃州。”
施乃千感叹地说:“你走之后,你父亲带兵围困卧虎寨长达三年,后来破寨,有人说是座空寨,也有人说斩首无数。内中详情,不得而知。你回来,没问你的父亲吗?”
“这次选调,是因全国许多府道,缺员甚多,吏部选得较急。我昨日到肃州,派人前往嘉峪关送家书,没想到父亲已奉调西宁,前几日就已离开嘉峪关了。”季良策说起来,颇有些惆怅。
施乃千劝他:“你父亲因为剿匪,升迁了。你也做了道台,你们季家官运亨通,也算是时来运转。你好好地寻一门亲事,念慈她福薄命蹇,就不要再去为她自寻烦恼了。”
季良策沉默不语了。
施乃千见状,翻身起来,下了软榻。
季良策扶他坐到了椅子上,问:“老姨爹,你来找我,有何事情?”
施乃千想了想说:“也没啥。我是听说新道台上任,寻思前来问个安。”
“您有啥事,只管吩咐就是。虽然我与念慈今生无缘,可名义上,我们毕竟做了一场夫妻。如有吩咐,我当鼎力而为。”
施乃千长叹一声:“你能有如此心胸,也算肃州百姓之福。告辞了。”
季良策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前,扶着他上了骡车,一直看到骡车远去,才返身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