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白雪覆盖的帝都城终于在某个早晨迎来了暖阳,积雪开始化成一滩滩浑浊的雪水渗入泥土里。长殇手拢着暖炉安卧在铺了绒毯的摇椅上,几缕阳光透过阁窗投在她身上,在她周围形成淡淡的光晕,显得这个女子很安静祥和。
直到傛伯的身影从外面闪进来,长殇才睁开一直禁闭的眼眸,淡淡的嗓音传来,“办妥了?”
傛伯点点头,“嗯。”
长殇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那他也该来了,走,你和我去见见。”
长殇说要来的人便是那日的青年男子和少女,这边长殇前脚刚进门,后脚门童就引他们进来了。
“夫人可是把人寻回来了?”男子不待坐定便急急的问道,他今天收到长殇派人送来的信函,信上未明说只说邀他来一叙。
长殇抿嘴淡淡一笑,挥手叫来仆从吩咐了几句,仆从领命出去。不下片刻就见得两个大汉抬着一个一人多长的方形木箱进来。男子看看已经放在正中的木箱,又看看长殇,一脸的不明白。倒是那个少女好奇的指着木箱问道,
“这是什么?”
长殇把手中的暖炉递给身边的傛伯,自己则腾出手端起白瓷茶碗轻抿一口,不紧不慢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人,”又吩咐仆从,“打开。”
随着木箱盖子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具女性尸体,尸体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粗糙的麻布裙,双手自然交叉放在腹部,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神情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男子颤着嗓子问道,他不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要找到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首座的长殇也是极可惜的叹道,“我也尽力了,重阁手中从不留活口,殿下节哀吧。”
男子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长殇,良久,他才轻声说道,“夫人为何要这样做?”
“嗯?”长殇秀眉一挑。
“方雅根本就不是重阁的人杀的,”男子的声音冷冷传来,“而是你,长殇夫人。”
“是我又如何?”长殇依旧一脸淡淡笑意,视线轻轻触碰着底下那个双手紧握的男子,同样也注视着少女朝她刺过来的利剑。
就在长剑要刺入长殇雪白的脖颈的时候,一只干枯的手稳稳的夹住了剑锋,手腕轻轻一转,尖锐无比的长剑便被他折断,随即他手中风向一变,上一秒还在他两指之间的断剑便飞向持剑的人。少女惊叫一声,急忙偏头,断剑擦着她娇嫩的脸蛋掠过,留下一道血红的口子。
“别枉动,否则就不是这样而已了。”傛伯苍老的声音冷冷传来,才堪堪落地的少女身形不由自主的一抖,谁都看得出来,刚才他是故意把断剑打偏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杀她,而是因为首座的那个女子还没开口。
“我在帝都城这么久,宫里也去过几次,怎没听说咱们的文栾公主武艺那么好呢?”长殇抚平有点微皱的衣角,调侃道,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命悬一线的处境。
她说得轻巧无比,在场的仆从早已不知在何时全退了出去,自他们进入长殇府开始,便清楚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
男子已经完全掩盖不住自己眼中的惊愕了,自己带来的这个少女手段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却轻而易举的被长殇身边的一个枯瘦老头打落,他心中的震惊早已盖过一切。良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皇子的?”
长殇瞟了他一眼,“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对那些远居庙堂之上的皇族来说都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介无官无爵的商妇,一个堂堂皇子怎么会放下自己高贵的身份来求我?”
“倒是我自己把自己出卖了。”男子苦笑道。
长殇不看他,继续说道,“既然你身份不是皇子,你让这个假方雅打入方府,为的自然也不是那些皇子们才幻想要做的事,而是为了另外的事情,一些已经久远得没有人记得起来的事。我说得对与不对?”
男子猛然抬头,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
“那个假方雅不是被重阁的人抓走,而是她自己逃走的,”长殇不理会底下人的震惊,自顾自说道,“方家世代在朝为官,而且是历朝的史官,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他们都知晓,虽然有一些迫于皇家威严不敢正面写入史书简册,但他们却偷偷记录了下来,藏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你就是利用了这点所以才让人把真的方家小姐杀死,换了自己的人,因为只有方家的嫡系才最有可能知道那些记载秘辛的东西藏在哪里。而那个假方雅也不负期望的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而你怕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所以对她起了杀心,她为了活命也没有把东西给你,遂带着你想要的东西逃走。你知道凭借我的身份,想要帮你把人找回来轻而易举。但是你不敢以真正的身份来找我,所以你假用皇子和公主的名义,编谎说方雅是被重阁的人掳走,但是你忽略了很多细节,我之前已经说过一个了,再一个就是重阁是杀手组织,只取人性命从不替雇主掳人,这一点你不知道,我却知道,再有就是你确实不应该把这样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少女带在身边,更不该让她来假扮公主,我虽未见过真的文栾公主,但也知道咱们那位公主虽然性子嚣张跋扈,但却不会半点武艺,你身边这位从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察到她身手了得了。”
“呵呵……”男子冷笑几声,盯着长殇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夫人知晓得那么清楚,那夫人又是何人?”
闻言,长殇从袖窿里抽出一卷绵帛,随手丢在地上上,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人没了,东西我可帮你留着呢。”
长殇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就扑过去把绵帛捡起来,急急的摊开来看。长殇靠坐在上面,即使客厅的四角已经摆放了火盆,长殇还是觉有点冷,一双青葱似的手被寒气逼得有点通红。傛伯垂着眼把手炉放到她怀里捂好,又拿起她的手轻轻的揉着,等到看起来不是那样冰凉了才放开,之后又安静的站回长殇身后去了。
底下的男子也迅速的翻看完了那卷绵帛,站在那里怔怔的出神。绵帛上记载的跟他得到的一些不多的信息完全重合,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费尽心思想知道的谜底现在成了更大的谜。他把目光投向上面的女子,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女子肯定知道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
“夫人帮我找到了人,却又帮我杀了人,但是却又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不知所谓何?”
长殇眼带暖暖笑意的看着他,轻吐一句,“为了让你死得明白。”
瞬间,傛伯的身形便出现在男子眼前,男子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觉得胸口一痛,无力的倒下去,却没有立即咽气,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带来的少女和傛伯对打了几招便落败,只见傛伯身形一转闪过少女身侧后站定,一丝隐隐的血迹从少女的脖颈处蔓延出来,随即少女轻盈的身体就如断了线的风筝那样缓缓坠落。
男子朝长殇伸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艰难的说道,“为……为什么?”
那双清冷的眼眸一直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出色的容颜也总是挂着一抹淡然,长殇凝视了地上的人良久,悠扬的声音才响起,“那些不该被世人知道的事情,你却去揭露,自然该死。”
“到底为什么?”男子的眼神开始变得无力,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但是一直追求的事情得不到答案,他也死得不瞑目。
长殇这次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缓缓的往外走,白色的裙裾在经过男子身边时沾了鲜血她也不顾。在她踏出门后,男子的头颅便无力的捶了下去,睁着的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飘落的那卷绵帛。那里记载着这个国家鲜为人知的秘辛,那些被岁月掩盖住的往事,那个英勇善战不可一世发带飞扬的年轻皇帝,那个被世人称为传奇的开国皇帝,在他最意气风发最好的年纪却不知去了何方,世人都传因为他功勋太大,被天上的大神招去当了神仙。但是只有同样身为皇族的少数人知道,他们那个皇帝,恋上了一个绝美少年,为了那个少年,他放弃他的江山,远离了朝政,不知带着少年去了哪里,他们没有办法,为了天子和皇族的威严,他们编出了皇帝成神仙的谎言瞒过了世人。
回到房中的长殇失神的看着烛台上跳跃的星光,久久不语,傛伯都进来许久了她也不知晓,直到他说,
“衣裙脏了,换下来吧。”
长殇回头,愣愣的盯着他看,岁月给他刻上了痕迹,她却还一如当初。长殇睁着大大的眼睛灿然一笑,问道,
“阿傛可曾后悔过?”
傛伯抬眼看她,与平时那种淡漠和冷静不同,他目光坚定,道,“无悔。”
长殇听得他那样说,开心的笑起来,那种笑是少有的,起码在之前的很长时间傛伯不曾见过,他看得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他和她初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笑很明媚。
“把衣服换下来吧。”良久,傛伯才说道。
“好。”长殇很乖巧的起身抖开双臂,傛伯上前替她解开衣带,褪去她所有的衣衫,跳跃的烛火把长殇修长纤细的身影投在墙上,影子中,她一丝不挂的身体看起来很匀称,很光滑,却又有一丝与别的女子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