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下雪下得勤,长殇索性足不出户,她与童信的那笔交易也渐渐开始变得紧张,童信也没有闲情逸致来她这里了。
这日长殇才吃过午饭,本想回房再躺着,门童就捧了一张烫金拜帖进来,展开来看,上面的落款却是长殇陌生的,门童回说来者是坐马车上山的,只派了一个小斯过来递贴,不曾见到主人家。
即便长殇现在极懒见客,人家都堵到家门口了也不能撵回去,所以虽然心里几千不情愿,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吩咐门童引客人去正厅。
来者是一青年男子和一妙龄少女,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官宦子弟,特别是那女郎,一身的珠光宝气,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家底都挂在身上亮给别人看。长殇保持着礼貌又淡漠的笑意,轻声道,
“请坐。”
“谢过夫人。”青年男子行下一礼,那少女却是从鼻孔哼出一声,不以为意的坐下去,青年嗔怪的拿眼警示她,她也不理,青年面露歉意的对长殇说道,
“我这小妹娇宠惯了,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长殇淡淡道。
不料那少女却极不耐烦的催促道,“哥哥,快点把事情跟她说完,我们好回去,这些荒郊野林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我要回宫!”
闻言,青年的脸色微变,压着声音警告道,“文栾!不得胡言!”
文栾却是把脸冷冷的撇向一边去。
如果说刚才长殇不知道来者是何人,那么现在算是知道了,放眼帝都谁不知道天子有一个宝贝似的文栾公主。毋庸置疑旁边那男子便是其中的某位皇子了,贵人降临啊,若换了别人现在肯定趴着赶去行礼了,长殇却依旧一脸淡然的看着底下那对兄妹,不言不语。
兴许是觉得自家皇妹太丢人了,男子满脸歉意的对首座沉默的长殇说道,“让夫人见笑了,我这妹妹一向都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很多时候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皇子殿下何必跟我这无官无禄的商妇解释那么多。”长殇淡淡说道,那男子闻言却是脸色变了又变,长殇在心底冷笑,他们那皇帝老儿几次三番请她进宫,对外说是彼此相谈,暗地里却是变着法让自己说出不老的秘诀。老子如此,生出来的种会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言重了,夫人的地位是值得我这样做的。”男子谦和一笑。
长殇不想和他绕这些弯弯,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堂堂一国皇子屈尊到她这里来,又是这个态度,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咱们这位皇子有事相求。
“不知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既然夫人已然点破,那我就长话短说了,”男子正襟危坐,语气极其认真的说道,“想必夫人也听说过重阁吧?”
“略有耳闻。”
重阁,北方极教组织,也是一个杀手组织,只要你花得起银两,他都可以帮你杀掉你想杀之人。但是这些毕竟都是江湖之事,与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皇族可是八竿子打不着,难道有人雇重阁的人来刺杀皇帝?这……不太可能吧,深宫内院,层层守卫,高手如云,进得去恐怕也没命出来。
长殇正在疑惑之际,男子便已开口,“那重阁也不知受了谁的指派,竟……竟派人掳走了我的爱妾!”
“呃……”长殇发现自己这次真是的惊讶了,不是装的。
“哼!一个卑贱的妾室也值得哥哥这样不顾我们皇家颜面来这里求这个妇人。”一旁的文栾公主颇为不满的抱怨道。
这下倒让长殇更加惊讶了,堂堂皇子难道要求自己去帮忙找人?
“文栾,你年纪尚小,不懂。”男子责怪的看着自家那个蛮横的妹妹,又转向长殇说道,“我知道夫人素日也与江湖上的那些门派高手有些来往,所以……”
“所以殿下想让我帮您救回您的爱妾?”长殇接口道。
“正是此意。”
“殿下为何不直接派人去救?”长殇直接道出自己心中疑问。
“夫人有所不知,”男子为难的叹气,“她名唤方雅,是罪臣之女,赦了死罪沦为罪奴,我一时怜她便求父皇准许我收她入府当一个粗使丫鬟,却不曾想……”
他话到此,长殇便已然猜出了八九分,无非就是那种日久生情的茶馆里说书的桥段,一个罪奴得了准许本该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却不曾想得到皇子的宠爱成功逆袭,这样违逆的事情当然不能让皇帝知道。皇子虽然身份高贵,手中却没有多少权利,他们的一举一动时刻都被皇帝关注着,想要救人,就不能通过朝廷。
“重阁不会无缘无故掳走您的爱妾吧?殿下。”长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果然,男子的脸色变了,看长殇的目光也跟着幽冷起来,“夫人可以不必问这么多吗?”
“可以。”笃定的两字,长殇回答得一片云淡风轻。
男子嘴唇微张,无力的垂下目光,她可以不问,但是她也不会帮忙,这便是长殇的答案,想必咱们的皇子殿下已经明了。
思量了许久,男子才娓娓道来,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就这样轻轻的响彻在空中,连从头到尾都是甩脸的文栾公主也屏气认真听着。
“其实她不是真的方雅,早在几年前我就把她和真的方雅调换了身份,身为皇子,对九五之尊之位不可能不存在幻想,我必须早早的做准备,在朝中大臣的身边安插我的人,便于以后行事。却不曾想中间出了意外,方大人莫名获罪入狱,我原打算就让她以方雅的身份被治罪,却料想不到这丫头一直都对我心存戒备,手中一直藏着证据随时准备陷我于不利,我不得已只能设法把她救出保住她性命。这件事情虽然做得隐蔽,却还是被人察觉了,他借用江湖人之手掳走方雅,想利用她来威胁我,虽然我不确定幕后操纵者是谁,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才请夫人帮忙救回方雅。”
“哦……原来如此。”长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殿下怎么就那么确定我能把人救回来呢?再者,我只不过是一个经商的妇人,朝廷的那趟浑水我怎么敢去搅。”
她话说得不假,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故意推脱,男子起身又行下一礼,道,“若夫人没有这个能力,那天下就没人能了,还请夫人不要推脱了。”
“你说了你的,我也说了我的,假若我帮了你,日后仇家找上门来,皇子殿下来帮我挡么?”长殇话音才落,那男子身侧的文栾便砰的一声站起来,一只手指着首座的长殇,喝道,“你这妇人好不给面!信不信……”
“文栾!休得无礼!”男子赶忙出声制止。
“公主好大的威风啊。”长殇不以为意的笑道。
“夫人莫怪。”男子又是一礼。
“我若帮殿下救了人,殿下打算怎么谢我?”长殇往椅子里面靠了靠,平静说道。
“只要我能办到,夫人尽管开口。”
“那就请殿下耐心回府等我的消息吧。”长殇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男子无法,也知道自己这个鲁莽的妹妹怕是惹得座上人不快了,反正人家已经答应帮找人了,多留也是无益,便拉过妹妹起身告辞了。
长殇拿眼瞅着那两人已经离开,没好气的甩开手中正剥着的栗子,向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说一句,“还不出来,打算躲在墙角里多久。”
话音刚落,傛伯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长殇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听了多久的墙角?可够了?”
“够了。”傛伯很肯定的回答。
“哼!”长殇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把刚才没有剥好的栗子推到他面前,“我要吃。”
傛伯拣起一个,熟练的剥开,把果肉放到长殇嘴边,她杏口一张,便咬了过去,还不忘嘟囔道,“我剥了大半天都弄不开。”
闻言,傛伯垂下目光,果然女子那双净白修长的手已经粘了一些李子壳碎屑,无奈的叹气,认命的掏出巾帕替她净去那些污渍。
“你几时回来的?怎不出声?”
“那两人进门过后一刻钟。”
长殇抽回手,用眼示意她自己还想吃栗子,傛伯只好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过程。女子一边咬着果肉,一边说道,
“装得跟真的似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傛伯根本不假思索就回道,“知道他是假冒皇子,你兴致还那么高。”
女子小嘴一撇,不以为意道,“那你还不是躲在那里偷听了半天。”
“你打算把人找回来交给他?”傛伯直接跳过长殇的话。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长殇伸手挠挠耳根,“隔了几代人的事情他也能查出线索来,他们之中谁都留不得。”
“是。”
“不要让童信察觉,我现在还不信任他。”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