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7日,那一年的除夕。
大街上是汹涌的人群,宛若深海流沙。而我,愈是遇到这样的喜庆与欢乐,愈是本能地远离与躲避。因素来自这些欢欣,从来不属于我。
关在瓶子里的魔鬼,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寂寞。可是人海如潮退去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与脆弱得要死。他怕最爱的人,有一天都消失不见。他还有那么多话没讲出来,那么多拥抱没有给,那么多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没有说。他以为过了这么久他应该会好一点。可他还是这么难过。
打的沿途北上,从这座小城到我出生的小镇,跟与我一年只见两次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一起吃一顿午餐。五岁之前,这座阁楼里也是有过我的房间、床和玩具的,如今我是客人,是故地重游,用舞台下缅怀的眼望着戏里别人的恩爱。浅浅周旋,淡淡叙应,各自客套敷衍,心猿意马地沉默,足够演一出陆依萍在《情深深雨濛濛》里的激荡戏码。
等下午的末班汽车离去,到家时妈已生上明亮的炉火,煤气灶上小火炖着飘香的肉,微波炉里的饭菜则转动着温暖的橘色光芒。这才是我的天堂。擦净门窗,贴好对联,打开电视机,再点上数支香。听着窗外喧响的鞭炮声,吃我和妈母子档的年夜饭。
2009年就这么过去了。四年大学足够我去缅怀以及悼念。
我回家,你回家,各自归家去。我回去陪妈,回去跟她讲我现在很好,我遇到了一些同样美好的灵魂,我现在不寂寞,我会有安稳的工作与生活,下半辈子你就跟着我过。
而那个男人,他三天前发给我的信息,我一直没回。他说但愿能得到每个人的原谅。或许我会劝你,妈,算了,抛却怨恨,好好生活,就像最终有一天我会宽恕他是怎样缺席我的生命与你的爱情烙下我永伤的自闭性格一般。
只是,妈的五十年,我的二十年,始终都未能学会一点圆滑乖巧的人情世故,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能好过一点。这是我们一样困顿无补的原罪与伤。
从昨夜到初一凌晨,手机一直处在亢奋状态,一条一条一条往外汩汩不断喷射而来的祝福信息,汹涌澎湃如大海。有洛野丫头的长途贺岁电话,也有小鱼同学美好温暖的长信息。恭喜你,也恭喜我,Eason陈奕迅唱我比从前更寂寞,我恭喜我们比从前更老了。当有一天,我们再也推不动车,只剩执手相看泪眼来追忆欲海情天的时刻,还会怀念此去经年,那一晚,那些烟花特别多。
洛野,2008年11月27日,你在短信里说:“谢谢你陪了我一个暑假。我很开心。难得你有人性,良心发现”。后来想起那天是感恩节,又有些冷水浇顶的感觉。就是这么患得患失的心思。忘了跟你讲,整个闷热而漫长的夏天里,与你的信息,是我的氧气。
初三初四然后初五。坐初六清晨的长途汽车回南京。从不敢问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想留在这座城池,既没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没有为爱痴狂的理由。或许因为没有根,也就无所谓漂泊。因为没有奢望,所以只要有一床暖被就足够令我舍身夜奔。收拾物件。随身携带了好多本书,除了写论文用的《云门舞剧白蛇传》,还有一本《偷书贼》、一本《追风筝的人》,用柔软的毛巾包裹住边角,摆在行李箱的最内侧。
那个时候,二十三岁时的不良生还很年轻。他什么都没有,胆怯、懦弱、自闭、沉默,幸好他还有梦想。他知道,总有那些灿烂而倔强的烟火,冲入苍茫的夜空,用力去爱,去绽放,去忘记,化作散落的花火,映亮少年最后瘦削的侧脸,也照亮他来时和归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