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钻出一个鬼衙,面无血色,唇如黑漆,一身白衫,白面书生病入膏肓之态,自报身份,乃北方鬼帝麾下六天鬼神。
幽冥界分九幽鬼域、地府十殿及十八地狱。此时冥渊尚未出世,未曾一统冥界,幽冥如今四分五裂,各自为王。统领九幽鬼域的是五方鬼帝,北方鬼帝治北葵之丘,设六宫,守宫神封为“北酆六天”。眼前出现的,便是北酆六天之一的鬼神,守“阴天宫”,名唤纣绝。
纣绝朝大太子俯身一拜,“鄙下目浅,不知仙君修于哪处洞天福地?”
大太子将莲戈放下,回了拜礼,“不过是闲散的修道者,不足挂齿,却不知堂堂阴间六天鬼神,亲临人间,所为何事?”
将手往那鬼婴指去,探询道:“莫非为了这个孽障?”
纣绝看向鬼婴,目露寒光,“这孽障趁着鄙下忙于鬼太子选妃之事,竟私逃了出来,乱了轮回法度,岂能一个魂飞魄散就能善了的?烦请仙君让鄙下将它带回,送去十八地狱历经各种酷刑,再灭它三魂七魄,尚且不迟。”
这本就是幽冥内务之事,大太子自无不可,点头道:“理应如此。”
鬼婴闻言,目露惊惧,浑身直打怵。去地狱受那些折磨,还不如索性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瑜娘见此心有不忍,朝纣绝跪地求饶:“鬼神大人,求您放那孩儿一条生路吧!”
纣绝冷笑道:“我放这孽障一条生路,那孽障生前何曾放其他婴儿生路?一切不过是它自己造下的孽,如今自尝恶果罢了。”
瑜娘哭道:“奴家不过妇道人家,大是大非却也顾他不得,只知它曾是我腹中孩儿,到底是奴家负它在先,恳请鬼神大人,成全奴家一番爱子之心吧。”
鬼婴又惊又怒,也随之哭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有为母之心,何苦杀我;你既杀了我,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瑜娘匍匐在地,哀泣道:“孩子啊,如非身不由己,娘何尝愿意舍了你?可你若不死,你父亲与为娘就不得善果。哎,如今还说这些作甚……”朝纣绝再三叩拜,苦苦哀求,“求鬼神大人成全。”
纣绝沉默半晌,道:“十八地狱酷刑不可赦免,可免魂飞魄散的下场,但须你以一半阳寿相换,你可愿意?”
瑜娘跪拜,毫不犹豫道:“妾身愿意。”
女子虽弱,为母则强。且不论过去的是非,此刻她的所作所为倒令莲戈有些刮目相看。
纣绝舒手自瑜娘额前一抹,取走了她半数阳寿,便带着那鬼婴遁地而去了。
鬼婴临走前朝瑜娘一拜,“待我受尽十八地狱的刑罚,消了这一世罪孽,若得来生,愿再投身为你孩儿,还你这一份恩情。母亲,孩儿走了,请你多多保重。”
瑜娘已泣不成声,目送它离开,哭了许久才道:“这可怜的孩子,为何要受如此之苦?”
大太子早已掐指算出了前事之因,那鬼婴生前做的本是勾栏里的营生,后来成了鸨母,下头姑娘但凡有了身孕,不管情不情愿,无不遭了她的毒手。她死后成了鬼,便被勾去血污池忏悔。后来逃至人间,成了妇人腹中胎儿,最终却遭了她生前加于别人身上的苦头。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大太子虽不屑瑜娘生性淫-荡,但怜她尚有善良之心,提点道:“前世因,今生受;来世果,今生造。日后还望你少造业,多作福,消了此生的业障,死后下了地府,也好免去些折磨。掌柜的,你我之债已销,再无赊欠,好自为之吧。”
说罢牵起莲戈的手,阔步而去,留下一声叹息:“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因果轮回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