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巧得很,说曹操,曹操就出现。他女儿推着轮椅进来。她的脸蛋白皙粉嫩,齐耳的头发油亮乌黑,着装简洁大方,浑身透着占典的美,却不乏鲜丽夺人之气。我先对她笑笑,我想她也会对我笑脸相迎的,不料她是一脸惊喜,眼睛分明是在注意其他地方。我很奇怪。
“两位大姐,怎么你们也在这?”
“珍儿,我们正要看你去呢。怎么这么巧?”甲兴奋地说。
“我来接父亲出院的。你们先过去,我很快就回店里。”
“他是你父亲。”乙好像不相信。
“是呀。”回答得很亲切,很干脆。
随后她们分别向病人问过好,之后,一起帮忙把病人从床上抬至轮椅上,大家小心翼翼,配合默契,无闪失。这时我被撂在一边。但瞧着他们,我真的感到由衷的欣慰。我恨不得上去搭一手。唉,爱莫能助其实也是一种苦。
末了,农民的女儿向我嫣然一笑,并招呼我说:“先生,祝你早日康复。我们先走了。”她的声音是那么悦耳,我似乎有些醉了。我当初心存一念,希望我能握握她的手,问她讨个联系电话什么的。但由丁羞涩,无法放开自己,我的愿望没能实现。所以,我只得礼节性地附和道:“你们慢走,一路平安。”但这却是发自肺腑的。老伯没留什么言,只向我挥丁挥手。
就这样,一拨人一溜烟似的出门。病房里嘎然阒无声息,但我依然沉浸在欣慰之巾。我开始冥想思索,在我心头蓦然掠过对病友离别依依不舍的感觉,感觉很淡,却很真切。“怎么会这样?”
我自言自语,“我们彼此言语不多,交往也很浅。”我闭目,思来想去的,最后锁定在一种可能性上:也许是我看惯他的样子,更或是我已嗅惯了他的体味。至于其他还有种种可能,我暂时还想象不出来。当我继续寻思时,被某个声音打断了。
“怎么,你睡了?”甲在我耳边轻声说。
“没有,我稍稍眯一会儿。你们来看我,我真高兴。”
“你对我们还说客套话,这就见外了。”乙的声音。
“你们和她蛮熟的嘛。”
“我们常去她店里做美容、做头发。”甲说。
“对了,第一次还是你老婆带我们去的呢。”乙插话。
“是吗?”我笑着说。说真的,我对此产生了兴趣。不过,我并不想把话题扯开,正想对这所谓的“第一”刨根问底时,甲关切地问我:“你老婆知道你受伤了?”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当然。”我装着很坦然的样,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想必她急死了。”甲说。
“急也没用啊!唉,这就是做留守男士的苦啊。”乙感叹着,同时做了一个怪腔,引得大家嬉笑不止。
我真庆幸,她们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是绝不会向她们一吐实情的。为了不露破绽,我只得强作欢颜。好在她们也没问及我前妻的情况。
“公司有什么情况?”我唐突问道。
我见她们支吾不语,显得很尴尬为难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情况不妙了。果不其然。
“还是对你说了吧。”甲叹了一声说。我感觉到她有诸多不满,并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我一言未发,定睛看着她。
“你住院没几天,你的徒弟佳良就把你的位子顶了。”
“大家都看不懂,他凭什么呀?”
“我早就看出这小子有一手。你瞧他平时对你的阿谀相,看了就不顺眼。”
“我常看见他往公司经理那儿跑。”
女人爱妒忌,脱不开小心眼的病。她们既然说了,我反倒觉得无所谓。她们一唱—合,像是在说相声,我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不过我得承认,我听了后多少还是觉得茫然的,真是始料不及,我甚至以为她们是在说故事。我微微摇头,并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们。
“这是真的。”甲惟恐我不信,加强语气说。
“你做得这么好,公司这样对你是很不公平的。”
我不露声色,耐性听她们讲。当她们一停顿,我插话道:“这很正常嘛。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还有空袒护他。他有什么能力?”甲快言快语,语气愤然。
“就是。”
“他能上来,也是一种能力的表现。再说,年轻人有活力,他们冲在前面也是应该的。我们社会现在缺少的就是这样的活力。”
“可这事关你的生存呀!你这人就足阿Q。这是你最大的弱点。”甲奚落我,说完对我毫不掩饰地噗嗤一笑。
“换了别人都无所谓。我就是看不惯。”
“我看你们对他有偏见。”
“那他来医院看过你吗?”甲厉声质问。
我哑口无言,一味摇义。
“那就好了。枉费你平时对他一片好心。他这是过河拆桥,我看这种人太成问题了。”
“这是最起码的做人道理。他是不敢来看你的。”
她们言语有些过激。当然我也相信她们不无道理。不过,我不想争辩什么,免得她们越发激动。我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想他会来的。”
“他还有脸来看你?”甲不屑一顾地说。
“客户资料都在我这呢。”我语气缓慢地道来。
“你给他干什么?”乙说得很干脆。
我听了后真是哭笑不得,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在这个问题上我索性保持缄默,而把话题扯开道:“凡事要想开,不要将得失看的太重,这样才能拥有好的心态,也就等于有了快乐。其实生活中许多不快乐都是心态造成的。”
“你又向我们贩卖中庸了。可我们是女人。”甲奚落我。
“对,斤斤计较是你们的专利。对,这也是美德。”我这么一说,把她们逗乐了,病房里萦绕着她们银铃般的欢笑声。由此,气氛也变得宽松了。她们嬉笑,我却故作镇静。
“现在是市场经济,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今天他替代我,说不定明天你就会替代他。所以,我们更应该把得失看的淡点。快乐是最重要的。”
我见她们频频点头。
“我这样子,没半年恐怕足上不了班的。所以,有个人来替代我这再正常不过了。”
“那也不是非他莫属呀!”她们异口同声说。
“你们义来了。现在公司既然这样安排了,你们也只能直面、适应才是。再说,大家能一起共事,这也是一种缘分。我想他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他得靠你们才行,这他比谁都清楚。退一步,先看看再说。”
“我们倒没什么,反正是做事的。只是你伤好了以后怎么办?”甲甚为担忧地说。
“是呀。你对公司的贡献也不小,经理不该亏待你才是。”
“那是半年以后的事,我现在去想以后的事有什么意义?再说,现在公司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大不了小给奖金罢了。实不相瞒,半年后我说不定会炒老板的鱿鱼呢。”
“你自己开公司吗?”甲惊喜地问我。
“你开公司,那我们都过来。”乙欣喜万分地说。
“有你们这番好意,我真的感到很知足了。不过,我会让你们大失所望的。”我十分谦逊地说。
“你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我们永远相信你。”她们义异口同声地说,两人的双眸中都闪烁着激动的目光。
“说心里话,我一直有这样的愿望,有朝一日,等我赚够一定的钱,就辞去所有的工作,只做自己喜欢的事。绝不再为钱四处奔波,做钱的奴隶。”
她们用怪异的目光默然瞧着我,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周游世界,做自由撰稿人。”我十分自信地说。
我一言即出,便引得她们一片哗然。她们争先恐后地说,显得激动不已。
“那你一定要写我!”
“也把我写进你的书里!”“你们不怕我…一”我慢条斯理地带着老夫子的腔调说,“把你们一个个描写成丑八怪、恶毒妇人?”
“愿意!只要能出名,什么都可以。”
我知道她们这足在逗乐。其实,我也是开玩笑而已。她们是我的朋友,在我以后的作品中她们永远是好人相。
临别时,甲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红包来给我,说这是同事们的一点心意。我谢过后,就笑纳了。
“等我伤势稍有好转,我请大伙儿上馆子。”我扬着小红包,兴高采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