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直陪她进了候机室。那一刻我真的是依依不舍,久久目送她渐行渐小的身影,直至消失。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回眸眼,挥一挥手。直至终了我都没有这个眼福。
这就是她的脾性,走得干净利落。
我帐然若失地走出候机大楼。人影行色匆匆,鱼贳似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想这会儿没人会在意我。置身在秋风夜色中。孤独感莫名地油然而生。我仿佛觉得我与这个世界一无联系,我是一个遗物,被丢弃在世界的另一端。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走还是在飘移。不知从哪儿传束了音乐,它回荡在我的耳畔,却始终波及不到我的心田,虚无就是如此!
乍然,风飒飒而起,我不禁身颤影瑟。
我的心空一片茫然,比沙漠还要荒凉。一辆的士停在我的脚跟前,当初我没留意过它是什么颜色,根本就没有心情。我也记不清我是怎么上的车,也许足被塞入其中的。
我的家呢?这,在我的脑壁上流星雨般闪现着。我一路迷茫,我的来路何方?我忽而感到释然,忽而觉得滞重。人生五味在我的心岸如风似水地翻卷开来,势不可捎。
离婚自然也有其益处,不一而足。一则,我现在可以了无牵挂,浑身释然。二则,我们共有的住房现在全归我所有,而且我还获得了…张1万美元汇丰银行的支票,外加一份10万美元保额的友邦保险。支票我是拿到了,只是那份保单至今我未曾见过,一直由一位律师保管着。
有几回,我真的感觉到《百万英镑》中那主角的滋味了。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份保单,更谈不上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我目前工资不菲,称我是白领阶层也未尝不可,我真的不缺钱花,再说平素我也不怎么用钱,过着一种深居简出的生活。所以,她盔给我什么,我都觉得无所谓,一向持以淡泊处世的心境,至于那份保单价值几何,我想其充其量就是让我觉得它有点悬念而已,别的恐怕就一无所值了。
她对我如此宽宏大度,用她的话来说,我这人直率、真诚,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这些年来对忠贞的坚守。当然,最后一点完全是她一相情愿的想法,我是并不认同,因为我是人,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孔子也有“苗条淑女,君子好逑”的念头,难道我一个现代青年连这位圣贤都不如?
有天周末,我的好友田华来电约我浅酒小聚,我欣然表示同意。
我们俩去了一家韩国料理店,他事先预订好了座位。我是初来乍到,当我的脚一跨入门庭,新奇感油然而生。日力所及,状物景致无不透着异域情调。里面已座无虚席。
我见他与领班笑颜招呼,彼此寒暄,便知他是这儿的常客。将我略作介绍过后,他领我款步上楼,我则尾随其后。我们进入一间装饰简洁却不失幽雅的小包房。里面有位鲜丽的小姐,早已在此恭候,她施以韩式礼仪,给我们提供跪式服务,言语轻柔又清脆。
“怎么样,赏心悦目吧!”田华老弟边用热毛巾文雅地擦手,边感叹道。
诚然,我附和道:“这儿真不赖。”
小姐收回热毛巾,随后双手捧着一本装贴精美的菜谱递给田华。田华笑吟吟地接过来,但没翻开菜谱看,在手指轻扣菜谱封面之际,他流畅地报了一连串溢美的荣名,犹如熟背唐诗宋词似的。可惜我竟没记住其中的一个,我对此暗自羡慕。我看菜点的太多了,忙不迭劝其快快作罢,却为时已晚。
“就这些啦。”他叮嘱说,俨然绅士。
小姐嫣然退下,然后跪在门外将纸门轻轻拉拉上。
“老兄,怎么样?”他笑逐颜开道。
“韩风鼓鼓。”
“言蔽之。”
“不过,真正的韩风我从未领略过。”
“就是这样的。这里的老板娘到韩国去了五年,也算是个韩国通丁。这里的大厨都是韩国人。”
“老板娘真不简单啊。”
“那当然,要不然生意怎么会这么好,”接着,他又自豪地说,“老板娘就是我们局长的小姨子。”
“是嘛?”
“其他话不多讲了,以后有空常来捧捧场就足了。”
“那是一定的。”
田华老弟嘴唇薄,较之于我他特能说会道。十句话巾至少九句是他说的,我充其量只是一个认真的听众而已。好在听他戏言不失为是一种享受,总让我很愉悦。他总带着一如春色般的微笑说话,好像画般定格了似的。我受其感染,满心怡然,喜小胜收。
因为没外人,所以彼此随心所欲,不必拘泥什么,无话不谈。其间总少不了男女间的话题,每每谈及,我们便是口无遮拦,这也足我们最必台喜悦的时候。要是东泽兄在的话,想必会更热闹,高潮迭起,激情不落,说我们在唱一台大戏也未必言过。
“什么是男人最大的幸福?”他举杯深深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后突然问我,满脸肃然,不无神秘感。
“得红颜知己。”我思索片刻,然后不十分肯定地回答。声音自然是轻的。
没想我话音刚落,这家伙便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不止,良久才恢复了常态。他两眼盯着我一边摇着细长白暂的手,一边接二连三地说着“NO”。我大惑不解。
“这么说总有重色轻友的味道。”
“我并不这么看。这其实是很正常的。”
“总之是错了。”说着,他就默然举杯,建议彼此将杯中的红葡萄洒·干为净。我自然爽朗含拍。
“那你倒说说看,我们男人最大的福。”我边白斟酒水边问他。
“这话如果是从东泽兄嘴里说出,我并不足为怪,从你这儿听来,那感觉就别样了。”
“为什么?”我心不平地问道,“难道言辞也有专利?”
“你瞧人家东泽兄在世时身边有多少女孩围着他转,而他总是有求必应的。”
“所以我说是红颜知己嘛”
“可他并没重色轻友呀,我们在他跟里始终是最重要的。”他啜了一口酒,掉过话头说,“而你呢,说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清教徒恐怕也并不过分,住我看来你是小食人间烟火火的”“你净瞎说。”“好你不打自招了,看来你在外面也有情人,如实招来。”“我怎么可能有呢?”“你对我说没关系的:我绝对理解你的处境,再说我也不会给你妻子打越洋电话”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不过我可以指天发誓,我真的没有。要有的话,怎么能瞒得住你老弟呢?”
“这倒也是这么看来,你还是承认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你忘了我是结了婚的。”我言语时,心里虚慌起来。我怕说露馅,嘎然缄口不语。迄今为止,周围还没人知道我离婚的事,我希望我能永远守住自己的秘密,不想告诉仟何人,田华也不例外。
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我们俩几乎争得面红耳赤,谁都不服输,结果自然是胜负不晓,不了了之。至于男人的福究竟是什么,终了也没有一致的看法。其实,有没有结果对我们而言已经并不重要,彼此把酒对饮能尽兴,那才是乐趣所在。后来,在不经意间,我们的话题转移了。
“东泽这家伙这一生也够福的。其实他老婆也知道他情人满堂,非但不提出离婚,还按时给他寄钱回来。”
“缘分这东西是说不清楚的。”
“好在他没有重色轻友。来,我们为东泽兄干一杯。”
“来,一口焖。”
“祝他在九泉风流也潇洒。”
“对,祝他。”
一口下肚,我真是感到满心愉悦、美滋无比。想必他也一样。他不禁感叹唏嘘,我也紧跟不舍,他呼我应。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场面不乏热闹之气氛,真是其乐融融,无不叫人心花怒放。席问,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今天我们忘了做,以前,每次我们俩在一起小聚,总少不了这样的仪式。
东泽兄、我和田华,我们是高巾的同学。
很可惜,东泽兄命薄如纸,身患肝癌已在一年前作古。我们俩都是“留守男士”,他的妻子在加州人学攻读社会学博士。他在世时,我们三天两头要在一起坐坐,聊以自慰。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各自的老底都了然于肚,谁尾巴一翘,接下来的戏不想也知。现在,田华老弟是我与社会惟一的联系了,而我们的联系自从东泽兄走了以后较之以往也少多了。事实上,我是相当怀念过去美好时光的。我们三个人的工作数田华最为风光,他是国家公务员,在某局当局长助理。所以,我们也沾了他不少的光,比方每次小聚的费用已成定律似的几乎都由他一手包揽,当然每次都是他自告奋勇,我们拗不过他的热情。“我有活动经费,过期作废。”每次买单之后他都要嬉笑说。“那是,那是。”这话不是东泽说,就是我说,偶尔也会不约而同。那时,我们是很开心的。
“田华老弟,这下我们完了。”我深感内疚,十分沮丧地说。
“东泽兄肯定要骂我们了。”
于是,我们俩不约而同,忙不迭为故友摆放好餐具。随后,他往杯中斟酒,我就小心翼翼夹菜。这当儿我们谁都一言未发。一股崇敬之情在我的心坎油然而生,心无旁骛。这时,我们俩定是心心相应的。
我们俩以同样的神色、同样的举止面朝故友的坐位,虔诚地举起了酒杯。
“东泽兄,万言在酒巾。这杯酒我们罚了。”
“我们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