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哈士奇而已，看着凶，其实挺温顺的。”我说道，自己心里其实怕得很，不过说话安慰周清湲似乎可以分担一些害怕。
“我不怕，我知道那是哈士奇，你自己要小心。”周清湲嗓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
“你会不会爬树？”我说道。
“应该会。”周清湲说道。
“那好，慢慢退到树底下，不要着急，慢慢爬上去。”我说道。
“你怎么办？”周清湲说道。
“放心，我没事。”我说道，紧紧握着手里的拐杖，尽量把话说得平稳些。
哈士奇远远和我对视，口中时不时发出呜呜的低吼，眼睛瞪起来看着很不友善，虽然平时也是这副德行，却完全没有了平时那份又呆又萌的可爱，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路边的梧桐树干都十分粗壮，敷上雪水之后变得很滑，周清湲折腾了半天爬不上去，我听到“噗哧”一声，知道她摔倒了，刚要回头看，发现哈士奇突然被刺激到了一般撒开腿冲我们奔过来。这个时候我还有时间跑开，而周清湲肯定是来不及的，但是不跑被哈士奇扑倒的就是我，紧急关头我犹豫不决下不定主意，结果脚下没站稳一滑，竟是同样“噗哧”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这下真想有另外一个自己跳出来狠狠抽自己几巴掌，要么挺身而出肩负起男人该有的担当，要么明哲保身不管周清湲会怎么样，犹犹豫豫弄得两个人都不能全身而退，把命运的决定权拱手交给了智商低下的哈士奇。很多时候真的不能想太多，果断些做下决定，至少还是自己潜意识里更看好的决定。
哈士奇喘着热气奔来，离我只差两三步远，耀武扬威地展露自己锋利的獠牙，轻蔑地俯视我们，似乎要告诉我们放弃挣扎，挣扎是徒劳的。我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只是慌乱地挥舞起拐杖缓解紧张的气氛，装腔作势地吓唬它，生怕它再靠近。不知道此刻身后的周清湲在干嘛，有没有爬起来，反正我是根本不敢回头看，担心哈士奇趁机扑上来，身上不是少块肉就是多几个窟窿，其实别说是扭头，就连眼珠子也是不敢转动。
我等着一番殊死搏斗，哈士奇却停住了脚步，没有再靠近，依旧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看着我们。或许是真的被我的拐杖吓唬住，又或者是在等待时机，等我挥舞得累了再扑过来，不过我相信它想不到这么好的策略。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我却感觉过了好几个小时，每一秒都心惊肉跳，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哈士奇冲我吠叫了两声，竟然又哼哧哼哧地跑开了，跑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与我们对视。
都说哈士奇智商低，时常犯二，果然二哈的世界人类很难理解。我们分辨不出它是在和我们逗乐，还是对我们有其它想法，那副千年不变的模样只告诉我们它的智商很低，却没有告诉我们它想要做什么。
“吓死我了。”我慢慢爬起来侧过头对周清湲说道，“你有没有养狗的经验？”
“有养过一只斗牛犬。”周清湲说道。
“那你知道它现在想要干什么吗？它现在是不是饿了？”我说道。
“我怎么会知道。”周清湲说道。
“你不是养过狗吗？”我说道。
“狗有狗的习性，就像人一样，我和它又不熟，怎么会知道。”周清湲说道。
“这下可不好办，我们不能这样一直和它眼对眼瞪着啊。”我说道。
“现在我们先倒着走，找个高台，站上去就安全了。”周清湲说道。
“好主意。”我说道。
路边除了栏杆，找不出容我们站上去的高台，废弃的轿车太矮，公交车又太高爬不上去。哈士奇感觉到我们缓慢地倒退，又哼哧哼哧地奔上前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对视一会，接着跑回去。这样惊乍了几个来回，算是弄明白些它的意图，悬着的心得以平静些许。
“看样子它不是真的想攻击我们。”我说道。
“早看出来了。”周清湲说道。
“刚才真是吓到我了，以为差点就要被二哈给吃掉了。”我说道。
“你还是要小心，不能掉以轻心。”周清湲爬上一辆越野车车顶说道，“快上来。”
我们站在车顶，居高临下，感觉上安全许多。哈士奇跟随到车旁，瞪着我们看，看了一会哼哧哼哧跑个圈回来接着看，仿佛在仔细确认我们是不是它的主人。要成为它的主人，只要喂它喜欢吃的东西就可以，只是很可惜，我们没有备狗粮，而随身带的饼干并不合它的胃口，扔到它跟前只是嗅了嗅就嫌弃地跑开了。
“它可能不饿。”周清湲说道。
“我怎么觉得它是饿了，而且是饿了很久的样子。”我说道。
“饿了很久哪里还有力气跑来跑去的？你是笨还是眼神不好？”周清湲说道。
“这么说也有道理。”我说道。
“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说不定等它真的饿了，就要上来咬我们了。”周清湲说道。
“不这样等也没有其它好的办法啊。”我说道。
“办法是有，不过要牺牲你一下。”周清湲眼神迷离地看着我说道，看得我心中一阵慌张。
“这个办法不好，换个其它的。”我连忙说道。
“你又没什么好办法，怎么换？”周清湲说道。
“容我想想。”我说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现在赶紧下去，试着喂它看它吃不吃，小心点不会有事的。”周清湲说道。
“下去喂它？这么臭的办法亏你想得出来，它那么凶，怎么不会有事？万一它咬我了怎么办？你又不会给我包扎伤口。”我说道。
“我正好学过急救，你放心好了。”周清湲说道。
“我不信，反正我不下去。”我说道。
“你不下去，难道要在这里等到天黑吗？”周清湲挤推着我说道，“不要怕，它要是想咬我们，早就咬了，这会肯定不会咬人的，我保证。”
我被逼无奈，只得放下拐杖，下车冒这个险。刚才同样怕得要死的那个人，现在反过来劝我不要怕，变化的节奏太快，竟是让我有些跟不上。要是真的被哈士奇咬上一口，还不知道能上哪去找医生上哪去找疫苗。
周清湲拿了块饼干，放嘴里舔了舔，递给我说道：“拿着，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逗逗它，说不定就给你面子吃了。”
“我可以先吃一口吗？壮壮胆。”我说道。
“不可以。”周清湲说道。
在女生面前不能表现的太胆小，我只能默默祈祷上天的保佑，手拿着饼干仍有些哆嗦，口哨也吹得不及平时响亮。哈士奇的举动依旧捉摸不透，绕着我跑来跑去，保持与我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上前来嗅嗅我手里的饼干。
我蹲下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做出要抚摸它的姿态。招呼了半天，也不见哈士奇跑到我能触摸到的地方，而我也不敢冲上去追着它抚摸。
坚持了很久，哈士奇始终不领情，我也只好放弃，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实在没辙了，手都酸得举不起来了。”
饼干拿在手里，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小伙伴比赛飞卡片的小游戏，谁飞的远算谁赢，便扬手用飞卡片的姿势把饼干远远扔到一旁。哈士奇看到饼干飞在空中，哼哧着跑去捡，叼在嘴里跑到另外一边，然后冲着我们吠叫，结果饼干从狗嘴里掉了出来，碎成了几块。我和周清湲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哈士奇的主人平时是怎么调教它的，以它的智商，要调教它把扔出去的东西捡回来，该花费多少心思才能办到。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扔的？最好是圆的球状的。”我说道。
周清湲翻找了半天，掏出来一盒洗面奶，说道：“这个行吗？”
“试试看吧。”我愣愣地看着她翻找说道。
她的背囊满满当当，比我背的东西多得多，看了都替她觉得累。一直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要随身携带，现在终于明白了。
哈士奇咬着周清湲的洗面奶跑得更欢，吠叫的时候还是会从狗嘴里掉出来，不过还可以再咬起来，不像饼干那样会碎成粉末。它只顾咬着自己玩，没有要送回来的意思，大概是它的主人还没调教好，而我们也不希望它送回来，它自娱自乐就可以了，能玩得忘记我们的存在就更好。
“下来吧，我们慢慢走，应该不会有事了。”我说道。
“我看也是。”周清湲说道。
“不过它一直跟着我们，终究是个隐患，得要给它找点吃的，把它喂饱，免得到时候饿了拿我们当晚饭吃。”我说道。
“上哪里去找狗粮？”周清湲说道。
“不知道。”我说道。
“不知道，你都知道什么？”周清湲失望地说道。
“我不知道很正常啊，我又不是住在这里，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我辩解着说道，“你家不是应该在附近吗，你应该知道哪里会有？”
“以前知道，现在不知道了。”周清湲带头走在前面说道，“边走边看吧。”
附近有大块空地，适合投放食物的只有世纪公园，不过我很担心公园里的中心湖会像软件园里的人工湖那样，会把周清湲吓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周清湲却是完全不知道状况，径直往公园里走去。
远远看去，中心湖果然也被填满，好在被雪覆盖着，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而食物就投放在门口附近的空地上，用不着走到湖边去。
“那边是什么东西，怎么堆这么高？那边应该是一个湖的，怎么被填满了？”周清湲指着中心湖说道，果然很好奇湖里的东西。
“谁知道，垃圾吧。”我假装不在意地说道。
“要不要过去看看？”周清湲说道。
“不要了吧，我们还得应付它呢，快找找看有没什么它会吃的东西吧。”我连忙指着哈士奇说道。
“为什么要我找，你不会动手？”周清湲说道。
“我要看着它啊，不然它偷袭我们怎么办？”我说道。
“借口，我找就我找，你看紧点。”周清湲说道。
除了饼干，还有方便面和午餐肉，周清湲拆开一袋午餐肉扔给哈士奇，哈士奇依旧只是咬着玩，不肯赏脸吃几口，或许它还不知道这是给它的食物，又或许它现在只想用它的方式陪我们玩耍。
“你主人平时都喂你吃些什么，嘴养得这么刁？”周清湲望着哈士奇说道。
“它又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你说话，问它有什么用。”我说道。
“不问它，难道问你？你会知道吗？知道告诉我啊。”周清湲说道。
“我不知道…”我说道。
“不知道不就得了，不知道瞎插什么嘴，问问它又不会怎么样，万一它听得懂呢。”周清湲说道。
我听得胸口很堵，像是塞了一团棉球似的。据说只有注定孤独一生的人才会看重与女生辩论的结果是谁胜出，而我很不幸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明知辩论不过也想着要表明自己的观点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我形单影只的处境便顺理成章地一直保持着。
“呃…好吧。”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改变，低头认输说道。
“它什么都不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周清湲思索着说道，不为自己的辩解取胜而有丝毫的喜悦，完全是当作习以为常的事。
“不如把这些都带上几份吧，先去找好住的地方来。”我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把你的背包拿过来。”周清湲说道。
于是我的背包被塞得满满当当，和她的有得一拼了，提起来的时候顿时感觉比原来重上两三倍，真后悔自己的馊主意，纯粹是在自作自受。
附近很多不错的小区，不过要找到还能住人的却是不容易，我们不敢到处乱走，因为发现了不少别人的脚印，不能确定活着的人是不是还正常着。若是遇上不正常的，那会比遇上哈士奇危险得多。
哈士奇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上楼，它就守在楼道口，见我们下来了，又欢快地在后面蹦达，俨然已经把我们当成它的新主人，要一直跟随我们。
我们对它的戒备渐渐放松，不用一直看着它防备着。其实它还是蛮讨人喜欢的，等洗掉了身上凝结的血块，以憨傻呆萌的形象示人，说不定很快能取得我们的欢心，成为我们的好玩伴。
十室九空，已经不能形容现在荒凉的景象，我们何止查看过几十室，却没有发现一室是还住着人的，也没有发现一室是可以打扫打扫进去住的。
这样每栋楼每间房地查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干过，那时候把这叫做扫楼，为的是拉拢同学加入我们的社团，而现在是为了找一间能住的房子，夜里不用被冷风吹。
扫楼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们找到一个还能用的电热水壶，正好可以用来煮点泡面烧点热水什么的。个头不大不小，等食物空出来，可以装在我背包里一直带着。
附近房屋的破坏程度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连高层也未能幸免。天色渐暗，我们已经走得筋疲力尽，再让哈士奇跟着我们终究是不太安全，于是决定着手清理出一片空地来歇息。房间窗户破口大开，冷风嗖嗖地往里灌，不过相比起其它的房间，房门至少算是完整的。
哈士奇守在楼下许久不愿离开，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哆哆嗦嗦。它不像北方的雪地犬，身上没有足够的脂肪层御寒，在温室里养惯了，这样恶劣的环境很难适应下来。凭它的智商，跟着我们到处走这么久，估计早已经忘了自己原来待的地方在哪里。
“看它蛮可怜的，要不要把它领上来？”我说道。
“要是晚上它发疯了怎么办？”周清湲说道，虽然同样很同情它，心中还是免不了忧虑。
“你不是有绳子吗？绑我的时候一天不落下，现在倒是忘了。”我说道。
“是哦，差点忘了。”周清湲说道，“绑你是因为你长了一张欠绑的脸，不能怪我。”
“我的脸端端正正，哪里就是欠绑的了？”我不服气地说道。
“真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周清湲摇头说道。
“这样评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评价别人都是这么不正常不客观的吗？”我说道。
“你还是接受现实吧，不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周清湲说道，“天就要黑了，要去带哈士奇上来就赶紧去。”
考虑到哈士奇未必会乖乖地跟上来，我们煮好一大盒泡面炖午餐肉，直接端着下楼做诱饵，说不定带着香味的东西能勾起它的食欲，把它引诱上来，然后趁它吃东西的时候套住它。
哈士奇看见我出现在楼道口，突然间异常的兴奋起来，抖干净身上的雪花，猛地纵身朝我跃来。我还没开始招呼它，根本没有想到它会有这样的反应，等我意识到危险想起来要返身赶紧跑的时候，已经被壮硕的哈士奇扑倒在地。
周清湲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只顾得尖叫，完全忘记了手里拿着棒球棍，也完全忘记了我们说好的看见我有危险就上来狠狠敲哈士奇一棍子。
这下完蛋了，我心里想着，真不该这么好心，哈士奇毕竟是哈士奇，饿了就只会想到吃，哪里会去管吃的是什么。也怪自己太过大意，明明知道它应该是饿了，还兴冲冲地端着泡面就下楼，没考虑到自己的反应远远不及它的反应，它猛然扑上来我应该怎么防御。
哈士奇用暴突的眼珠子俯看我，锋利的獠牙就在我脑门上方，咬下来不过瞬间的事，而在这一瞬间，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浑身僵硬如同结成冰块一般，只能闭上眼睛享受皮肉被撕咬的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