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播放的是皇后乐队铿锵的曲子《波西米亚狂想曲》，这是属于朗逸彤的歌曲。忽然有人从半截腰的地方将整个龙身冲断。惯性将一些龙鳞甩得人仰马翻。李练达抓住朗逸彤的衣服，他要紧随着他，不被后面的脱节给拽出去。朗逸彤回头抓住李练达说，来，咱们一起将后面甩起来。李练达和朗逸彤滑到并排，之间后面的人依次跟上来，形成一个两股巨龙。这样要求更高，要求步调一致，节奏感一致，李练达抓住朗逸彤的手，他们在滑行中寻找合拍的曲线。整个旱冰场都活了起来，像是这个热闹的春天。
又转了几个大圈，朗逸彤挥手说，解散。只见大伙像蜈蚣的万足，自动地散开到扶手处。在冲向扶手处时，李练达慌乱地撞在朗逸彤的胸前，朗逸彤的嘴唇正好贴在李练达的脑门上，冰凉凉的一个吻，像在海滩上珍妮的那个冰吻。朗逸彤带着李练达坐到栏杆下的座椅上，座椅是墨绿色的横格长椅。朗逸彤扶着李练达坐在椅子上。李练达喘着粗气，这样的运动量对他来说已经是超负荷了，他觉得自己的肺活量明显不足。
场上一片静寂。
仿佛戏剧的幕间，音乐换成《路灯下的小姑娘》。
一个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场上独自魔幻般地舞蹈。
朗逸彤说，她是这个城市滑得最好的女孩儿，她就喜欢找空闲时间自己表演，孤芳自赏。练达，你知道她是谁吧！说出来你可能会很吃惊，她是这个城市里最有钱人家的高傲公主，是钼矿老板的女儿，这个春天她也成了故事的主角，她就是燕都第一大案的女主角，超光速和铁路派的火拼就是因为她，她本来是铁路派出所所长儿子的女朋友，但是高建光因为她的美貌和钱财而死皮赖脸地追求她，被铁路派出所的儿子知道后，就找到高建光火拼，没想到因为她出了这档子横事，现在两个男人一个死了一个在监狱里，你说这应了自古红颜多祸水的古语了吧！
李练达说，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张天骄就是高建光杀害的了，一点疑问都没有。他肯定是因为这个女孩儿，而将身怀有孕的张天骄杀害了，这是逆向推理。
朗逸彤说，咱们别想这些烦心事了，不如不提这些事情了，又勾起你痛苦的回忆。
李练达说，没什么的，时间过去这么长了。彤哥，旱冰是有钱人的娱乐项目，只有有钱有闲的孩子才能来玩。
朗逸彤说，你很有眼力的。这虽然不是一项贵族运动，但是经常来玩的都是那些家庭条件好的。我们那波儿已经过去了，我给燕都带来很多花样。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是被历史推远的那代人。我今天感到很尽兴，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从北京回来就压抑着，跟你在一起时，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好像时间在追赶着我们。
李练达说，你刚多大就说老了，你一朵花还没绽放，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你，你是他们的爱也是他们的未来。
朗逸彤说，你看人家那些小孩牙子才是花朵，我们的花朵已经快开败了，花飞花谢飞满天。
李练达说，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就觉得生活中全是美好的事情，这与你的阳光热情有关。
朗逸彤说，说吧，今晚想吃点什么？
李练达说，随便吧！
朗逸彤说，那今晚咱们去浮船上吃点饺子吧！
所谓的浮船在凤凰大桥的桥头下，是一排相互勾连的由汽油桶搭建的船屋，主要是用来夏天烧烤，春水浮荡，大小浮船的餐馆又开始红火起来。朗逸彤领着李练达走出公园的另一个门，走上一条金灿灿的道路上，柏油路面被封闭起来，铺满了金灿灿的玉米。朗逸彤说，这是一条黄金路，每年春季粮库都会找一条不是很主要的路晾晒他们的玉米。李练达和朗逸彤走在玉米之上，那是恍如沙滩的一种体验，波浪是绵延不断的玉米。他们踩着金黄来到河岸边，找到浮船上的永乐饺子馆，他们从搭建的栈桥上走过去，栈桥左右摇晃得相当厉害，朗逸彤抓住李练达的手，两个人在漂浮的霞光里走过春水，那些漂浮的风筝还在，仿佛它们一直就在燕都上空漂着。这是这个城市最具特色的饺子，也是锅烙，来自有名的黑水锅烙，是李练达家乡的一种风味小吃。永乐饺子馆还没有到客人的高峰期，其他的有各色名字的餐馆的经营者也在船上的空白处坐着，他们最忙碌的时间是九点之后，这种繁闹的情景将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朗逸彤和李练达走进永乐饺子馆，成为今天晚上的第一拨儿客人，他们找了一个靠近湖水的桌位坐下，船屋随着人们的来往而晃动着。湖水里碧波荡漾，鸥鸟翔集，春光无限好，浅浅的金色将柳树染成黄金树，远处的青山吐翠微，那是李练达和朗逸彤攀登过的凤凰山。青山，碧水，鸥鸟，将这个寂静的黄昏点缀得诗情画意，像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凤凰。此凤凰与彼凤凰有什么联系吗？传说到桃花源避难的那些人就是从辽地过去的先民。
朗逸彤说，多长时间没有吃锅烙了？
李练达说，你也愿意吃黑水锅烙啊？
朗逸彤说，因为是你家乡的小吃，所以爱吃，这就叫爱屋及乌。
朗逸彤点了四样清淡的小咸菜，点了驴肉和排骨两样饺子。他们在等着饺子在煎锅上滋滋的冒油冒烟，他们好像听到了饺子的喊叫，或者说是毛驴的喊叫。朗逸彤看着李练达，他们相对而坐，李练达看见朗逸彤的眉宇间好像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李练达心里闪过一些杂乱的念头，但是他没有张开嘴问什么，他在想要怎么开口问呢？朗逸彤的阳光里也会有一丝白云的阴影吗？他那么多烦心事是不会跟自己说的，他怕影响自己的学习，但是没有人替他分担，他自己能承受得了吗？
朗逸彤说，这阵子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就不去找你了，你就专心致志地学习吧！我也专心致志地考试，我们还有两科就该拿毕业证了。我给你留下300元钱，估计也够你买营养品和零食了。对了，我上次给你拿过来的那些安神补脑液什么的还有吗？
李练达说，有呢，你不用给我留钱，我手头儿的都够呢！
朗逸彤说，如果你答应考税务，那我就不用给你留钱了，用不了一个月你就自己挣钱了，比我还早挣钱呢？到时候我还想借你的光呢！但是如果你考学，必须得学会照顾自己，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时刻注意身体，千万别感冒，一旦感冒一个星期就白费了。要保持阳光心情，好心情是最重要的。有时间，多锻炼身体，早晨的长跑习惯别半途而废，要学会自己监督自己。萧正扬你们俩要好好配合，人生难得相知心，他是一个不错的哥们儿。
李练达说，一定的，你放心，我们过几天第一次模拟考试，我早就做好冲锋的准备了，这一次我一定要进入前20名，争取到第四模考试时进入前5名。
朗逸彤说，看来你还是想考走，那我也不用问你了，你不用再为这件事分心了。记住，我永远支持你考学。我收回我的话！我会去厦门送你的，那里也有我的梦。
李练达说，你别忙着收回啊！说不定我今天晚上就想通了，同意你的建议呢？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选择，是我生命原来不曾企及的生活。
朗逸彤说，我在告诉你之前就已经确定你是不会接受的，你的生命在远方，在我生命的远方，其实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远方。我们所追求的境界，永远不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我们所期望的乌托邦，永远不是我们所拥有的世界。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命运，谁都无法摆脱的命运。
李练达说，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
这时端盘子的小伙子凑过来，跟朗逸彤说，彤哥，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我给你看我发表在《青年科学》上的四首咏物哲理诗，我写了这么多年终于在省刊上见到我的名字了，也就是通过这四首诗，已经有单位要我了。请你这位大诗人给予指点。朗逸彤站起来，接过那本小开本的《青年科学》，李练达看到是一个霍姓的作者写的四首哲理诗，每首两行，分别是《向日葵》、《蜡烛》、《春蚕》、《月亮》，李练达看着写得倒也中规中矩，但是李练达不写这样的诗歌，简直是小儿科或者顺口溜。朗逸彤说，你的诗歌不错，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和方向，这证明你能认识自己，并且你还能通过写诗实现自己的人生，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见了，你要珍惜，看来诗歌还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那个霍姓青年毕恭毕敬地接过《青年科学》，说，谢谢彤哥的指点，我肯定还要努力的，我这次给他们邮寄了五十首，他们选择发表了四首，编辑说还将陆续发表一下。朗逸彤说，写这类诗歌的作者很多，你要是想和别人不同，那就得立意和角度都要新颖，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才能突出出来你的文采和特点。那个霍姓青年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李练达看着那个霍姓青年转到厨房间，他满脸兴奋。
晚霞将一湖碧波烧红，粼粼的波光将远山金树的影子弄乱，永乐饺子馆的灯光骤然亮起，是大红宫灯，船屋的一圈都是大红的宫灯。有一盏正好亮在李练达和朗逸彤的头顶。他们的头顶发光，但是脸上却被蒙上一层深深浅浅的暗影，所谓的灯下黑。两个人一时间陷入影子的沉默，那个影子在无限地放大，以至于将天空铺满，夜幕袭来，泛红的波光在一点点消褪。永乐饺子馆的录音机里播放着张国荣的歌曲《童年时·似水流年·但愿人长久》。朗逸彤和李练达都侧身倾听，李练达看着晚霞在湖水上作画泼墨，李练达想这几首曲子怎么这么适合这个场合呢？长桥逐渐淹没在夜幕里，橘黄色路灯渐渐明朗，长桥的彩灯在上下滚动着将桥的轮廓烘托出来，长河灯影，璀璨星河，一颗天皇巨星将这个夜晚整个地控制了，仿若天上闪耀的星星。黑暗降临，将风刹住，青山隐没，风平浪静，星星都落到平湖上，星河万点。
似水流年里，但愿人长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