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宽敞的大道上飞奔而来,又是空无一人。李练达觉得人生真是奇遇,每次朗逸彤和他等公交车时都是空无一人,但是今天是一个晴朗温暖的好天气。他们在公交车的空荡荡里坐下来,时间也被盛放在一个空荡荡的匣子里,被哐当一声密封起来,被保鲜起来,时间被裹挟着向所谓的前方呼啸而去。李练达和朗逸彤谁也没说一句话,他们就在时间的河流里关闭了呼吸,他们在练习着胎息,他们回到母体,这个世界就是偌大的母体,只有安静的人才能回到大自然的母体中进行胎息。李练达的心里掠过一首美词:春光乍泄。
《春光乍泄》
春光一点乍泄桃花万树娇艳
来不及思量只有栏杆拍遍
千帆过尽不是芳草天涯望断
那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打起黄莺休再啼怨休道辽西路途遥远
看世间只有黄沙漫卷横扫哀怨
一粒哭砂迷乱双眼
揉进心尖珠贝难言
谁料到美妙青春易老若昙花一现
一缕青丝白发笑靥如花缱绻
将玉门吹度千古同心相牵
是谁心明眼亮宇宙洪荒变幻
看世人熙攘地黄天玄
公交车越过被阳光静止的建筑,在车窗上割裂着光线的影子,李练达看到车窗上朗逸彤和自己的影子,在窗外的建筑上划过。窗外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在暖洋洋中的人们将冬天的沉默色彩脱掉,换上新鲜的春服。女孩们个个在街上穿得花枝招展,美丽冻人。公交车在燕都公园站点停靠。两个人下车,有无数的人拥挤上车,他们将沉默的时间膨胀开来,他们的喧嚣将胎息变成急促的呼吸,短短的呼吸使人生觉得漫长而艰难,就如同锦鲤跃出水面。
胎息,胎息。
李练达在自己的思维里跟着朗逸彤来到公园的门口。朗逸彤买了票,李练达和朗逸彤进入绿色萌动的公园内。喧嚣的吵闹声将绿色的安静毕加索化马蒂斯化达利化,那是无数变形组成的公园。朗逸彤和李练达站在公园的示意图前,朗逸彤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大燕国故事吗?这个公园就是依照大燕国的龙腾苑建造的,那个被毁掉的龙腾苑在城市的郊区,是后燕皇帝慕容熙建造的皇家园林。公元401年后燕皇帝慕容熙即位,那时燕国已经衰败,他沉迷于女色,同时纳娶中山尹符谟的两个女儿为贵嫔,人称大符小符,他们终日寻欢作乐。现在燕都还有中山营子这个地名。为了讨取符氏姐妹欢心,慕容熙大兴土木建筑龙腾苑。古书上记载先起基广五百步、峰高十七丈的景云山,又造了逍遥宫、甘露殿等宏伟华丽的建筑群,连房数百,观阁相交,蔚为壮观。为了使园内山水风光兼备,还开凿了天河渠,引白狼水(大凌河水)入宫苑,修成了曲光海、清凉池等大小景观。谁知好景不长,就在修筑龙腾苑的当年,大符病重而逝,暴虐的慕容熙竟将为大符治病的医生王荣车裂焚尸。又过了4年,慕容熙为了与小符游乐,又建造一座比原宫殿高出一倍的承华殿,因工程浩大,近处缺少黄土,就命民工到远处背土,当时百姓称“龙城黄土贵如粮”。不料这一年皇后小符又病故,慕容熙悲痛万分怒杀众人,还令其嫂张氏为小符殉葬。他不顾国弱民穷,倾城治丧,因小符灵车高大,他竟下令拆毁龙城北门,然后“披发徒跣”亲自步行20里为小符送葬。慕容熙的一系列行径终于引起民愤,就在他送葬未归之时,中卫将军冯跋与左卫将军张兴等人在城中发动了政变。慕容熙闻讯急回,攻北门不克,转而逃入龙腾苑内,结果被捉拿送交冯跋处斩。至此,经历了66年的前、后燕慕容王朝,崩溃于荒淫残暴的慕容熙之手,而龙腾苑竟成了葬送他的坟墓。如今,宏伟华丽的龙腾苑已经成了荒芜的团子山,但慕容熙的奇闻轶事却成了前车可鉴,女人,红颜祸水,这就是沧海桑田的历史。李练达说,那燕都公园也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赝品吧!朗逸彤说,只是几个景点仿照过去起的名字,离那个奢华宏伟的建筑差得远了,你仔细品一下龙腾苑的那些名字。这些在史书上都有记载。
朗逸彤领着李练达走过海盗船,朗逸彤说,咱们去玩点刺激的。李练达看看票价,贵得惊人,再看那些在船上惊叫的人群,李练达咂着舌头说,还是免了吧!朗逸彤说,没关系,走吧!朗逸彤买票,拉着李练达走进被铁栅栏圈起来的海盗船游乐场,正好赶上上一拨下来,李练达跟着朗逸彤登上装饰得豪华而逼真的海盗船,被导游员用绳索拴住裤腰,随着一声电锯般的铃声响起,海盗船开始上下波动,随着波动的频率加快,海盗船向天空递进的高度越高,与中轴柱平行,朗逸彤抓住李练达,李练达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眩晕,他看到朗逸彤那镇定的神情,看到天旋地转的眩晕,这就是在宇宙中穿行的眩晕吗?李练达抓住朗逸彤的手,这就是飞翔的感觉。
飞翔的时间太短,李练达刚从眩晕中镇静过来,像电锯一样的电铃声又穿过眩晕响起,海盗船摇摆着渐渐地停歇下来,朗逸彤牵着李练达的手走下海盗船。李练达说,我刚才体验到飞翔的感觉了,真爽。朗逸彤说,这就是容易让人忘记一切的游戏。另一群玩海盗船的人在电铃的带动下开始尖叫。而在海盗船的南面是更尖锐的尖叫,那是一个高空大转轮。一些胆大的人在转轮上飞旋着。
朗逸彤说,咱们再去玩高空大转轮啊!你不是想飞翔吗?
李练达说,免了吧!
朗逸彤说,走吧!让我们逃离地球的引力飞翔吧!
朗逸彤买票,李练达和朗逸彤坐上不同的转轮,这是与地面平行的转轮,而不是那种上下翻转的大转轮。李练达再一次体会到飞翔的逍遥。这是他和朗逸彤的专场,只有他们两个在空中飞,李练达在飞翔中忘了尖叫,他只是享受着飞翔的快乐。五分钟太短,李练达和朗逸彤的飞翔停下来。他们坐在一棵树枝遒劲的桑树下,绿色的桑仁儿缀满树枝。朗逸彤说,这些桑树都与《洛神赋》的曹植有关。李练达说,那么久远的历史,这是曹植种植的桑树的后代吗?历史是这么容易穿越。
朗逸彤领着李练达来到旱冰场,场上响着震天动地的皇后乐队的《WeWillRockYou》:WeWillRockYou,WeWillRockYou……
李练达走在紫丁香控制的空间里,这是几棵变异的紫丁香。
朗逸彤买票领着李练达来到换鞋处换鞋,朗逸彤看着李练达的皮鞋说,明天咱们去商场,我给你买一双新皮鞋吧!李练达说不用了,将就着穿吧!打打油跟新的一样。朗逸彤伏过身来,替李练达换鞋,为李练达系好轮滑鞋带。朗逸彤自己飞快地系好鞋带,朗逸彤拉着李练达转到旱冰场的中央,朗逸彤开始在场上飞旋起来,他飞速地在人群中旋转着。李练达退到一边在大圈里随大流滑行着,李练达看着朗逸彤在旱冰场上精彩表演,这是他一个人的世界,其他人都纷纷后退到栏杆的扶手处,鼓掌叫好。
朗逸彤在大鹏展翅。
朗逸彤在左脚单立,右脚S型向后顺时针滑行,朗逸彤身着咖啡色夹克,他像一个穿过时空的影子。透过高大的白杨树的阳光将朗逸彤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朗逸彤在WeWillRockYou中飞旋。
朗逸彤一枝独秀。
朗逸彤滑过来拉着李练达练习滑行。李练达说我原来没玩过旱冰,但是我们家乡有真冰,是自己做的土冰鞋,用八号线做的冰刀,而不是那种高档的冰刀,滑起来笨笨的。但是万事万物一个道理,所以我滑起来有那种熟悉的感觉。我自己再熟练一会儿。朗逸彤说,我带你几圈吧!那样你就会更快了。朗逸彤抓住李练达的手,他们步调一致地逆时针滑行,场面又恢复了万紫千红的争春场面。乱糟糟,不时有人相撞,吵闹声,嘶喊声,与皇后乐队的歌声互相碰撞,在空中不断地碎裂粉碎。李练达渐渐地熟悉水泥地的摩擦系数,他张弛有度地控制轮滑鞋,在场上跟朗逸彤一个速度滑行,这是另一种飞翔。大家都在画圈,这个圆圈,是在追赶,还是在丢弃呢?
李练达说,我抓住你的衣服,你带着我。李练达刚抓住朗逸彤的皮夹克,后面就有人抓住李练达的羽绒服。而后,他们转过一个弯儿,李练达看见自己的身后拉了一大串的人,他们都在以朗逸彤为龙头,逆时针舞龙。朗逸彤在优美地划着弧圈,龙头摆,龙尾甩,一些人在开玩笑似地甩到栏杆扶手上,又有新的成员在不断加入。舞龙的滑翔速度越来越快,后来的几乎抓不到别人的衣服。朗逸彤在场上制造一股劲力十足的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