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杀的,黑心肝的狗奴才!”宁老夫人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怒道。
她虽然知道宁无双母女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却也没想到有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克扣,原本她还想着有昭王那么一门亲事在,不管怎么着,府里的下人也不敢过分作践,没想到居然一个狗奴才居然敢克扣正经主子的份例,还断了她的冰,这不是要逼死三丫头吗?一个狗奴才,谁给她的胆子?
宁老夫人冷笑一声,除了张氏,还能有谁,面色有些难看:“她在宁府倒是越发的一手遮天了!去,将她给我叫过来,我到要问问,克扣妾室庶女的份例,寒暑之际,断了妾室庶女的冰,是哪家的规矩?难道张相爷,张夫人,就是这般教导她的么?”认真说起来,张氏此事做的,已经构成了七出之罪的善妒。
鲁嬷嬷很少见宁老夫人如此发怒,忙低下头,劝道:“老夫人,您若是拿这事去问,怕是问不出什么,老奴刚刚打听过了,是老爷忧心国库,慷慨捐款,为圣上分忧,要求夫人将府里主子的份例减半,只有老夫人这里不变,连老爷的都主动减半。嗯,夫人是个善心的,虽然明面上减了各主子的份例,但除了大姨娘和三小姐,四姨娘处,都做了补贴。”
所谓的补贴,其实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将份例,冰都补齐了,也正好打着老爷的牌子,狠狠地惩治几个寻常扎眼的。
宁老夫人当然懂内宅的规矩,怒极而笑:“她倒是好手段,滴水不漏。我拿不着她,难道连个奴才也拿不住吗?去,让人将那个喜儿叫来。”
鲁嬷嬷迟疑的看了宁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老奴刚刚打探过,喜儿……喜儿失足落水淹死了,刚刚才被从荷池捞了上来。”
宁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拍的桌子上的茶盏砰砰响,气的一张脸紫涨紫涨的:“好,好,好,果然好手段,连人都给灭了口,就是我这把老骨头想问都没处问了。”
她这不过派人去问问,喜儿的死讯就传了出来,张氏防的是谁谁,还用说吗?
宁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此时气到了极顶,心中对张氏的厌恶,也被完全的挑了出来。
“你亲自走一趟,请张氏过来一趟。”宁老夫人深呼吸了几口,气息才平稳下来。
鲁嬷嬷小心翼翼的看了宁老夫人一眼,见她面上黑沉沉的一片,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此时因为喜儿的死,不快的人还有张氏,微眯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奶娘程嬷嬷:“奶娘,你说喜儿真的是失足落水的吗?”多好用的一只狗,怎么就失足落水了?看来,又要重新寻只狗来作践那对母女了!
虽然喜儿的死各方面都没有丝毫可疑的,但是她却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应该是啊,荷池那边入夜少有人过去,落水后就是叫救命,也不会有人听见。喜儿这丫头,每次与红杏和春妈妈说事,都喜欢选在荷池,昨儿个听喜儿身边的小丫头说,是红杏找她。”程嬷嬷摇了摇头:“老奴问过红杏了,她吃惊的样子,不像作假。”
“奶娘,你说,会不会是宁无双那个小贱人……”张氏也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就浮现出宁无双怯生生的脸,话没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就那么个胆小如鼠的软柿子,哪里敢动手杀人?
“不会吧!三小姐连踩死只蚂蚁都要抖上半天,她敢杀人?”想到宁无双胆小懦弱的模样,程嬷嬷怎么都无法将她与杀人行凶联系起来。
主仆二人正在讨论喜儿的死讯,就有丫头说鲁嬷嬷请张氏去福寿院一趟。
张氏当下不耐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两只母老虎,张氏好不容易熬上来,现在娘家又给力,再没有心思在老夫人面前讨欢心了。
不过张氏惯会做人作态,见到鲁嬷嬷后,脸上就笑开了花,而程嬷嬷也不负所望的,塞了个荷包过去,鼓鼓的,拿在手里挺有分量,鲁嬷嬷也不拒绝,淡笑着收起——人家爱送,她干嘛不要?
但当张氏拐弯抹角打探宁老夫人为何叫她的时候,鲁嬷嬷就一句话给打发了:老夫人只是吩咐老奴请夫人走一趟,并没有说什么事情。
气的张氏要吐血,敢情她十两银子喂到狗肚子里了。
宁老夫人和张氏都是大家出身,也不好吵的脸红脖子粗,见面时,都保持着面上客气,彼此寒暄了两句,宁老夫人就淡淡的说道:“三丫头今儿个一早就来请安,也正好让她出来给你请个安,省的再跑一趟。”
一听这话,张氏眼中的冷芒闪了闪,原来老夫人是打算为小贱人出头啊。
“如此甚好,大热天的,我也舍不得三丫头来回跑。”说得慈祥怜爱,就好像宁无双是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一样。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得意一笑,这次宁老夫人打错算盘了,想拿捏她,做梦!份例减半,节省开销,可是老爷亲自吩咐的,她倒要看看,闹到最后,看老夫人如何下台?
宁无双款款的走出来,张氏得意的笑意在看到她的短了一寸的下摆,瞳仁就是一缩,再看到宁无双起满痱子的脸,忽然露出一个钢刀一般刮骨似的笑容,缓慢的说道:“三丫头,这是怎么了?”不过才停了一夜的冰,就弄成这副模样,不是故意的,谁信?
宁老夫人明知道张氏问的是脸,却答非所问:“老二家的,这还要问吗?三丫头不过是穿了不合身的衣服。嗯,我都不知道,我闭门礼佛这一年,府里已经紧张成这样子了,正经的小姐,连件合身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宁无双垂着眼,一脸的紧张不安,心中却冷笑,张氏自诩聪明,只怕这次要聪明要被聪明误了。
张氏没想到宁老夫人不问宁无双脸的事情,却问衣裳,她微愣之后,柔柔的说道:“许是三丫头是个孩子,长的快些,衣服跟不上换新。”
宁老夫人淡淡的抬眼看了张氏一眼,眼神中透着股不耐:“家里针线房那么多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所以连小主子的衣服都跟不上做?”
三丫头是孩子,衣服跟不上换新?
笑死人了,这府里的小姐少爷有谁不是孩子,除了三丫头,还有谁的衣裳不合身,跟不上换?三岁的孩子,都不会被糊弄的,张氏是想糊弄谁?
张氏就是再会装,如此被直直的打脸,也装不下去了,一张脸涨的跟猪肝似的,通红,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说道:“是媳妇的错,家里事多,就疏忽了。”随即对一旁的宁无双笑道:“你这孩子,衣服不合身了,提醒母亲一声,怎么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出来,若是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嚼舌头根子呢?岂不是丢了宁家的脸面?”
语气三分责备,七分怜惜,仿佛看着自个儿心肝肉的女儿,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宁无双勾了勾唇,直视张氏的眼睛,没有半分惧意,不显半点怯弱:“母亲说得是,的确是女儿的考虑不周。祖母刚刚已经训斥过我了,我也保证日后再不犯了,母亲就莫要再责怪女儿了。”想挑拨离间,很可惜,张氏来迟了。
张氏被宁无双一句话顶的胸口痛,勾出无边的火气来,家里的妾室庶女,哪个见了她,不是诚惶诚恐的,这个之前最好拿捏的,现在居然敢顶嘴,难不成跟她那个疯子娘一般,也发疯了不成?
张氏气的怒发冲冠,却还不能生气,这是世家主母的体面,她是妾室扶正,比起别人来,更注重这份体面,宁无双这个小贱人,今儿个闹到老夫人的面前,摆明了要跟她撕破脸来闹。
宁老夫人看的气的脸色难看的张氏,淡淡的再度开口:“听说你扶正后,一直忙着管理内宅,三丫头这边疏忽的很,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都忘了准备,到底是妾室扶正,手忙脚乱,也是正常。”
妾室扶正是张氏心中的痛,是她极力要掩盖的,可是宁老夫人一句话,却将她的过去血淋淋的扒了出来。
老夫人这明显的态度,已经明确的表明,她是站在宁无双那边了,张氏心头怒火燃烧,几乎燎原,脸色也越来越红,她又恼又怒,却发作不得。
不错,她是相爷的女儿,是宁家的正室夫人,可是她爹自从成了相爷之后,就变得十分重视规矩礼教,见面后,时常训斥她,让她尊重嫡母,所以老夫人她再不满,也不能得罪,否则连她爹都不会帮她。
而,大房的大老爷虽然外放了,却大夫人郭氏却不曾随之外放,一直对管家权虎视眈眈。
看来今天这个事情,她若是不做出点交代,宁老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氏想来想去,今天的事,她只有哑巴吃黄连,自个儿先吞了。
张氏觉得必须将宁家公正主母,宽容的嫡母形象竖立起来。
反正宁无双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要收拾她,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巴,也不是非要急于求成,将来机会多着呢。
想明白之后,张氏脸色微沉,对程嬷嬷吩咐:“去,将喜儿给我叫过来。”
喜儿?喜儿不是死了吗?
程嬷嬷一下子愣住了,鲁嬷嬷也愣住了,而宁老夫人却眼不眨的死死盯着张氏,仿佛她脸上长了朵花出来。
宁无双差点眉开眼笑为张氏拍手叫好: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可惜,喜儿的死,宁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这般作态,也不过徒惹笑话罢了。
张氏面上已经恢复成之前的柔和模样,看去依旧是雍容华贵的当家主母,细声细气的对宁老夫人解释:“母亲,喜儿是波儿身边的通房大丫头,是个能干的,又在大姨娘身边当差过,所以我就将三丫头院子和大姨娘院子的事务交由她负责,想着毕竟是旧主,伺候起来必然上心,三丫头衣裳的事情,我就是让她办的,我千叮咛万嘱咐,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三丫头,也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当差的,居然将四季的衣服都添置忘了。我之前看喜儿还是个好的,现在看来,却是个包藏祸心的,她如此行事,分明是想挑拨我们母女不和,让别人说唾弃我这个嫡母刻薄三丫头,看我们宁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