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峰一晚上也没大睡,清早起身,站在山腰上看风景。
犀牛山山头不高,重在险峻,要进寨子须穿过一道“一线天”,易守难攻,山后是茂密的原始森林,看上去乌压压一片,山前倒是好风光,但见佳木挺秀,远处山峰连绵起伏,倒也算是个好去处。他站了半晌,火红的日头升起来,更是给那山峦叠嶂披上了一件五彩霞衣,壮丽非常。
“苏公子,你在这呀,我爹爹叫你呢。”萧绯云笑嘻嘻的叫他。
他回过头,看那小人儿蹦蹦跳跳的向他跑来,便转过身,笑道:“以后别公子公子的叫了,叫我哥哥吧。”
“好啊,苏哥哥,那你以后也别叫我绯云了,就叫我云儿吧。”绯云应了,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好。云儿乖,我们这就去找你爹。”苏青峰忍不住摸了摸萧绯云的脑袋瓜子,心想,要真有这么个妹妹,多好。
冯氏远远看到萧绯云拉着苏青峰的手走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萧振远哪里不知道她的所思所虑,轻轻握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没事的。”冯氏看着他,点了点头。
萧绯云看到爹娘在门口等他们,撒开苏青峰的手,便跑了过去,嘴里喊道:“爹娘,我把苏哥哥带回来了。”
“云儿乖。”萧振远摸了摸萧绯云的头,说道,“跟娘去玩吧,爹要给苏公子医病了。”
“嗯,苏哥哥,我等会来找你。”萧绯云笑着看了眼苏青峰,跟着冯氏走了。
萧振远和苏青峰进了里屋,萧振远给他把了一会脉,让他伸出舌头仔细看了看,又翻了下他眼皮,说道:“还好,毒未攻心。这下毒之人颇费心机,看公子的症状竟是慢毒,倒也给了救命的机会。”
不是颇费心机,而是费尽心机,苏青峰心里一阵难过。萧振远见他如此神色,也不多话,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色小钵,小心翼翼掀开盖子,一条绿莹莹的水蛭慢慢爬了出来。
“这是‘碧血蛭’,你现在浑身血液都染了毒,只能靠这蛭帮你慢慢吸出来。这蛭不同一般水蛭,性寒,本身有奇毒,又爱食毒,用得好是难得的药材,用不好伤人性命。你运功护住心脉,可能会有些疼痒。”萧振远一边说,一边拉过苏青峰的手腕,将碧血蛭放了上去。
只见那蛭一碰到人的肌肤,便迅速扭动身子,找了个绝佳位置,一口吸住了。苏青峰赶紧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萧振远拿出一管短笛,放在嘴边一吹,一声尖锐的笛声响起,原本慢吞吞吸血的碧血蛭听到笛声,倏的一下钻入苏青峰体内。
一时间,苏青峰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痒,这哪里是些许痛痒,要不是仗着自己内力浑厚,定住心神,这会肯定忍不住浑身乱抓了。
半盏茶的功夫,又是一声笛音,痛痒的感觉顿去,苏青峰浑身汗湿,额上汗珠仍是不断滚下。
萧振远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扶着他慢慢躺下。
“这是第一次吸毒,怕你顶不过来,所以时间短些,以后时间就长了。”
“嗯,多谢萧寨主。”苏青峰缓缓瞥了一眼碧血蛭,因吸了他的血,现在圆滚滚的躺在钵内,碧绿颜色变成暗绿。
“好好歇着,我让拙荆给你端碗粥来。”
“萧寨主……”苏青峰欲言又止。
“等你大好了再说吧。”萧振远打断他的话,收好碧血蛭,走出房门。
苏青峰无力的靠在床头,不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
“进来。”
萧绯云探头探脑走进来,嘴角带笑,双手提着一个竹篾编织的小食盒。
“苏哥哥,好些了吗?这是我娘亲手熬的米粥,还有些小菜,你快吃了吧。”
“云儿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苏青峰笑着揶揄道。
萧绯云把粥和小菜端到茶几上,转身看着苏青峰,黑葡萄籽似的眼珠子瞪了瞪,说:“我一向乖巧得很,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口气肯定,不容置疑,“你流了好多汗啊,快下床发散发散,喝些粥,养养精神。”
苏青峰本没胃口吃,但不想拂了萧绯云的好意,只好起身。粥和小菜都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但不知是冯氏手艺了得还是其他缘故,苏青峰只觉得清粥香绵可口,小菜爽脆,不觉吃了个干净。
“很好吃吧。”萧绯云见他将粥菜吃完了,十分欢喜。
苏青峰见她眼神清亮,红扑扑的脸颊熟苹果般,煞是可爱,说:“粥和菜都很好,我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替我多谢萧夫人。”
“你喜欢就好。我走了,爹说你很累,需要多休息。等你大好了,我再找你玩。”萧绯云一边说着,将苏青峰用过的碗筷收拾好,放回了食盒。
“好,有劳。”
待萧绯云走后,苏青峰盘腿运功近一个时辰,待体内真气慢慢凝聚,然后和衣睡了。
如此反复七天,苏青峰觉得精神爽利不少,功力恢复了十之五六,碧血蛭带来的痛痒也不似起先的那般难忍,加上有萧绯云这个活宝逗他开心,他竟好些时候没再想起林璧儿。
一日,萧振远给苏青峰医毒之后,将紫钵放好,出寨办事去。等他晚些回来进屋,听到房间里传来萧绯云的声音。
“嚯,你这么个丑东西,害得苏哥哥那么痛苦,我本来想弄死你的,不过谁叫你能医好苏哥哥的毒呢,我且放过你几日,你老实些,不然,我叫你死得很惨。”
“绯云!”萧振远吓一大跳,急忙迈步向前,大力推开房门,看到绯云手里拿着小树枝正在戳碧血蛭,而碧血蛭竟乖乖的任由她折磨。
“爹!”萧绯云猛地站起来,快速扔掉手里的树枝,抬眼看着萧振远,眼里有着闪躲。可就这么一个动作,让萧振远神魂巨震。只见那萧绯云的眼瞳却不似往日纯净,正闪着妖异红色。摄魂眼!萧振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爹爹,我错了,我再不敢乱动您的东西了。我只是看苏哥哥那么痛苦,就忍不住想教训一下这个丑东西,我没弄死它。”萧绯云边说边慌张的把碧血蛭挑回紫钵,盖好,低头等着爹爹训斥。
“怎么了,振远?”冯氏闻声进屋。
待看到萧绯云那还未散去异色的眼珠,冯氏手一松,只听得一声脆响,茶壶在地上摔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冯氏衣裙上,她都不觉。
“娘。”萧绯云眼里含泪,不知道爹娘的神色怎么变得如此慌张,她不过是教训了一条虫子。
萧振远拉开冯氏,低声对她说:“你收拾一下出去吧,别惊着了孩子。”
“振远,这是……”冯氏忍住泪,看着丈夫。
“一会再跟你说,没事的。”萧振远安慰道。那冯氏得了劝慰,应了声,定定心神,便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好后,走出房间。
“云儿,过来。”萧振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向萧绯云招招手。
萧绯云小步子挪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走到萧振远身前,口中辩解道:“那虫子并没有死。”爹爹只有在生气地时候才会叫她全名,看来今天爹爹一定很生气。
萧振远坐了,把萧绯云抱起,放在腿上。
“云儿,碧血蛭身上有很厉害的毒,你怎么能随便玩呢,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爹娘怎么办啊。”萧振远压低声音,温和的说道。
“爹,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在窗外偷看你给苏哥哥治病,看到这个丑东西在苏哥哥身体里乱窜,苏哥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就想来教训一下它,让它乖些,不要弄疼苏哥哥。”绯云滴着泪,哽噎不已。
“爹爹知道云儿是关心苏哥哥。只是那碧血蛭本是剧毒之物,倘若你被它伤了,你让爹娘怎么处,你让苏公子如何自处?你也不小了,任性些也没什么,但凡事要量力而行,最重要的便是学会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苏哥哥的病就快好了,以后爹也不会让这丑东西再钻到苏哥哥身体里,你千万不能再碰这个丑东西,知道吗?”
“嗯,云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碰这个丑东西。”
萧振远擦干净绯云脸上的泪痕,见她眼珠子的红色已褪去,哄到:“乖云儿,别哭了,把眼睛哭肿了怎么出去见人。”
“爹!”萧绯云本是孩童心性,哪里有多少的哀愁,三两下便劝解开了,她钻进萧振远怀里,嘴角已翘起。
当天夜里,萧振远房内的灯久久不熄。
“振远,你说,云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冯氏话到嘴边,反而说不下去了。
“恐怕是的。”萧振远说道。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我们瞒不了她一辈子。”冯氏悠道。
“本以为我没继承到摄魂眼,云儿应该更不会继承,况且你也不是我族女子,万万没料到会传承到云儿身上。唉,当年王血洗我族,亏得族人舍命将我救出,如今我流离他乡,云儿也成了我族最后一滴血脉,难道天意如此,不肯让我们过清静日子么?”萧振远长叹。
“振远,别说了!不会有事的,只要我们待在这里不出去,不会有人知道!”冯氏依在萧振远怀里,满脸是泪。
“就怕云儿她……哎,她还太小,不知道自己的异能。过些年她大些了再说吧,能瞒一辈子最好,我不想她有任何事。为今之计,便是不能让她出这犀牛山,若被外人知晓,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虽几十年已过,但北冥的王还在位,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们会守好她的,振远。”冯氏抱住萧振远,忍不住痛哭失声。
“别哭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我们仔细防范便是。”萧振远见妻子哭得伤心,连声劝慰。那冯氏也知哭着无用,渐渐止了,又和萧振远说了几句,各自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