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的书房里,父子二人正襟危坐,早有小厮沏茶上来,苏老爷摆摆手,那小厮便垂头收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把书房的门给关严了。
茶香缭绕,是极品的铁观音。苏老爷并不着急说正事,指着茶盏说道:“新近上来的茶,我喝着好,你尝尝。”
苏青峰依言端起茶盏品了品,点头道:“是不错。”然后放下了。
“老张都跟你说了吧。”苏老爷饮了几口茶,问道。
“说了,聚宝斋的东西没了事小,但手段忒残忍了些,必须追查到底的。”苏青峰应道,“父亲若为此事忧心伤神倒是不必,此事牵连甚广,如今蝴蝶山庄和众多门派被波及,且连圣上都惊动了,破案不过时间问题。”
“财物丢失事小,紧要的是聚宝斋本是你母亲的嫁妆,今后要交给你管的,出了这样的事,怎不让我伤心,你母亲……”苏老爷说到此处,连连咳嗽几声。
提到母亲,苏青峰眼神一暗。他母亲唐氏所在家族,乃列于武林十大家第八位,惯使长枪,枪法卓绝,素有游龙十二枪的雅号,族中有一支人马极善寻宝鉴宝,这梓国十家珠宝玉器的店铺倒有六家挂着唐记的名号,是最为富贵显赫的武林世家。当年她母亲嫁到叠翠山庄,嫁妆里就有两扇珠宝店铺,此番被劫的是位于灵州的聚宝斋。
灵州与定州相邻,叠翠山庄处于二州之间,相去不过一天的脚程,这么近的距离,想见匪徒多么狂妄。也怪不得苏老爷发火,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苏青峰不想提母亲的事,把话题转了回去。
“没有。按理,店里都是有着几年经验的老人,手脚利索,行事稳妥,即使半夜遇袭,总该有人能留下点讯息的。但是,怪就怪在,所有人都是一击致命,竟连丝毫抵抗的没有,查了所用茶水和饮食,全无下药的痕迹,仵作们细细检查了尸体,未发现异状。左右街坊邻居也未听到任何声响,竟是悄无声息的就把这等大案就做了下来,纵观整个武林,能行如此之事者,屈指可数。”
“定然有取巧的法子,只是我们尚未寻到蛛丝马迹。”
“正是这样。目前这四起案件统在一处办理,武林各门各派同仇敌忾,誓要将凶手抓出来严惩不贷,但得到的可用信息却不多。一则,推断凶手估计有四五个人,不会更多,且轻功了得,被劫之物有轻有重,若是一两个人,断乎处置不来;二则凶手所用功夫庞杂,但又都是众人耳熟能详的,不管从何处习得,或做干扰之用也罢,总之与那些门派有些渊源;三则,四起案件都选在夜间,待众人入睡后方进行,可涉及人数众人,竟无一幸存或留有讯息,凶手必定使了什么手段,让众人毫无反抗之力,或作案时根本就不曾有清醒之人;五则,此案牵连甚广,行凶目的不明确,凶手所取财物虽贵重,也不是什么稀世罕宝,更不是绝世神功,但所犯之案,无不杀光,竟似报仇一般,令人深思。先是蝴蝶山庄的两起劫镖案,再是眉州富户被灭门,然后就到了咱家的聚宝斋,这四起案件看着毫无关联,且地理位置相去甚远,凶手竟像是任意而为。”苏老爷逐一分析,说道。
“歹徒可有销赃?”苏青峰问道。
“已考虑到了此点,目前丢失的宝物音信全无。”苏老爷叹道。
苏青峰冷笑:“这倒是有些魔教行事的手法。”
“嗯,众人也是如此推测。但毕竟是推测,若无真凭实据,硬推给魔教,只怕江湖又要起纷争了。”苏老爷思忖片刻,说道。
是否魔教所为,谁都不能说死了。不过是现在没有丝毫线索,人心浮动,便引了个方向出来,也好让涉案的人有个办案头绪。况且,魔教向来不计较什么名声,不是他做的也罢,要是他做的,也不冤了他。反正,抱歉二字,正派人士不欠魔教的,谁让他带个魔字,本来就行不端正呢。
父子二人又议了议,苏老爷便将此案交给苏青峰协助办理,连同叠翠山庄这几年的事务也笼统的交代了一番,这意思竟是要让出家主之位。
苏青峰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是看出了苏老爷的打算,也没点破什么,只都应着。此次回庄,他本就做好了准备,接手叠翠山庄,毕竟,他今年已满二十四周岁,正正经经的成人,和他一个年龄段的人,孩子都能扎马步了。
苏老爷见苏青峰全盘接受的态度,很是高兴。他打算五年内将山庄所有事物都交给苏青峰,因练武的缘故,他五十了还身强体壮,但五年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而且李氏是个心高的,等展哥儿大了、懂事了,再来定夺家主之位的话,未免闹得不和,苏老爷这么做,是快刀斩乱麻,直接一刀切,断了李氏的念想,也给足了苏青峰回旋的时间。
苏青峰回叠翠山庄后,山庄变得十分热闹。不仅是苏家的亲朋好友,场面上有些交情的人都来拜访,那真是门前车马喧,往来无白丁。
萧绯云跟着新鲜几天,很快厌烦那些客套的应酬,成日带着李氏派给她的两个小丫头在山庄闲逛,找乐子。
李氏一直是个知情知趣的人,知道萧绯云打小就散养的,又兼跟着苏青峰跑了些江湖,不能拿一般闺中女儿的规矩来约束她,便吩咐芙蕖居里的众仆从,只管跟好了,千万不可拘束了她。崔嬷嬷年老,本就没大心思管教萧绯云,翠竹、馨兰不过十二岁左右,正是爱玩的年纪,跟了这么个能跳爱闹的小主子,那简直是巴不得啊。况且,庄里一应老小都当萧绯云是贵客,就有些出格的举措,也断没有指责的时候,所以,这俩丫头得了便宜,成天陪着萧绯云到处玩。
苏青峰忙于山庄事务,又频于迎客,也没多管萧绯云,只吩咐下人千万别委屈了她,有什么想要的只管给她送去。有了少庄主的吩咐,萧绯云的日子过得越发肆意,除了每日里规规矩矩练两个时辰的剑术,其他时间闲的很。
“翠竹,山庄里还有什么好玩的?”这日,萧绯云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一只手把玩着箫,有些无聊。
“姑娘,钓鱼如何?”翠竹笑嘻嘻的说道。
“昨儿个已经钓了半天,唉,原以为这里会很好玩。真是的,师父也不理我。”萧绯云烦闷的站起来,倚着亭柱呜呜吹箫。
翠竹和馨兰见她吹箫,虽平时玩闹惯了,但礼仪还是遵循的,只都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小山贼!”只听得呼啦啦一阵衣袂掠风声,一个形容俊俏的公子哥便立于亭中,“果然是你!”关君海看着萧绯云大笑。
原来李氏虽给萧绯云备置了许多女装,奈何她早已习惯男装,嫌弃女装累赘拖拉,竟十日里头有九日还是着男装的。这就怪不得关君海认她出来了。
苏青峰回叠翠山庄的事很快传遍江湖,与叠翠山庄世代交好的蝴蝶山庄自然消息更快,只因其间有些事要处理,所以关君海晚来了几日。刚才与苏青峰聊完,见他忙于应酬,就告退自行到园子里走走,听到箫声就寻了过来。
“你!”萧绯云看到来人有些吃惊,“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姑娘,这是蝴蝶山庄的二少爷关二少。”馨兰解释了一句,与翠竹一道给关君海行了礼。
“原来还是个小母山贼啊。”关君海对两个丫鬟只略点了点,只看着萧绯云,笑意浓浓。
萧绯云原本对他的身份好奇,听了他的话顿时恼了,红了脸,拿起箫便向关君海攻去。关君海急忙闪开,笑道:“箫上还挂着我的东西呢,这么狠心。”
萧绯云一听,脸更红,一把扯下玉佩,扔给关君海:“谁要你的破蝴蝶!”
关君海眼明手快接住玉佩,笑着说:“是呀,我的玉蝴蝶这么破,当初怎么有人哭着要呢。”
萧绯云不和他争辩,只管向他打去,关君海左右闪避,轻松拿扇子架开绯云的箫,看着不像是和萧绯云打架,倒有些调戏的意思。
“君海!”
“锦年!”
二人正打得热闹,苏青峰和关君玲一行人走来,看到他们两个如此,同时惊呼。
“师父,他欺负我!”萧绯云见师父来了,虚晃一招,几步奔至苏青峰面前,指着关君海,抢先告状。
“青峰兄,冤枉啊,你的宝贝好生了得,我怎么欺负得起。”关君海笑嘻嘻的走过来。
“君海,你说什么呢,锦年还是个小孩子,难道是她欺负你了?”关君玲扫了萧绯云一眼,听弟弟说锦年是苏青峰的宝贝,心里不大痛快,故意加重小孩子三个字的语气。
“好姐姐,你也不疼弟弟,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好了,都是误会。锦年,这是蝴蝶山庄的二公子关君海,不得造次。”
萧绯云见苏青峰维护关君海,心想自回叠翠山庄后,师父一直忽视她,现在又当着众人面让她不好下台,为什么师父回家后就什么都变了!萧绯云生气又委屈,一跺脚,恨声道:“我造次什么了?管他什么公子,他打我我就打不得他么?师父你变了,我再不要你管!”
说完,施展轻功穿花拂柳而去,留下几个人愣在当地,面面相觑。其实萧绯云本不想与苏青峰斗气,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她习惯苏青峰一切顺着她的意,可是今昔不同往日,苏青峰现在不仅是她师父,更是叠翠山庄的少庄主,绯云一时无法接受,顶撞也是常理。
“苏哥哥,这姑娘是你的徒弟?”关君玲问道。
“正是,小徒年幼,多有失礼之处,让诸位见笑了。”苏青峰向随行的一干江湖人士说道。
“哪里哪里。”众人深知管教徒弟是人家的事,有什么好置啄的。
“请各位去小厅议事吧。”苏青峰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便引了众人,去了听涛阁旁的会客厅议事。
众人自然也不将此段小事放在心中,都随他去了。
一行人去了听涛阁,苏青峰叫来贴身小厮去寻萧绯云,他知道这个徒弟若不及时疏解,是能生一天气的。同时,他也深感关君海的不着调,虽未二十弱冠,但毕竟也十八了,竟还和一个没及笄的孩子闹,真心让人头疼。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我再不信他!”萧绯云站在郁金香花丛里,说一句拔一株花,好端端的花圃,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近一半惨遭毒手。
拔着拔着,花怎么没了?萧绯云抬头,往后一跳,尖声叫道:“怎么又是你!”
关君海无辜的看着她,拍拍手上的泥,说:“我看你一个人拔得辛苦,帮你一下。”
“别装好人了,都是你,害我被师父责怪。”萧绯云拔起一株花朝关君海扔去。
关君海居然没躲,被砸个正着,好好的衣服沾了好些黑泥,萧绯云见他如此,不但不愧疚反而更怒,“你走开,别碍着我!”说着又开始拔花,关君海不走,跟着拔。
“小人!别抢我的!”看你快还是我快,萧绯云和他赛着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