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吧,那本王也不多废话了。你的公主,身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伊狄维尔走到湖边的鹅卵石上,背对斯诺坐下,“珊蕾身为希里伊斯公主,有着纯正的血统,却没有法力,谁都会感到好奇,本王就积极地进行了暗中调查,然后发现了一些蹊跷,猜测其中定隐藏着更深的内幕。就在苦恼该如何去验证这个猜测时,一百年前闭关修行的桑·L·普莱姆回来了……”
伊狄维尔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回头像征求斯诺意愿似的说:“说全名太麻烦了,以下就简称‘桑’好啦~这可不是本王想和他套近乎哦,本王才不会跟一个庶子亲近,本王只是嫌麻烦……”
伊狄维尔自顾自进行了一番纠结的解释,斯诺则全程一脸“关我屁事,快说重点”的不耐烦,伊狄维尔舔舔嘴唇,讪笑道:“嘛嘛~为了方便交流,阁下以后也可以直接叫本王‘伊狄’哟~不过本王确实是想跟小斯诺亲近哈~”伊狄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着,一边观察斯诺的表情,直到她提起剑才停止了打趣,奔回正题。
“于是,本王就一边让你们把珊蕾骗到这里,一边给桑传信说本王俘虏了珊蕾,之后就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利用珊蕾对桑的感情,激发出她的潜在力量。结果证明,本王是对的~哈哈~”
伊狄的心情相当惬意,说完后舒心地笑了两下。斯诺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为了自己的利益,即使将他人置于险境都无所谓,想起白天那些等待死亡的士兵,想起被仇恨冲昏理智的珊蕾,一股热血狂奔到头颅,使她不觉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这就是梵阿摩缇的信条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斯诺盯着伊狄的背影,手臂血管里流窜起一股激浪,只觉眼前那团炽烈的焰红,万分厌恶。
伊狄感觉到什么,刚侧过脸,就看到一柄剑,抵在了他的颈间,黑色的剑鞘,在月光里,折射出阴冷的光线。伊狄没有反抗,嘴角微扬,反问:“这算什么?”
“遵守骑士誓言。”
“可是,你已经违反了。”
“那是我的事。”
“哈~一面背叛着主人,一面又想效忠主人,真是矛盾的人格,不愧为司赛德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过,阁下可曾记得,本王说过,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伊狄突然抓住剑,一双血红的眼睛斜视着斯诺,嘴角却没了惯常的戏谑。“既然是剑,就应该让它尖锐地暴露出来!”音未落,就一个起身扼住斯诺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背扳进胸膛,“唰”一声抽出剑鞘里的利刃,抵在斯诺的脖颈。“剑,是用来刺穿敌人咽喉,而不是进行恐吓的。你的仁慈,终会变成毒刃,回过头来刺向你。”一滴墨蓝色的血液染在冷色的剑身上,像腐朽的斑驳,刻入斯诺的瞳仁里。
……
“为什么,人们不可以和平相处?为什么,人们总要制造一些危险的东西,去伤害他人?”
“嗯……这确实是个难解的问题。”
“……”
沉默中,司赛德走到斯诺面前,语气低沉萧肃。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能够接受,但是你必须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为了存活,即使强弱力量被悬殊划分,也是任谁都不甘平白死去的。要时刻谨记,若你不挥剑,必会有人向你挥剑。”
斯诺想反驳,但那只会再一次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懦弱,于是不再说话,乖顺地拿起剑,遵照父亲的意愿,一次又一次地挥向敌人。但斯诺暗自承诺,尽量不去拔剑,因为她始终无法忘记,很久之前,有个人曾告诉她——剑的存在,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保护。
是的,保护。不拔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杀人,那种临死挣扎的表情,是不管经历多少次征战都不愿见到的。只是在保护,保护自己这颗懦弱的心。但,并不代表,就会将懦弱暴露给其他人。
“真不好意思,我可没那么好心,不拔剑,那是因为我有足够把握,能轻松将对方打败。”
斯诺幻出暗蛇,传达出一句“削弱”的命令,缎带便裹着电流迅速缠住伊狄的四肢,顿时磨蚀了伊狄的力气。逃脱了控制的斯诺,夺过自己的剑,插进地里,然后延长暗蛇,将伊狄像木乃伊一样裹了个严实。
“你……你要干什么?”伊狄眼见自己全身被电流麻木,现出惊慌。斯诺从喉咙嘲弄地冷哼一声,说道:“蛇精病。”伊狄顿时一愣,想斯诺居然骂了他,还是用了一个和她形象完全不符的词,刚想要拿此调侃一番,一张口,嘴巴却不自觉地大笑起来,这才知道,刚才斯诺的话是对暗蛇的命令。
“哈哈哈哈……!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来……哈哈!”暗蛇的刺激让伊狄的面部被迫保持激烈的大笑,越是挣扎,就越停不下来,完全失控地。就这样,一直在人前维持着潇洒帅气形象的火族王子,就将毕生最难堪的表情,全被坐在湖边悠闲擦着剑的斯诺享受地尽收眼底了。
“你这个腹黑女哈!快放了本王哈哈!”伊狄继续挣扎,想着不管怎样也要扳回点颜面,便决定进行语言攻击。“没想到哈你表面哈看起来一本正经哈哈哈,居然给自己的武器起哈这么滑稽的名字……别装哈,你这个闷**哈哈哈哈!”
斯诺的脸颊倏地窜起一片羞恼的红,烧得耳根阵阵发痒。伊狄借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得意地继续调侃:“怎哈?被本哈王看破了内心,害羞哈?哟哈……我们高冷傲然的团长大人哈哈……的潜在属性被发现……”而未说完,就在斯诺咬牙切齿的“加重”命令里,彻底变成除了“哈哈”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笑哈哈玩具。
在被折腾了十几分钟后,伊狄终于受不住,拉下脸来求饶,斯诺这才收了暗蛇。被解缚的伊狄瘫在地上,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多谢赐教,尊敬的王子。”斯诺嘲讽一句,抬脚从他的身上跨过。
伊狄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但之前笑得耗费了太多力气,就依然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说道:“故友重逢的感觉如何?”而只这一句,就如一枚暗箭,从背后直直贯穿了斯诺的心脏。
一直回避的事情,最终还是被摆在面前,猝不及防。斯诺愣愣地站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动不了一根手指,耳朵却清晰地听到了伊狄接下来的话语。
“失去王国的公主,为报仇成为敌国的骑士,曾经海誓山盟深爱的王子,如今成了敌国公主的未婚夫,而这个敌国公主又是曾经的挚友。公主、王子和挚友,四百年前是相依相偎的青梅竹马,四百年后却变为隔阂万丈的敌对者……啧啧,真是一部曲折虐心的好故事啊~”
森林笑了笑,摆动着枝叶婆娑出一阵风,散乱了骑士束起的长发,她感觉到,在心脏躁动的震响中,有久远的记忆海啸般,狂奔怒号着汹涌而来——望不到边际的白雪,高耸剔透的水晶城堡,种满萝瑞布兰卡的庭院,那个一边叫着“可丽尔姐姐”一边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女孩,那个在古松下说“我喜欢你”将初吻献给水晶球的男孩子……
记忆穿过四百年的时间墙壁,带着仿若昨日的熟悉,湮没斯诺全部的知觉。莎薇说记忆是恩赐,但对斯诺来说,是剔骨剜肉的刀剑,她宁愿在血液变成黑色,在自己从“可丽丝忒”变为“斯诺”的那刻,将记忆一并改变,但这该死的记忆,这该死的天之恩赐,该死地让她连做梦都是那些曾经的景象。
不管有多珍惜,有多不舍,也都,再也回不来了!
一抹冷光啸然而出,落在伊狄面前。
伊狄缓缓睁开眼睛,红色的瞳孔盯着那柄凌冽的剑刃,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右扬,笑。
斯诺逼近一步,将剑尖对准他的咽喉。
“不要忘了,艾斯兰蒂亚,是在烈火中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