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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天人

狂风怒号的更加猛烈,数块巨石拔地而起,在空中翻卷得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如果不是巫罗施法,他们三人此刻恐怕也是这样的命运。那些巨石在空中翻腾了几下,紧接着如同猛兽一般不约而同地朝巫罗他们踏空冲来!

巫罗面不改色地将右手收在身前,往外推出一掌,那些迅猛的庞大石块顿时静止在空中,随着巫罗的手势一动,巨石往左右飞出几十丈之外,轰然落地。

巫罗单手化诀,他的身周凝聚起一股浩渺沉郁的灵气,比方才的真气更为奇特,蕴含着凛冽的气势,灵气如同水波一般从容不迫地荡漾开去,立夏和少晗只觉得眼前晃过了一道霜色的光芒,这道光芒推移到方圆数百米外。霎时,狂风平息,无数的风起云涌都尘埃落定,荒漠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巫罗沉默着目视前方,立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远地看见璀璨星河之下,一个白色的影子凌风站立于高空中,那个白影模糊地呈现出人的轮廓。立夏吃惊地指着那个白影问:“那是什么?是人吗?”

巫罗没有立即回答。少晗的目力过人,夜能视物,看的远比立夏真切,那是一名身拢月白色广袖长袍的年轻男子,灵衣披披,玉佩陆离,仙姿超逸,俊美非凡,年轻人负手立于虚空中,目色深邃如古井水,朝他们居高临下地望来,准确地说,是看着巫罗。少晗只看得一眼,心下已有了答案,脱口而出:“是仙人!”

巫罗平静地补充道:“仙家安期生。”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忽然,轰鸣的铁蹄声踏破了荒野的静谧,一眼看去,约有四五百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奔驰而来,当先的天兵手持火把,灼热的火焰映照着军兵身上坚硬的盔甲,也燃亮了昏暗的夜幕。一名身着苍青色盔甲的年轻将军纵马当先,看面貌约是弱冠年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身戎装更衬得这名年轻的天人将军威风凛凛。军队整齐有序地停在了百米外,严阵以待。

巫罗与两名少年在这样披坚执锐的军队铁蹄下显得不堪一击。少晗知道了仙家名号,又看对方军兵甲胄皆属青色,立即便明白:“这是东天青帝派来的天兵铁骑。”

安期生眸色深沉地审视着对面身着灰斗篷的年轻男子,心下颇有些意外。他方才召来的狂风,即便是修习仙术的天人也难以抵挡,但这个人却化解得轻而易举。灰斗篷施展的术法虽然与仙术相似,但绝非仙术,他身上虽有灵气却无仙气,显然不是天人仙家,且他体内除却纵横于脉络间的真气灵力外,还蕴含着凡界江湖上凡人所修炼的武功内力。

将军看向安期生问:“上仙,此人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灵力。”

安期生平静地说:“灵族巫家。”

“巫者?原来如此,”将军饶有兴味地一笑。

安期生看他一眼说:“惊蛰将军,此人非比寻常。”

惊蛰自信得近乎桀骜地一笑:“上仙放心。”

众人只见天空中划过一道青光,有如飞鸿般消失在夜幕中,将军的坐骑——青骖马上忽然空空如也。倏忽间,他再出现时,已经与灰斗篷兵刃相接。

定睛一看,两人手中握的都不是真刀实枪,惊蛰两手间凝聚起淡青色灵力,这股灵力化成一柄碧影睚眦戟,从上至下劈来。巫罗手掣一柄水光剑格住戟锋,那柄剑通体由无形之水凝聚而成,轻薄锐利的剑刃上泛着粼粼波光。惊蛰挟带风雷的一击竟劈不断这柄看似无形暗弱的水剑,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水凝成的剑有如实剑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低鸣。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不羁,一个从容,俱是剑拔弩张。

巫罗手中凝起灵气,看似轻易地一挥,却用上了三重灵力。惊蛰躲开剑上吞吐的紫光,整个人顺势往后倒窜出三丈,他一把将戟拄在地上,看着巫罗,谈笑般地报出对手招数:“‘渊有九名’,果然不同凡响。”

巫罗说:“天家的‘风起青萍’,名不虚传。”

惊蛰盯着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巫家的大长老——巫罗先生。”

立夏惊讶地看向少晗,低声问:“大长老是什么?我怎么从没听夫子说过?”

少晗说:“这个说来话长,回头再和你解释。”

巫罗朝将军风平浪静地笑了笑,说:“将军虽是天人,对凡界江湖中事却也知之甚详。”

惊蛰剑眉轻挑,盯着他说:“你身为巫者,就应该为天家效命,为何要助北天逆贼逃出北荒?”

巫罗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哼,由不得你,”惊蛰冷笑一声,纵身挥戟刺来,那青戟看似无形却有实质,惊蛰的身法迅猛,凛然有逼人气势。巫罗的手中剑光一旋,剑锋过处,似乎空气都增添了几分湿意。

剑戟相交的铿锵声接连不断地传来,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荒野上的温度不知不觉地下降,几乎所有人都被战局吸引,直到寒意透过衣襟渗入体内时,人们才惊觉,星空下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霰。

立夏冷得瑟瑟发抖,说话时口中呵出了几团白气:“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冷了。”少晗缩起了肩膀,默然不语。

碧影戟用力一挥,卷起雪屑无数。惊蛰暗想,究竟搞什么鬼!速战速决!一念及此,他的戟法顿时快得令人眼花缭乱,青戟一计斜劈,居然砍断了格挡的水剑,直直劈中了巫罗右肩上。

立夏和少晗大惊失色,忽然,巫罗的身形转瞬间化成了一泓清泉,戟刃挥过处,水花四溅。

惊蛰连忙回身,便见巫罗站在十丈外,举剑朝他一指。惊蛰顿露骇异之色,只见巫罗身后的夜幕里刹那间涌现出千万只寒气缭绕的冰兽,气势恢宏如洪水,犹如雪山崩塌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耳边只剩下猛兽沉闷雄浑的怒吼咆哮。将军很快便恢复镇定,天人的高傲血统让他不可能对凡人示弱。他横戟而立,直面这灭顶般的术法,浩荡的冰雪兽群。

“不知死活,”遥立于天际之上的安期生低声说,抬手在空中虚虚一抹。

军队中好几匹骏马惊惧地嘶叫起来,将士们不安地连声唤:“将军!”

千钧一发之时,天际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直如一道惊雷当空劈下,盖过了冰雪兽群的咆哮。一条碧甲长龙从天而降,定睛看去,这条巨龙竟是全是由深碧色的水凝聚而成,挟带着狂风俯冲而来,在地面上方横冲直撞地飞过,挡在少年将军身前,撞毁了一大片冰雪凝结而成的巨兽。冰兽前赴后继,源源不绝,碧水长龙单刀直入地冲入兽群中,狂舞横扫,一时间,荒野上喷珠溅玉,飞雪狂舞,迷乱了所有人的视野。

“风生水起,”巫罗静静地说,狂风卷着冰雪很快淹没了他的声音。

星空下,安期生放下手,不动声色地看着地面上风雪纷乱的混乱场面。

立夏在狂风暴雪中失去了方向,少晗也不知踪影,他艰难地在风中站稳脚跟,一张口,雪风就满满地灌进他的嘴里。他大声喊少晗和夫子,在风雪中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他耳中:“立夏!”这个冷静温和的嗓音一出现,风雪骤然平息。

立夏惊喜地回头看去,便见巫罗和少晗各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两名少年都不知道,巫罗是怎样在风雪中一面躲避安期生的仙法追击,一面冲入军队中飞快地打倒两名天兵,夺了坐骑,飞奔回来寻找他们。

巫罗利落地翻身下马说:“立夏,骑上马和少晗快走。”

立夏瞪大了眼睛看他:“夫子,你呢?”

巫罗镇定地说:“我必须留下来拦住安期生,你们快走,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不!”立夏斩钉截铁地说,“要走一起走!”

巫罗用手按住立夏的肩膀,力道之重让立夏悚然一惊,他仰首望着巫罗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沉静幽邃间竟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巫罗的声线依然平和,但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们先走,我们在生洲见。”

少晗从旁说:“立夏,相信巫罗先生。”

立夏横下心骑上马,望着巫罗大声说:“夫子,我们说好的!”

骏马扬蹄飞奔,很快便冲出了风雪范围,立夏忍不住回头望去,只模糊地看见黑色的斗篷消隐在纷乱的雪絮间。

烈日当空,两名少年牵着马缓慢地行走在广袤的荒原上,人马皆是疲惫不堪,他们马不停蹄地在荒野上奔逃了七天七夜,别说是人,就连天界的神驹也已经筋疲力尽。

立夏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有气无力地喊:“生洲到底还有多远啊?”

少晗说:“你还是省点力气赶路吧。”

立夏自顾自地说:“你说,我们跑了这么远,夫子能追上我们吗?”

少晗看他一眼,说:“即便是精通仙术的天人,与仙家对抗也是九死一生,凡人更是不堪一击。”立夏忍不住要反驳,少晗继续说:“不过,巫罗先生在灵族巫术上的造诣堪称当世第一人,胜负实在是很难预料。”

“夫子一定会赢,”立夏肯定地说,“他说过会在凤麟洲见面。”

少晗淡淡一笑,举目看向前方说:“先生说前方会有人接应我们,不知是什么人?”

“咦?夫子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少晗说:“就是被天兵追上的前一夜,先生深通占星之术,他看出将有一场在劫难逃的异变,告诉我,脱难后朝凤麟洲方向直走,自然会遇到贵人。”

立夏垂头丧气地说:“又是占星,夫子每次都写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符号,我根本看不懂,你们看懂了也不告诉我,每次都等到事情过完了才说。”

少晗笑说:“天机不可泄露,你所说的那些奇怪符号叫星律,它是不可以随便解说的。我看别说星律了,少侠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吧。”

“哼,算你识字比我多,很了不起吗?”立夏不以为然。

少晗淡笑:“倒不是了不起,至少我不用学写自己的名字都学个十来天。”

立夏听出少晗的嘲讽,忿忿地瞪着他:“你看过那么多书,又是什么北天的相国,还不是被那个天帝赶到北荒,和我一样逃出来,那些书帮到你了吗?”

少晗闻言,哑然而笑,也不辩驳,只是眼眸里掠过一丝疏寂。

又走了一段路程,少晗忽然警惕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立夏茫然地听了半天,说:“没有啊。”

“一定有,”少晗笃定地说,他转身望向后方的天空,悚然一惊,扭头朝立夏喊:“快上马!跑!”

立夏一惊,连忙翻身上马。

纵马疾驰中,立夏忽然听到天空传来飞禽振翼的声音,他回首看去,便见三道巨大的黑影沉沉地从空中压过来,它们浑身漆黑,毛发如铜刺般根根竖起,形似巨虎,獠牙挑出嘴角,又比猛虎更加狰狞,背上的黑羽双翼伸展在天空中,有三丈多长,远远看去就像巨大的蝙蝠。其中一头凶兽的尾巴特别长,甩在身后有如一条近十丈的长鞭。凶兽紧追不舍,飞在半空中呼呼生风,发出虎一般凶猛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立夏惊呼:“我的天啊,穷奇!”从北荒逃出来时,立夏就深知这种凶兽的厉害,穷奇既有猛虎的力量,又有猎鹰的速度,而且能听懂人言,阴险狡诈,欺善怕恶。

凡界九州中,穷奇是最骇人听闻的四大凶兽之一,它抑善扬恶,不食恶徒,寻常百姓遇上即是难逃一劫。五方天帝为了避免凡界凶兽肆虐,多次派神人仙家下凡治理,将这些洪荒妖兽赶到九州大陆上凡人难以生存的荒野不毛之地,以绝兽患。北荒便是其中一处荒凉之境,后来,违反天规的仙家天人被施以流刑,即是流放于凡界北荒。罪囚们与妖兽“互为邻里”,要想从北荒逃脱,必须先突破北荒之狱外围的妖兽群。

他们骑着的虽然是日行千里的骏马,但是日夜奔波,骏马疲累之下速度骤减。少晗心知,这些穷奇一定是暗中尾随他们,专等他们疲惫时偷袭。

“不是说有人救我们吗?人呢?”立夏扯着嗓子大喊。

呼啸的风中传来少晗焦急的喊声:“不知道!”他一边策马一边取下背上的长形包袱,忙手忙脚地解开,解开外面的粗布缎子,露出了一柄古朴浑厚的剑。

“我们要被夫子害死了!”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立夏满脸惊惧地呼喊。

“诋毁灵巫是要遭报应的!”风声里少晗大喊。

当先的一只穷奇一抿翅,从空中猛地俯冲下来,朝立夏冲去,它的体型那样庞大,速度却有如离弦之箭。

立夏几乎能闻到从头顶砸过来的腥风。少晗失声惊呼:“立夏快躲!”

那只穷奇的獠牙几乎要咬下立夏的头颅时,马突然力竭一般前蹄跪地,立夏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地上被砸得头晕眼花。

少晗策马挡到了立夏身前,三头穷奇一下子围了过来,少晗一把拔出剑,剑上发出一声清泠的低鸣,阳光下,剑身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雪色剑光,冷光如水一般掠过三头穷奇,无声地扩散开去。

穷奇居然被迫退了退,敛翅降落到地面上,三面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却似乎摄于少年的手中剑,踌躇不前。

对峙片刻,一条长尾如鞭当空抽来,少晗猝不及防,手腕上顿时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剧痛之下,他看到剑被抽飞,落到了远处。

那头长尾的穷奇看着他,眼神竟似人类一般得意而挑衅。

穷奇兽作势欲扑之时,一道青影忽然从空中掠来,一头穷奇顿时被撞飞出去,激起漫天的尘埃。

一头青甲鳞羽的巨兽昂然站在地上,似龙非龙,似狮非狮,似鹿非鹿,似马非马,它的鳞甲色若碧玺,身形挺拔矫健,形容威武,有股兽类身上奇特的端凝沉雄的气度。

“麒麟!”少晗惊呼。

被撞飞的穷奇立即翻身起来,将前身伏低,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怨怒地盯着麒麟兽。

三头穷奇一齐冲过去围着麒麟向它咆哮,穷奇的獠牙在日光下发出冷兵器般残酷的光。

似霜的影子在地面上迅疾地滑过,瞬间,麒麟就将中间一只穷奇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穷奇奋力地挥舞翅膀,扬起尘埃无数,但麒麟的鳞爪牢牢的压住了它的脖子,另外两只穷奇摄于麒麟的力量,犹豫良久,始终不敢冲上前。

最终,被按住的穷奇停息下来,它发出低低的犬类似的呜呜声。麒麟疏淡地抬起了前爪。那只穷奇连忙爬起来,跳到了远处,惊恐地盯着麒麟。三只穷奇慢慢地朝后退去,然后猛地一振翼,飞往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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