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烛火散发出暖黄的光,充盈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被点住穴道的紫衫少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众人,嬉皮笑脸地说:“诸位少侠,被误会,我真的没有恶意。”
少晗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把来意说清楚。”
少年笑说:“我只是想结识诸位而已,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迫不得已,被翻云阁的人逼来的。我听说来了几位新人,自然忍不住好奇要来请教一番了。”
少晗他们面面相觑,有些惊愕于这样怪异的理由。
少年又说:“我还知道几位里有名灵族巫者,特来求医,那些家伙在我身上下了葶苎散,搞得我现在逃跑都不利索。”
少晗审视着他问:“少侠怎么三更半夜的,跑到我屋子里来求医了?”
少年说:“还不是因为那些家伙盯得太紧,我又不知道谁是巫者,看着你比较像呗。”
少晗哑然。
立夏怀疑地看着他:“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少年微微一笑,抬眸看向了旁边一语不发的冬至,万分恳切地说:“姑娘,看在我们氏族千万年来交情的份上,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
冬至看他一眼,才向同伴们说:“他是龙族中人。”
“龙族?”巫真和少晗俱露出惊讶的神色。
立夏懵懂地问:“冬至,你认识他吗?”
冬至还未说话,少年笑说:“何止认识,龙族、麒麟族、凤凰一族是天地间的三大神兽氏族,龙族的主神青龙和凤凰族的主神朱雀各自辅佐东天青帝和南天赤帝,都是掌管七宿的星神,上万年的老交情了!”
说完,少年向冬至眨了眨眼,说:“姑娘,是吧?”
冬至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你就是龙族的三公子嘲风。”
少晗不由得一惊。三大瑞兽氏族中,麒麟族仁慈温和,凤凰族高雅庄重,龙族骁勇沉雄,不拘于世俗礼教。龙族在东天地位尊宠,东天龙王有九子,品性不一,三公子嘲风是出了名的放浪形骸,总是留恋凡界,游山玩水,所涉足之处,往往是连仙家都望而却步的鬼蜮、凶崖等艰险之境。
冬至瞥着嘲风说:“看来鬼城颇合嘲风公子的口味吧。”
嘲风心知冬至语带讽刺,也不恼怒,笑说:“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冬至语气冷清地质问道:“你贵为天家王族,只为了游玩就甘愿与妖族为伍?”
嘲风不以为意地说:“姑娘,你这些话我父亲和八位兄弟都说了几千年了,他们早就不理我了,今天乍一听,还真有些怀念呢。”
冬至不再理他。
嘲风笑着建议道:“诸位,不如解开我的穴道慢慢聊?顺便把我身上的葶苎散解了吧,灵族制出来的药真是连仙人都头疼。”
少晗看向巫真轻轻颔首,巫真会意,倒持扇柄在嘲风身上疾点几下。嘲风僵直的身子顿时一松,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关节咔咔作响。
巫真递上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和言说:“这是葶苎散的解药,服下便无事了。”
嘲风抱拳道:“多谢,多谢。”
少晗心想,此人看似洒脱优游,却绝不是泛泛之辈,我和立夏、冬至的身份特殊,与龙族公子相遇,不知是福是祸。
少晗施礼道:“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鬼城一行凶险万分,还请嘲风公子指点一二。”
嘲风笑道:“小先生说哪里话,是我失礼在先。你们这些文士的礼仪规矩对我的八弟比较有用,我可受不了。”
“我来这里,其实也是想提醒你们一句,”说着嘲风别有深意地看着少晗,徐徐吐出两个字,“神器。”说毕,他的身形化作了一阵风,卷出窗去。
呼呼而过的风声里留下一句话:“告辞。”
立夏愕然地指着窗子说:“就这样让他走了?”
后稷沉吟道:“以他的实力,我们绝对拦不住他,英华居然会‘请’来这样的人物。”
巫真说:“龙子虽然没有列入仙班,但实力惊人,英华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自信能掌握天家?”
冬至摇摇头。
“神器?”少晗心中飞快地思量,随即,淡淡一笑。
立夏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少晗说:“我开始有些头绪,英华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留住我们了。”
立夏和巫真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少晗盖棺定论地说:“毋庸置疑,他们要做的是一件必须依靠天人才能完成的事情。而目前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将天地间的兵器笼统地分类,可以分为神器、仙器、凡器三类。其中神器和仙器便是指神仙铸造的武器,蕴含着天术仙法的力量,凡人无法操控。鬼城那样一个危险的噬人之境,却引得无数人投身而入,若不是惊天动地的宝物,也引不来这么多亡命之徒。”
巫真沉吟片刻说:“如此说来,翻云阁受人委托之事是假的?”
少晗看了看角落里的箱子,说:“应该有几分是真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一口气拿出这么多财宝。英华说的话,我认为最多只能‘信’三分之一。”
五日后,黎明时分,天色溟濛。
房门被人咚咚扣响,少晗连忙起了身,打门一看,却是司魋手持玉笛意态潇洒地立于门前,笑说:“少晗兄,叨饶了,请。”
少晗施礼道:“有劳。”
他们一齐走到晨露未晞的庭院里,薄薄的晨雾里寥寥几个人影,少晗一眼看出,是冬至和嘲风,此外还有鬼魑和五六名布衣便装的男子。
司魋解释道:“我们已经派出大队人马,他们已在松风城外等候,从姑苏城去往松风城要经过曼联山,山中有两条路,为了避免惊动山鬼,我们兵分两道,后稷先生、立夏先生和巫真姑娘由季阳和山魅带队已经启程,我们也走吧。”
少晗不由得微微蹙眉。
冬至神色冷清,默不作声。嘲风的嘴角微扬,衔着抹满不在乎的笑意。少晗心知他们是有意把他们分散开来,后稷和巫真都不用担心,只是希望立夏不要有事。
他们人数不多,一行人轻装前行,很快就进了曼联山,山中树木葱郁蓊如,遮天蔽日。林间穿过徐徐清风,山路迂回蔓延,仿佛没有尽头,此间环境透出一股悄怆幽邃的氛围,安静得令人觉出几分诡谲,仔细去看,也寻不出异样。
一直走到日暮西斜,他们才停下歇息。数名男子被派去捡拾柴火,他们原本身着不起眼的布衣,看上去十分普通,但真正行动起来,迅疾如风,凌厉如电,带着杀手的果敢和冷冽,他们每个人的衣装下都藏着见血封喉的凶器,显然是翻云阁中挑选出的精英。
有这群人在,不一会儿,便点起了数堆篝火。
黑夜悄然降临,司魋坐在了少晗身旁,手中递给他一个酒囊,笑说:“白梨清酿,小先生,这回不会拒绝我了吧。”说着,他却含着笑意瞥一眼冬至。
冬至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到了火光蔓延之处的边缘,独自坐下。
司魋有些尴尬,以为惹怒了她,刚要致歉时她就走远了,把别人冷冷清清地晾在一边。司魋看了看她,不由得无奈地笑笑。
少晗解释说:“请别多心,冬至姑娘向来惜字如金,只与巫真姑娘一见如故,我们虽然一路同行,也甚少见她说话。”
司魋淡笑说:“冬至姑娘是真性情。”他即便是笑着的时候,眼眸中都渗出几丝阴郁。
少晗接过酒囊,笑说:“如此良宵有美酒好客相伴,再好不过。”
司魋悠然一笑,这时,嘲风走过来劈手夺过了少晗手中的酒囊,凑到鼻子下嗅了嗅,赞道:“好香的酒!”他大剌剌地坐了下来,不客气地说:“我看你们坐了半天也不喝,我先享用啦!”
少晗和司魋自然让道:“请。”
鬼魑见他们兴致颇高,随手又扔了两个酒囊过来,司魋一扬手接了,又递一个给少晗。他们三人月下把酒畅饮,攀谈惬意,嘲风不羁、少晗温雅、司魋潇洒,看起来他们倒真像一同游玩的友人,纵情于山水间,洒脱萧逸。
一名翻云阁的杀手随手往篝火里添柴火,借着摇曳的火光,朝鬼魑使了眼色,鬼魑朝属下几不可见地轻轻摇头。杀手会意,随即敛眉低首。冬至静静地将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去。
树丛里忽然簌簌作响,只见四面八方的草丛都无风自动地摇摆起来,茂密的草丛被分开,走出来十几名彪形大汉,他们俱带着锋利武器将司魋一行人团团围住。
嘲风他们不由得停了下来,相互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这群冒出来的强盗。
强盗头目背插双刀,凶神恶煞地缓缓扫视众人一圈,目光最终停顿在冬至身上。
一名精瘦的汉子舞着手中一柄短剑,连忙笑着说:“老大好眼力,这群人看起来也没什么油水,就只有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有意思。”
“哼,”强盗头目冷冷一笑,目中无人地径自朝冬至走去,他拔下背上一柄长刀,将刀平伸出去,用刀尖轻轻抬起冬至微低的下颌。
冬至平静如水地抬起头,清美的容颜有如暗夜里的萤火般令人眼前一亮。
强盗头目惊艳而满意地打量着她,刀“刷”地收回了背后。他轻蔑地看了看司魋他们,做了个手势——杀!就在此时,晦暗的夜里一道寒光闪过,便见他的头颅忽然从他脖颈上飞离,鲜血“蓬”地四溅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