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一进门就气呼呼地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些坏蛋办事,我们干脆打出去不就行了。”说着,他泄愤似的朝空气猛打几拳。
少晗闻言说:“说得好轻巧,又不是让你打,以我们俩的身手,到时候还不是给后稷他们拖后腿。”
立夏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我虽然武功不行,但是逃跑上我可是专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什么王孙贵胄,等着别人来保护你!你自己怕了就直说,反正我不怕!大不了和他们拼了。”他在北荒生活多年,所谓的北荒牢狱其实就是望不到边的荒原,外围是无数的凶兽,这些凶兽被阵法束缚在外面,但它们亦有机会就会闯入牢狱里觅食,立夏从小就被追得满地跑,所以他在逃跑上的确有一定的心得。
少晗摇摇头:“无知无畏,后稷,冬至,你给这小子说说。”
后稷说道:“英华此人实力惊人,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之一。据说他长生不老,修炼至邪妖术,实力高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凡人无可匹敌,号称鬼仙。武林中人说他‘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幸,三山无名’,说他深不可测。”
冬至冷冷道:“区区妖鬼竟敢自比仙家,真是大胆狂徒。凡人竟如此愚昧。”
巫真说:“凡界敬畏鬼神,但凡不能理解无法探究的人或事就会比作鬼神,虽然听起来骇人听闻,但众人都是口耳相传、道听途说,多有夸大之处,也未可知。”
少晗沉吟道:“我看英华此人的来历应是确实不同寻常。”
后稷说:“虽然狂妄,但他敢如此自称亦有一定道理,传闻他有诛仙之术。”
巫真倒吸一口冷气:“诛仙……”
后稷说:“传闻是否属实我不知道,但他确实不是等闲之辈,恐怕我与冬至的实力再增强百倍都不是他对手。”
冬至闻言,却也赞同地轻轻颔首。
立夏吃惊得合不上嘴:“那个兔子眼这么厉害?”
巫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少晗不理他,看向后稷他们,缓慢道:“以我的猜测,翻云阁一定是在我们还没进姑苏城的时候,就盯上了我们,”他看立夏一脸不信的样子,特意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像这种监视的手段其实层出不穷,我曾经听说,凡界有驯兽师,能够驯养百兽,使其言听计从,这样的手段在翻云阁这样的组织里应该不新鲜,荒漠里,一只飞鸟,一条游蛇都可能成为监视者。他们既然会找上我们,就一定想好了万全之策,非逼我们去鬼城不可,和他们纠缠显然无济于事。现在最主要的疑问是,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做帮手。”
后稷轻描淡写地说:“翻云阁不缺高手。”
“正是,他们肯定不是为了武力聘请我们,”少晗说,“后稷才是比武赢了的人,但英华却说,我们五人中唯独可以放过后稷,这就完全证明了这一点。而且,像我和立夏这样简直送死的身手,”评价起自己的时候,他依然从容不迫,倒是立夏被他扯上后不悦地瞪着他,少晗不以为意,继续说,“才应该是多余的。这么一来,只要清楚我们四个人所具备的,而后稷,乃至整个翻云阁无人具备的某种特质,就能大致明白翻云阁的目的了。”
“且慢,”冬至忽然说,她从窗边的一株白海棠上折了一枝花下来,手腕一抖,那枝花倏地射入窗外一丛苍翠的树冠里。须臾,一物从树上坠在地上。只见是一只蓝羽的鸟雀,身子已经被花枝贯穿,一动不动。
立夏攀在窗上向下张望,惊道:“这只鸟在偷听我们说话?还真被你说中了!”
少晗说:“他们当然会监视我们,这种鸟肯定不止一只,我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我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英华在说话时,还故意从话里透露了一些情报给我们,明显是试探之意。”不过,我们不和他们逞能,保存实力才是上策,他们的傲慢轻敌到最后说不定能救我们一命,这话少晗没有直说。后稷武艺高强,但为人寡淡,冬至对英华怀有敌意,但她不是冲动之人。巫真又性格温柔,都不是好胜的人,想来不用他提醒。
“那你说说,那某种特质究竟是什么?”立夏的那股别扭劲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好奇地问。
少晗想了想说:“我猜,应该与天家有关。想想看,我、立夏和冬至姑娘都是天人,而巫真姑娘……虽然凡界灵族已经渐渐归入凡族里,但终归是千年前天家流传下来的血脉。连凡人不准修炼仙术的天规在巫者身上也不能生效,况且巫真姑娘还修炼过仙术。翻云阁毕竟是凡界的江湖组织,它再强大,人数再多,恐怕也找不出一个天人。”
巫真问:“可是有什么事,非天人不可呢?”
少晗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抬眸看向冬至:“冬至姑娘曾经见过英华?”
一听英华,冬至便沉下脸,少晗真怕她生气,但她只是淡淡道:“那是在一百多年前,师傅曾带我游历山水,途经枭阳山,遇到一个濒死的人,师傅救了他,就是英华。那时我才十岁,并不知道他是妖族,只看得出来此人十分邪气。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他是何妖孽。”
少晗又看向巫真:“巫姑娘的师傅在鬼城?”
巫真眼中露出几分困惑:“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和很多人说过这件事,但是从没有人相信我。我从小和师傅生活在谷桐村,是她将我抚养长大,七年前,师傅的一位朋友来到了谷桐村,那位先生名叫晟非,是他把我带到了南天帝都,和天家巫祝一起受大司空教导,修习仙术。到了天界后,我才知道,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村。这七年里,天凡相隔,我没有师傅的半点消息。”
“我曾为师傅占星,却发现我根本看不到她的命理。这世上看不到命理的只有三种人,鬼、仙、神。我也多次向人询问,但没有人相信我。最奇怪的是,我分明记得谷桐村就在曼联山中,但人人口中都说,鬼村在北天景山。幼年时,师傅曾带我出村游玩,那是唯一一次师傅带我出村,因此我记得格外清楚,这姑苏城中的风土人情经世事变迁后,并没有变化多少。我肯定,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所以我一定要回来探个究竟,我要找到师傅,我想她一定会告诉我答案。这里没有鬼村,却有鬼城,所以我才会想去里面一看究竟。”
巫真微微苦笑说:“这实在是很荒诞的事情,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
立夏看着她说道:“别怀疑了,我们一起去里面看看不就知道了。”
巫真嘴角轻扬,微微一笑。
夜里,少晗躺在床榻上,心中思绪万千,反复地思考对策,直到下半夜才有些朦胧睡意,将睡未睡之时,忽然被一阵夜风吹得清醒起来。虽然他没有听到半点异样的声音,但可以肯定,窗户一定是被人推开了。
他正好侧身朝外,便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往房间四处扫视,便见角落里果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身暗紫色劲装,面向角落里站着,看背影是个少年人。紫衣人呆站着,好似雕塑一样,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地转过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少晗不由得屏住呼吸,直到那人终于转过来,正对着少晗,只一眼,少晗就吓得瞪大了眼睛,后背全是冷汗。那人根本没有脸!黝黑的头发衬着一片平坦苍白的肌肤,没有任何五官!
虽然对方没有眼睛,但少晗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少晗慌乱之下抽出枕头砸了过去。那人敏捷地一躲,似乎吓了一跳,飞快地从窗子里窜出去。
少晗连忙冲到窗子口喊道:“来人!快来人!”
话音刚落,就听框的一声,旁边后稷房间的窗子霍地打开,一个人影从窗子里跃出。接着另一边立夏的窗子也打开,立夏惶惑地喊:“谁!是谁!怎么了?”
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少晗往外一张望,就见后稷已经和无脸男交手了。他的窗下还有修有斜出的飞檐,他爬上窗子跳到飞檐上,滑到边缘然后跃到地上,匆匆赶过去。身后传来有人跳到地上的声音,立夏的声音紧跟着从身后传来:“少晗!你没事吧!”
“没事!快去帮后稷!”
他们刚赶到,就见无脸男借机狡猾地滑出三丈远,脚一转纵身跃上围墙,如兔起鹘落般几个纵落远去,后稷脚尖一点跃上屋顶,紧追而去。
一转眼两个人就没影了,留下少晗和立夏面面相觑。
无脸男的身手飞快,月夜下,后稷在后面只看到一道灰色影子在屋顶上不断地纵落飞奔,一直追到街头,后稷才纵身一跃,拦在了无脸男前头。
无脸男立即翻身从屋顶上跃下,正待逃时,忽闻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无脸男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只觉一线青光几乎从眼前险险飞过,再看时,那柄青铜强弩透入木柱数十寸。
无脸男抬头张望,便见百米外的青瓦屋檐上,一名紫衣少女手中握着雕漆弓,肩背箭束,此刻正将箭搭在弦上拉作满月,月光下森冷的箭锋对准了他。
“你是什么人?”右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少女柔和的声音。无脸男一惊,回头看去,一名女孩手持秋兰扇站在那里,女孩的容止娴雅文惠,手中那柄罗扇别具一格,是由千年不凋的秋兰编织而成,织作精细,扇面淡绿怡人,扇柄上缀着浅粉兰花,似珠玉琢磨而成,雅洁素净。
前方,那名俊朗似明月的少年从屋顶上跃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无脸男心知无处可退,那名射手又死死地对准了自己,他连声说:“别!别误会!我没有恶意!”说着,他抬手往脸上一抹,摸下一张全白的面具,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却是一名面如冠玉、眉目清朗的少年。少年摊开双手,做出无意反抗的模样。
巫真犹疑地看向后稷,后者的神色依然淡漠。
“兄弟,你能不能让你的朋友把箭放下,这样多危险,你说是不是?”少年小心地看着后稷建议道。
后稷看他一眼,便朝冬至做了一个放下的手势,冬至远远地见了,无言地将箭收回背后箭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