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魑打开了那些大箱子,房间内顿时亮了不少,箱子内装满了金银珠宝,散发出莹莹光辉。
“这些,就是你们人族的雇主给我们的订金,”英华说,“只要你们答应我做一件事,这些就是你们的了。”
少晗说:“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英华似笑非笑地说:“不答应自然有不答应的做法,小先生,你先听我说完是什么事,再下决断不迟。你们既然上了这座楼,想来也不缺这点说话的时间。”
英华不疾不徐地说:“近日来,翻云阁接了一个很棘手的活儿,不知各位是否知道,松风城?”
后稷波澜不惊地说:“鬼城?”
“没错,那地方现在被传得神乎其神,人们都称其为鬼城。”
立夏心想不久前巫真还问他们鬼村,现在这个家伙又问他们鬼城,不知道想干什么,他问:“一个城,很厉害吗?”
英华冷笑:“岂止厉害,那是个吃人的地方,鬼城原本是比姑苏城还要繁华百倍的城池,十年前忽然惨遭灭顶之灾,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天之内,全城的人不知踪迹,连留宿在城中的旅客也不知所踪,那时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子弟迷失在这座城里,于是那些有钱人雇佣了大量人马去找人,但是,只要进了城的人,就是有去无回,尸骨无存,从没有例外,那时起,鬼城的名号就渐渐传开了。偏偏鬼城还位于当时的一个咽喉要道,是商货往来必经之地。商人们要想运货,就必须兜一个大圈子绕开这座城,有些商人为了及时把货送到,铤而走险进了鬼城,结果所有的商队凭空消失。数不尽的珍宝也迷失在了鬼城里。以至于鬼城虽然危险,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藏宝地,也因此吸引了不少要钱不要命的人去鬼城寻宝,但迄今为止,还没人能活着从鬼城出来。”
“这次活儿,就是为了其中一个商队,那个商队是蓟州首富澹台一族在三年前派出的,领队的是澹台家的小儿子,年轻气盛,领着队伍进了鬼城,从此一去不复返,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件稀世珍宝。翻云阁受澹台家的委托,进鬼城寻人,其实说是找人,三年过去恐怕也只能找到一具尸骨罢了,他们求的,不过是那件宝物。”
少晗盯着他说:“难道,你要我们进鬼城取出这件东西吗?”
英华微笑颔首:“小先生一点即透。”
冬至说:“小先生,妖魔不可信。”
英华笑道:“冬至姑娘,话不要说到绝路上,世事无常,你怎么知道,如今你身边站着的这些人不会与你反目成仇,而你深恶痛绝的妖魔又怎么不能成为盟友?”
冬至不答,蹙着眉仔细地打量他,若有所思。
英华却仿佛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怎么?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冬至的神色由惊愕、愤怒,转而了然,冰寒。她的目光冷冽如刀,说:“原来是你。”
英华仍旧笑吟吟地看着她。
冬至冷冷道:“早知让你活下来竟是为祸人间,当年我就该杀了你。”
英华哈哈大笑:“小妹妹,一百多年前你才十岁左右吧,你要怎么杀我?论辈分你家师傅都得喊我一声哥哥。”
一道雪色剑光飞射出去,众人一惊,只见英华依然端坐着,两指间夹着一柄断剑剑锋。
冬至手持断剑,冷冷看他。
少晗心知冬至不是此人对手,急忙唤她:“冬至姑娘。”
英华笑道:“姑娘,别把自己气坏了,你家小先生可饶不了我。”
冬至一语不发地松开了手,退开去。她的脸色苍白而平静,步履也如往常轻盈沉着。但是少晗清楚地知道,她正怒火中烧。冬至的眼眸深沉,隐匿着无数的风起云涌,她紧抿着唇,拢在宽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阁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一名绯衣女子领着一名湘色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
少晗他们俱是一惊,立夏吃惊地喊:“巫真!”
巫真也是吃惊地看着他们。
立夏说:“巫真,你也被这些坏家伙骗上来了。”
巫真摆摆手,轻声说:“不是的,我是自己来的。”然后又急忙提高了声音说:“鬼城不可去,你们千万不要信他们,快走。”
英华好笑地看着巫真:“巫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不信我们,你又为何要来?”
巫真直视他道:“鬼城凶险,世人皆知。我并不是深信你们,只因仅凭我一人之力难以找到鬼城。我进鬼城是为了找我师傅,但他们是被你逼迫来的,你不能强人所难。”
英华笑说:“姑娘,这可由不得你了。”
少晗问道:“翻云阁中卧虎藏龙,不缺高人,阁主又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请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相助呢?”
英华浅笑:“几位可不是等闲之辈啊,”他指着后稷和冬至说,“且不说这小哥和小姑娘的身手不凡,这巫姑娘亦不是等闲之辈,姑娘虽然有意隐藏,但我还是闻到了你身上的几缕仙气,可见姑娘在仙术上的造诣不小,再者,小先生所携之剑,莫不是水神玄冥亲自铸造的玄危吗?”
少晗和巫真大惊失色,后稷也少有地露出几分异样,这时,懵懂的立夏反而成了最平静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下子都不说话了,气氛安静得让人不自在。
英华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忽而诡异地一笑:“手持神器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这柄玄危原本是水神玄冥奉与玄帝颛顼的神剑,后来颛顼帝将此剑赐予相国华胥氏,此剑便成了北天相国世代相传的信物。”
少晗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末了,恬淡地笑笑:“没想到翻云阁身处凡界,对天界诸事也了如指掌,果然非同凡响。既然你调查得这么明白,那想必你也清楚,与我们接近有多危险,这恐怕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天人知晓凡界中事并不罕见,但身处凡界却想知道天界消息,却是难如登天。
英华漫不经心地说:“小先生,你或许应该多担心你们自己,单凭你这把剑的名字传出去——小先生聪明天纵,想必也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少晗微微蹙眉,毕竟少年心性,便有些逞强地说:“任凭你舌绽莲花,如果我们不去,你又能怎样?”
山魅在一旁冷笑道:“小先生,好狂的口气。”
冬至说:“是不是狂,你们可以试试。”
山魅媚眼如丝地看着冬至,忽而一笑:“这位就是冬至妹妹了吧,果真是国色天香的容貌,我若是遗玉楼的幸娘,定然让妹妹做头牌。”
冬至被英华寥寥数语惹得暴怒,此时听了如此直白的讽刺,却只是冷冷一笑:“很好,你们连这都知道,果然有些手段。”
北天倾颓后,冬至原本也被贬到北荒,她从运送囚犯的队伍里逃了出来,辗转颠簸到了华阳城,为了躲避天兵追捕,她不得已藏匿在遗玉楼,被遗玉楼幸娘看中,反遭暗算。
立夏问:“什么是……”
少晗用力地一敲他头。
立夏吃痛,怒道:“我都还没问完,你打我干什么?”
少晗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说话。”
英华嘴角含笑,比女子还要妖魅几分:“也罢,我且让一步,你们五人中唯独这位鲛人小哥走得,如何?再考虑一下?”
后稷说:“不必。”
少晗看看他,忽然笑笑说,“好,我们都去。”
巫真惊讶地看着他们:“少晗先生,不可。”
少晗对她冷静地一笑:“他们既然抓住了我们的把柄,就不会善罢甘休,再怎么纠缠下去都无济于事,不如干脆答应他们。”
英华称心如意地笑道:“小先生果然看得透彻。”
巫真说道:“我有一个请求,少晗先生伤势未愈,动身之日能否拖延几天。”
司魋从旁走上前来说:“这是自然,我们早已准备好客舍,需要什么巫姑娘尽管吩咐,翻云阁当尽力而为。”
待得他们走后,鬼魑颇为不解地看向英华,英华眼神冰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多了一些?我就是想看看,这些初出茅庐的小鬼能猜出多少来。”
他优雅地拿起桌上酒樽,垂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嘲讽地笑:“如果她的徒弟死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跳出来和我算账。”
少晗站在客房窗前,望着日暮的天边,斜阳晚辉,夜色一丝一缕地悄然侵入天地间。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少晗回身道:“请进。”
门扇推开,巫真端着药汤走进来,冬至随她身后步入。巫真说道:“这药是我自己熬的,小先生不必担心,乘热服下吧。”
少晗笑说:“有劳巫姑娘了,姑娘端来的药自然不必多虑。”
少晗服药之时,巫真和冬至注意到,房间角落里那口朱漆的大箱子,正是那装满珠宝的五箱之一,巫真指着箱子说:“你房里也有?我让他们拿回去,但他们不肯答应。”
少晗放下空碗,说:“那些人只是些干活的伙计,他们只负责把箱子搬来,自然不敢妄下决定。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他们爱放就放着吧。”他望了望天说:“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把立夏和后稷也叫来,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