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不说话,恼怒的瞪着她。
谨言默了几秒,忍不住,问道:“我在榻上就那么让你满意吗?”
他威严粗重的眉毛展开来,气息危险,面孔更加阴沉。
顾又廷看着她,目光似有很多责备,面对她委屈的神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责怪,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掌心温软滑腻,他泄愤地大力捏了捏,眼睛发红:“对,你说得没错,”另只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轻骂:“我挖空心思想的始终都是怎么干你。”
谨言被回击得一噎,遇到这种对手,除了脸憋通红,在心中痛骂他可恶。
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辩驳。
“你……你这人,实际上就是个强盗。”
她想到那些过往,此时却不觉心酸,而是隐隐感到心颤,心尖发麻的颤。
她深知没有力量去抵抗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不迫不及待地呼喊着,她想,在这一段感情里,她就像一只四处漂泊的小船,曾经想过安定下来,不再游荡,但他就像遥遥无期的岸边不停吸引着她过去,尽管已有一处安定之处,却仍是受不住秀惑想要往岸漂去。
下定决心,她想到今日的事情,关于路柏琛,她不想在俩人往后的日子多了像那个女人一样的顾忌,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法,也无法确定他先前说的究竟是调侃或是确有想法,她定了定神,神色从慌乱渐渐转成决心,清声道:“从六年前离开,一直到现在,我没有和其他男人交往过,更没有深入的关系,包括路柏琛,你相信吗?”
顾又廷点头:“我信。”
谨言眼见他毫不犹豫,心中大是欣慰,低头小声问了句:“那,你呢?”
他脸上神色忽一阵古怪。
她只能说得明朗些,“你……有没有和其她女人……一起过?”
谨言不是没有思量过这个问题,心里也不是没起疑,但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若是今天过去后,日后只怕她再没有勇气提起这个问题。
他凝视她,脸色阴郁,似是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很久没有声音,谨言抿抿唇,正想带开话题,就听他说:“有。”
谨言暗暗一惊,见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嗓音低沉,明白没有其它斗气的成分在,随即心里一沉。
脸色僵硬。
虽是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一旦被验证了,却是一下反应不过来,神色委顿下来。
她只剩下略沉重的呼吸气,再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今晚这样的气氛和时机,她想她不会说出那句话,无论何时,都会沉埋在心底。
但也许是觉得有了底气,似乎有了资本,在这种情况下,她就贸然地心里深藏的问题讲了出来。
沉默间,头顶接着响起一个极低沉男声:“但是最近三年多以来没有。”
她仍是不知道应该说句什么。
俩人久久无声。
他伸手将房间的灯打开,坐到榻上,接着点了一支香烟,烦燥地抽。
他抽了一会,看了看谨言,一眼又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又犹豫的样子,考虑会儿,嗓音略沉哑,“你听我说,当年你离开后,我隔了半个月才知道,那些日子里我之所以没有联系过你,有一半是因为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有,当然是因为我对你还不算太感兴趣了。”
谨言瞬间明白了,脑袋宛如被打了重棍般沉痛又十分清醒。
那五年里,在她的生活里,他没有半点声迹,她当时想的是俩人已经离婚,他不来找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联想起回国后发生的事情,她又忘了那几年的事情,他当初不喜欢,回国后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和她纠缠在一起?
她一下给情愫冲晕了脑袋,从头到尾都没有去想过那一层。
顾又廷似乎也是烦燥,用力吸了一口烟,对着空气,吐出一口烟圈来,自嘲一声。
“后来,因为我想要你,我三十多岁,什么都不缺,但我想要孩子,这是我该有孩子的时候了。”
谨言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我想很多人愿意给你生,这不是难题。”
他一愣,将烟掐掉,略苦恼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他顿一顿,又道:“我根本没有料到你会等我,尤其是过了两年的时间,我绝没有料到你还会回来。所以你难过也罢,生我气也罢,也可以在心里记恨,我可以理解你,因为你只有过我一个男人,但是,你总要给我个补偿的机会,是不是?”
她看着他,慢慢道:“补偿什么?”
她觉得她渡过一个非常漫长的一天,这一天的事情几乎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她想,扮演竭嘶底里的角色,她已经不适合了。
“我关心自己,从来没有为你们做过多少事情,这是问题产生的原因但不是问题的结果,我所能够说的也就是,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已经错过六年,”说罢,他走上前,捧住她的脸,一叹,前所未有的柔声道:“你给我们点时间,行不行?”
“不要管过去那些破事,我爱你,管什么人说什么闲话,我担心的只有你爱不爱我。要是你也和我一样,睡前想起的第一个人是彼此,就算再难过再绝望也不要轻易选择放弃,不试试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道理就是这样,你觉得对吗?之前的事情我犯了错误,但没必要让我们以后的人生一起为这种错误买单。”
前面说的又快又急,便如连珠炮似的,后面又刻意放缓声调令人毫无设防。
谨言嘴颤的厉害,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发不出声音来。
顾又廷放开她,低声说:“愿意给我个机会么?”
他说话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低哑几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眸子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察觉她异常的神色,突然警觉起来,没有半点以往任何时候运筹帷幄的自信。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无法承担,她的头脑现在空空如也。
正也是因为如此,很多事情都不去考虑,不考虑过去的问题,不考虑之前的顾虑,只去想未来。
很久,她抵在他胸膛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我去接个电话,在这等我?”
她轻轻“嗯”了一声。
顾又廷皱了眉,转头往床头柜的方向走去了,眉目带愠色的接起手机。
他讲电话,她在空余的时间里平息了被撩拨得凌乱的气息,又低头整理了被揉得明显皱了衣服,看了他一眼,往客厅的方向走去,在沙发上刚坐下,就接到白母打来的电话,她这才注意到距刚才已经过了那么久,时间渐晚。
挂了电话,她就听到房间传来恼怒的声音,“他们能懂什么,连个屁也不懂。”
谨言垂目,很少听到他这样不掩饰情绪愤然的声音。
从前虽是有些不如意的事情,能看到他眉头紧皱,声音却仍是不疾不徐,但从刚才到现在就听他斥责了几句,言辞字句语态间透出不满和愤怒,她算了算,距那件不良新闻传出,各种不快就会纷至沓来的时期,到现在已是一月多的时间。
他从来处于优异的环境,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三十几年来颐指气使惯了,大部分的人在他跟前连气都不敢出,不像今日般有人隔岸观火,有人落井下石,想起那日在会议室里众人的咄咄逼人,心想他也许还未曾受过这个挤兑。
眼看时间渐晚,不知道他一通电话会聊到什么时间,她想赶在白母第三通电话过来前离开。
再不回去,白母就该担心她了。
刚起身走了两步,就撞上从卧室走出来的男人,眉目是想像中的阴郁。
看见她的姿态,他一下明了,说,“我送你回去。”
她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小区外面有出租车。”
他瞧了她一眼,步子稳健地走到了她跟前,执起她的手,握住,往前走。
把视线从他腿上的收回,谨言跟在他身旁从房里出去。
到了楼下,银灰色的路虎正静静停在那里,他打开门,让她进去。
进到车里,由于刚暴雨,有些降温,他调了车内的温度。
他一遍一遍地将温度调上调下,每调一节都同样庄重地问她是否比之前的温度舒适些。其实一两度,她一时察觉不出其中的差异,甚至觉得现在的温度比刚开始的第一次要热太多了,但她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肯定的回答他,不用调,她不觉得有半点的冷。
他看着她,一会,平静而坚定地按下键,“那就这样了。”
温度保持在二十三,是第一次时他刚调的温度。
这一系列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微抿着唇。
她理解他的意图。
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不用刻意这样,话到了嘴里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重新回想了一遍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从早晨起床的细节一直到现在回家。
从前,俩人都心里各有所想,虽然靠近,又暗中拉开距离,不肯敞开心扉。
大概正是由于她胆怯,尽管心中渴望靠近,却又无法真正地抛开所有去不顾一切,在这爱不爱的的关系里,还有一而再的变故中,她心中悄然增加了过去许多未有的感受,她一直深信他这样飘忽不定的生活不适合自己,心里惶恐过,想退避过,但如今却发现一艘小船终日游荡到终找到可以依靠的岸,那是最好的幸福。
一路上,俩人都没有出声,享受着难得可贵的温馨气氛。
半小时后到了她住的地方楼下。
谨言说了一声“我到了,你也早点回去”,然后下车。
他点点头,却没有开走,她晕乎乎地往前走,一直到进了楼梯后面才隐约传来车子的引擎声。
她按捺下起伏的情绪,努力平静地进到家里,开门声传来,白母立刻察觉:“言言回来了。”
白母看到她,怔了一怔,眼睛打过她一头散着的头发,还有一袭针织裙。
“怎么这么晚回来?”白母看着她,满脸尽是温柔。
谨言抿了抿唇,看着白母疑惑的神情,轻轻道:“今天周末,医院的人比较多,去的时候有点晚了,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朋友,聚了一会,所以有点晚。”一边说着,一边把脚上的鞋子换下来,低着脸,想到下午发出的事情,心中有些尴尬。
白母上前整理了她一袭有些皱的针织,才发话:“你的衣服……”
那边的,小熊也已经睡醒了,踩着小拖鞋,穿着小黄人睡衣。
见到谨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她走来,由于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只见她晃晃悠悠的迈着两条小白腿。
谨言正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妈,我去和小熊玩一玩……晚点再吃饭。”
谨言向前几步,轻轻地抱起睡得一脸小熊,往客厅的沙发里去了。
白母只看着她,眼底是深深的沉思。
他发了会呆,收回视线,启动引擎,过了一会儿,接到电话,那边传来:“顾先生,您的意思我已经转达,但我们王总的意思是,海洲的项目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在物色实力相当的合作方,您的实力我非常相信,但是我们的老板并不是港城人,他长年累月呆在美国,对您还不太了解。”
顾又廷静静听着,一连串话听着温和,却处处暗藏玄妙。
那边停了下,见他没有说话,便继续说:“海洲这个项目非常紧急,需要在今年年尾能够完成,目前有很多家有意合作,比起来,我们更看中顾林的实力,但是,您之前的信誉方面出现很大的危机,对于一些不知情的人,看到报导不免产生误会,我老板就是其中一个深受不实新闻影响的人。所以目前的情况是,顾先生,您不如先将自己的信誉先挽回来,我相信不仅是对您,对我们,还是对项目都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顾又廷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连话都懒得说,就把电话切断。
那边握着手机,对他的挂断感到松了口气。
开了一会,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车子随意停在路旁。
他从车子下来,在路旁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
三个月之前,他肯定没有想到会有今天,顾林居然要败在他手里。
他耳里响起一句用着柔弱指责的话:“你拥有得太多,所以你根本不会懂。”
她当时在说的时候,他当时有什么感觉呢?忘记了,更明显的是感到嗤之以鼻,当时是在笑她,可是现在才明白,她说出这话时的感觉,三十多年的人生,当有一天发现离开了唯一擅长的领域,却无处可去,落得个山穷水尽,到底是谁可笑?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没理会。
好一会儿,他拿出来,看到她发过来的信息:“到家了吗?”
他直接就要拨电话,却还是没有,烟含嘴上,回复了条信息过去:“就快到。”
那边很快就又回了短信:“那就好,仔细看路,注意开车。”
短短十来个字,他看了几遍,收起手机,他仰起脸来,向四周看了看。
这附近住的房子几乎是一个性质,所以住的人群大同小异,
一会功夫已经有几家人走过,有的在斥责孩子的成绩太差,有的抱怨隔壁楼上在装修等等生活问题。
他把烟掐灭了,看着头顶的夜空,一片黑沉沉的,一轮明月正高高挂起。
那么大的天空,居然找不到一颗星星,月亮的周围空荡荡的。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对人生总的看法起了一些变化。
吃完晚饭,又替小熊洗了个澡,坐下来时,谨言看了眼时间,已是晚上九点。
想着打电话过去,又担心那人还在开车接电话不好。
看着客厅里陪着小熊看电视的白母,想了想,回到榻上坐着,发了条信息过去。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回音,就听白母喊她出去吃水果。
刚夹了块水果到嘴里,忽听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不想惊动白母,谨言故作平静地拿着手机回到卧室,身后的白母却是目光锁着她,想到她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心不在焉,叹了口气,接着注意力很快给身旁的小熊吸走,一只小肉爪拿了块苹果递到她嘴里。
晚上躺在榻上,被扰乱的心无法平息,时不时地看向床头柜静放着没关机的手机。
心思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小熊睡得呼呼响,她看了会儿,掀了掀唇。
好不容易沉淀下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关于最近港城的风波,和路柏琛的事情,让她有了更深的顾虑。
只是,路柏琛现在有听到有关于谈论他们之间事情的声音吗?
想着事情,谨言几乎没有睡着,来到办公室,放下包后,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倒温水,回来后,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同事在,走到门口就听到声音:“啊,看不出来啊,她平常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啊,不像是会做那种事情。”
“哪里不像,说话又柔又媚,还别说,这样的工作特别适合她。”
另个压低声音,“就是啊,昨天我和我老公在医院,我老公还不停盯着她看呢,当时我才发现原来是她,被一堆记者围着问长问短说三道四的,也面色不改,就一直站在那里接受采访呢。”
有个一向没有打交道的同事,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人家有她的本事,当时来应聘的几个人,个个高学历,经验老厚,要不是她私下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过人之私’,这个职位怎么可能轮到得到她……”
接下来,几个人看到门口进来的谨言,分别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
谨言坐回座位上,处理完手上的资料,又接了两个电话安排好事情,闲下来后,她打开文档,开始写辞呈,昨晚她想,是路柏琛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接触到这份工作,就算是要辞掉工作,她也要先和他说一声,和他达成共识。
但是,事情看来已经到了不用商量的余地,结果显而易见。
谨言等了一天,路柏琛都没有来公司,临下班前五分钟,终于是拿着辞呈准备过去。
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季特助,看着她的目光似有疑惑,很快化作一笑,声音和气,“白秘书,你找路总?”
谨言勉强笑一笑:“嗯。”
季特助看着她说:“路总有事出去了,不在办公室。”
谨言点点头,见他转身离开,径直往办公室里去了,将辞呈放在桌上。
谨言从公司出来,远远就看到严少齐。
见到彼此时,他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只一眼就转开视线,神色平和。
顾妙亭那边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这次意外碰见,她想他也不会希望节外生枝。
只是刚走几步,就见人朝她这个方向过来,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他是故意在在等她。
谨言一时加快脚步,情绪不高,心里已经被许多事情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