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手术开始,在潇空被推入手术室的前一刻,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等候在那里的表情复杂的父母和夏韵,任谁都不会知道,这到底是个终结,还是个开始。
陈庆东在手术前就已经告诉他们,现阶段HTO最大的手术的难点就是这刚开始将患者大脑移入“容器”的过程,一旦成功,之后的部分几乎便可以说是不会失败的。此外,为了治疗的彻底,原身体的治疗可能会持续一到两周,在这段时间内,潇空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大脑暂时操纵作为容器的那局尸体来活动——咋一听不由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人们都为此捏了一把汗。手术室外的走廊,潇空的父母与夏韵都在焦急而沉默地等待着,而除他们之外,一起等待的还有一对年过五十的老夫妇,这不由让他们有些惊讶,隐隐的可以猜到,或许他们就是那作为容器的尸体的家人。与潇澈他们的不安、急切、期盼相比,那对老夫妇的眼中,更多的却是落寞,谁也不知道陈庆东是怎么说服他们让自己儿子的尸体去为了一场别人的手术服务的。
手术室里,陈庆东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助手不停地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这也是他在完成HTO理论后的第一次真正手术,除了那些已经论证过的理论,他更多的,也是尝试,容不得半点马虎。
而对于潇空自己而言,那是种难以名状的感受,他是那种十分讨厌自己的命运操控在其他人手中的人,但现在的情形却由不得他控制。与大脑连接的神经全部阻断之后,他所能感觉的范围,从全身骤然缩减到了那一小块大脑。麻醉药水能减少他所受到的疼痛,却无法消除他思想上的不安。除了手术器械偶尔的碰触让他觉得有些冰凉之外,他没有丝毫其他的感觉,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缓缓地停止了思考。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当潇空睁开眼睛时,他又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醒了!”夏韵的声音传入耳中,潇空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边忽然围上了一群人。视觉逐渐恢复,他看到了一张张期盼的脸。“爸,妈,韵韵,我没事。”他终于开口。
病房内一片诡异的静寂——没有想象之中的相拥而泣,喜极而呼——什么都没有,取代在每个人脸上的,都是怪异。
声音!
潇空察觉到了,刚刚自己发出的,不是那熟悉的音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沙哑而低沉的质感。“这——“他渐渐反映过来:”有些不适应。”他强忍着内心怪异的感觉微微偏过头,发现病床的另一侧,一对老夫妇正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自己。而就在此时,他的内心突然莫名涌起一阵让他极为不舒服的异样感,只是瞬间,大脑就有种飘飘忽忽的感觉,他不由低下头,用手扶了扶脑袋。
“怎么了?”潇澈他们不禁大惊。
“不,没事,可能只是有些不适应。”潇空随后敷衍过去。这个时候来看我的,难道是这身体原本主人的父母?他内心猜测着,看着老夫妇,渐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二老,你们好。”潇空向那对老夫妇打招呼道。
“嗯。”老夫妇只是轻声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缓缓转过身,走向了病房的门。潇空顿时脸色大变,因为那刚刚那强忍下去的异样感,顿时变得强烈起来,而且更多了一份急切,大脑中仿佛点燃了一团炸药,让他整个人感觉“轰”的一下,直到老夫妇的身影消失在病房中,才渐渐平息下来。
“你怎么了?”看着他的脸色,夏韵赶忙问道。
“没事,现在好多了,毕竟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可能还要缓一阵子吧。“潇空再次以不适应的理由糊弄过去,他可不希望父母和夏韵为自己担心。心中却思考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那种冲动根本来的毫无理由啊,仿佛不是出自我自己。”不是出自我自己…“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他的表情渐渐正常起来,也让其他人送来口气,一家人聊着天,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不久,一个人影迅速的从外边冲了进来,此人正是陈庆东。他得知了潇空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放下其他事物,便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陈庆东看着潇空,眼中闪烁起一阵兴奋与火热交杂的光。
“感觉如何?“他仿佛没有注意到病房内的其他人,一缓口气便向潇空问道。
“还不错。“潇空报以微笑,此时的他已经开始理解了陈庆东对医学的那份狂热:是啊,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在自己的手中渐渐距离鬼门关越来越远,那将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成就感啊!
”恭喜了,教授,HTO手术的第一阶段,我想应该是十分成功的。“潇空道。
“哈哈,这就好。“潇空的话立刻让陈庆东眉开眼笑起来:”你不用多想什么,难点已经过去,下面的治疗,我已经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你安静修养就行,如果觉得没什么异常,可以用这具身体出去走走,这对你的大脑也是一种锻炼,植回本体后的恢复也会更加容易。“
“知道了。“
“好了,我得先走了,你本体的癌细胞清理工作正在进行,我不能离开太久。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如果不放心留一个人陪着就行,他刚刚醒过来,还需要休息。“后面这句话是对潇澈他们说的。
大家尾随着陈庆东走出病房,仅留下夏韵陪着潇空。在夏韵的安置中,潇空缓缓躺下,闭上了双眼。脑中却又不由地想起了刚才的情况,但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问题所在,却只觉得一阵倦意不由地涌了上来。“算了,还是睡吧。”这样想着,潇空渐渐地睡了过去。
这是一片黑暗,显得深邃而空寂。周遭的空气里,让潇空感觉到一阵清晰而让人不安的潮湿。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浓雾,雾气大得连连两米之外都无法看见。这里是哪儿?他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似乎更加强烈了,低下头,他发现了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明明四周都很模糊,自己的身体却意外的清晰——然而,令他更觉不安的事情是,他察觉到,在这里,他的身体并不是刚刚将大脑植入的那具“容器“,而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噩梦?“想到这里,他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而就在此时,一阵腥凉阴冷的风迎面扑来,让潇空的心不由再次揪紧,他意识到,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嗒!“这是冷汗滴下的声音,汗滴在手上,给了他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感。
前方的雾气渐渐地泛起一阵蓝紫的光,潇空将视线从手上挪开,抬起头,刚刚那阵阴风刹那间停了下来,而前方的雾气,也随着那亮起的淡淡蓝紫色光缓缓分开,那模糊的前方也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人,随着雾气散开而愈加清晰的脸上面无表情,苍白无一丝血色——不,不是人,准确的说,不是活着的人。潇空认出了他,那是不久刚被作为他的脑容器的那个男人。
潇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苍白的脸,有种想迅速逃离这里的冲动,但却无法成功,甚至连想闭上眼睛搜无法做到。
那脸忽然笑了,血色尽失的面部,笑显得如此诡异…
“唰!“潇空睁开眼,大口喘起气来。窗外的的草叶,挂着点点晶莹的露珠,这是个清晨。”真的是梦。“潇空剧烈的心跳终于缓了过来,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心似乎还缓的为时过早——他是站着的,站在窗前,所以才能一眼就看到窗外草叶上的露珠。这也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印在窗玻璃上的身影——除了那条抬起擦汗的手臂以外,他此时的其他的动作竟与那令他毛骨悚然的梦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甚至脸上那诡异的笑容,都无比完整…
“有问题!“潇空反而冷静起来,不是因为不会恐惧,而是知道恐惧没有丝毫用处,与其恐惧,倒不如冷静思考。早在将大脑植入尸体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不再是个纯粹的人了,甚至可以说是个行尸走肉,他自己安慰了自己几句,就算是碰上一些所谓的灵异事件又如何呢?反正自己现在的存在也已经足够让人觉得不正常了,那就算是见鬼了,又能比这坏多少?
这样想着,他大胆地猜测:即使是早已死亡,自己植入的这具尸体依然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识,而一旦遇到一些特殊的刺激例如上次见到那对老夫妇,或是自己大脑的意识一旦减弱比如睡觉,这具尸体便会自己行动起来。潇空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极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