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番人去后,炀帝是打心眼里感激店老板——他那番话,真是说出了份量,说出了水平!炀帝看他送走了客人,便起身掏出银子道:“店老板,算算帐吧。”
杨才过来笑道:“要按圣意,这次只优待外国人。今天我才开张,本地人来了也不要钱。想出钱了,你们明天再来。”
炀帝听了,非常震惊地:“什么,今天本地人来吃酒你也没要钱,这岂不要赔钱吗?”
杨才又是一笑,说:“看赔不赔。”
炀帝不解,问:“此话怎讲?”
杨才打量一下炀帝,说:“像老弟这个年岁,恐怕还记得周朝吧?那算个什么朝代?税赋高,力役重,刑法乱,战争多……老百姓无法活命。自从隋朝统一了南北后,再不受征战之苦了,并且减税免役,推行均田,不几年,天下人丰衣足食,国泰民安。特别是炀帝执政以来,尽在为民着想——你像这引水浇地,开挖运河,大办国学,创立科举,并且和邻国都非常要好。这次圣上叫优待番人,完全还是为民着想——一顿饭算什么?只要番人高兴,相互往来,世上不就永远太平了么?”
王义听了只是乐。炀帝也笑道:“你还真有些见识呢,你叫什么名字,咱俩交个朋友。”
“我和皇帝同姓,叫杨才,你叫什么?”
王义看他反问圣上,有些担心。谁知炀帝想也不想,跟着说道:“我姓万,叫万人上。”
杨才闻之大喜,道:“好一个万人上!假若你真在万人之上,我没枉交你这个朋友。”
炀帝道:“枉交不枉交,明天就知道。杨才兄,告辞了。”说着,便同王义走出门去。
这时,段达和麦铁杖在外边守护,看炀帝出来,便一前一后地护着他二人回宫去了。
却说店老板杨才,将他二人送出门后,见两位大汉,带着兵器,便一前一后地保护着他二人,定知此人非同一般,暗道:他到底是何人?说他叫万人上,是他的名字叫万人上,或是他的地位在万人之上?看他用着护卫那个派头,最低也是个县太爷……就这样,他想了一夜,想到天明,当他用罢早饭打开店门时,只见来了一群宫人。
为首的就是矮子王义。如今他是后宫总监,头戴六品纱帽,身穿红色蟒袍,腰系玉带,足登朝靴,骑了匹枣红马,引了三百名御林军,又拉着采车,车上装着礼物,怀里揣着圣旨,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来到杨家店门口。
王义看杨才在好奇地望着他们,便让人马停下,下马朝杨才一拱手问:“还认识咱家吗?”
杨才在好奇地观望,见他们在门口停下,更感到好奇,又看那一矮官儿问话,并且声音好生熟悉。他心里在拼命地想,想了半天,只是摇了摇头,说:“我眼拙得很,不认得。”
王义又笑道:“昨晚上的万人上,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二人。”
杨才恍然:“原来如此。看你爹爹那个派头,肯定是个大官儿,是吗?”
王义道:“他并非是我父亲。我们是扮着父子二人来私访的。要说他的官职么,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大隋天子。”
杨才惊喜地:“什么,他是当今皇上?”
“不错。”王义道:“圣上看你非常慷慨,很会办事,又有忧国之心,要封你为官。”将圣旨掏出来道:“杨才听旨。”
杨才大喜过望,忙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王义捧好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朕私访查悉:店老板杨才,能言善辩,精于办事,并有忧国之心,朕甚器之。特封为东都法曹,级为五品,报效朝廷,不负朕望。另赐纱帽一顶,蟒袍一袭,角带一围,皂靴一对,玉帛百段,白银千两。钦此。
杨才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当宫人捧着衣帽,抬着白银送到他面前时,他这才叩拜谢恩,呼着万岁。
王义对杨才道:“快去换上官衣上朝谢恩。”
杨才这才接过官衣,走进内室,换衣去了。
先不说杨才是怎样更衣,也不说杨家人等是怎么高兴,却说显仁宫内的炀帝广:他红光满面地坐在龙案内,聚精会神地听着礼部尚书杨玄感汇报着这次所来的国家和进贡的情况。
炀帝听来听去,还是高丽和琉球国没来进贡,心里十分不悦,暗自骂道:“一个弹丸小国,如此狂妄,竟敢与我大隋作对。”想下诏发兵,然眼下四十多个国王都在这里,观之不雅。于是,他也就忍了,只是对杨玄感说:“要好生招待客人,万不能出错。”
“遵旨。”杨玄感退过。
吏部尚书庐恺出班,执笏道:“陛下,太子昭去世多年,也到立嗣的时候了。臣闻齐王德才兼备,礼贤下士,且上次勇擒反贼,功劳不小。可立他为太子,不知有当圣意否?”
炀帝一听说杨暕就生气,但他并没有发作,继而正色地:“朕以前也有此意。但他早就跟王妃的妹妹勾搭成奸,并有了私生子。姑且不说王妃是不是他害死的,就他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焉能担当重任?”
庐恺忙执笏道:“像这些微臣不知。”
炀帝道:“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关于立嗣,非同小可,以后再说吧。”
“圣上英明。”庐恺说罢,退过一边。
这时,矮子王义走上殿,朝上跪拜,道:“陛下,新任东都法曹杨才到。”
炀帝听说杨才来了,道:“宣他晋见。”
“遵旨。”王义起身,来到门口,向外喊道:“圣上有旨,宣东都法曹杨才上殿。”
在朝门外站着的杨才,听说召宣,忙拱手道:“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呼罢上殿。
此时此刻的杨才,可不是昨天晚上那青衣小帽、勒着围裙、端酒上菜的杨才,而是头戴纱帽,身穿蟒袍,腰系玉带,足登朝靴,身为法曹、五品大臣的杨才了。他神彩飞扬地走进显仁宫,见炀帝头戴王冕十有二旒,身穿黄袍绣有九条滚龙,身后二宫女打着龙凤扇,下边是文东武西,前后是内相和御林军,非常威严。
杨才是第一次进宝殿,见到这等场面还有些害怕,忙俯伏金阶,高擎象笏,拜道:“新任东都法曹杨才,市井村俗,才疏学浅,蒙圣上不弃,委以重任,真是皇恩浩荡,恩施二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道:“杨爱卿能言善辩,精于办事,所以朕宣你入朝。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愿爱卿不负朕望,报效朝廷。”
杨才忙拜道:“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一抬手,道:“退朝。”
众文武一齐跪拜,高呼万岁,然后起身,退出朝门,便各自散去。
十天过去了,这些番人也就先后回国了,炀帝想征服东夷——特别是高丽,便派人去把懂得天象、现任太史令的庾质请来了。
庾质字行修,河南新野人。他父庾季才,曾任过通直散骑常侍,为隋朝推翻北周出了大力。从此,文帝对他非常信任,若有大事就要找他商量。季才是仁寿三年去世的。他卒后,朝里有事就找他儿子庾质。
庾质自幼聪明,早有志尚,八岁就能诵梁世祖的《玄览》、《言志》等十几篇,曾拜他为童子郎。开皇元年,文帝封他为鄢陵令,后迁陇州司马。大业初,炀帝召他进京,封为太史令。自从他到京后,操履贞悫,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而陈,深得炀帝之赞许。
庾质今年五十岁,中等个儿,四方脸儿,大大的眼睛,一副美髯。他妻钱英,是位善良的农家村姑,今年四十二岁,给他生下一子,名叫庾俭,现任襄武令。
闲言少叙,却说庾质听说圣上召他,忙戴上纱帽,穿上蟒袍,系上玉带,登上朝靴来到皇宫。他三拜九叩后,帝赐平身。
炀帝道:“庾爱卿,前天来进贡的诸国中,可发现有几个国家没来?”
庾质道:“回陛下,除了东夷几国没到外,其它国家都全部来了。”
炀帝道:“就为此事,朕要找你商量。虽说东夷六个国家,但主要是高丽。上次在突厥,我已跟他们使臣说过,让他们国王来进贡,可他这次不但不来,反而百齐、新罗、靺鞨、琉球和倭国也不来了。我想发兵,攻打高丽,不知能否去得?”
庾质道:“高丽等国不来进贡,确实可恶!但我朝若发兵去讨,似乎有些不妥。”
炀帝闻之一证,道:“请道其祥。”
庾质拱手道:“回陛下,此处距高丽数千里,若发大兵,一则路途遥远,疲于奔命,二则又隔辽水,那边稍有所防,怎能过江,谈什么取胜?另外,像这千军万马,集于江边,每天得好多粮草?这么远的路程,这么多的粮草,又得好多人力运去?”
炀帝道:“这个好办,可让十户联合——有牛者对牛,有车者对车,有人者对人;沿河地区,可用船运,保能供给。”
庾质道:“真要是这样,国内将要大乱。”
炀帝不解,问:“为什么?”
庾质道:“天下人谁不想过个安稳、舒适的日子。如今挖河已征调几十万人,再发大兵远征,又要十户联送粮草,我大隋臣民都在外边,国内岂不空了?莫看我朝粮仓丰盈,若有一年不收,就会有人偷盗、抢劫,国内岂不乱了?再者,我朝将士都在东方,若西方国家趁虚而入,岂不因小失大?”
炀帝略思,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我恨透了高丽,一心想平它。”
庾质道:“莫看高丽是个小国,但地势优越,又占主动。况且东方属木,洛阳在国之中心,中央者,戊已土也——拿阴土去碰阳木,岂不是自讨苦吃?”
炀帝一笑道:“这些东西,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庾爱卿,今日朕召你,一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二是想让你出个东征的点子。”
庾质看他一心想东征,只是苦笑道:“眼前可发兵去击琉球,准能大获全胜。对于高丽来说,也是个威慑。同时,可在涿郡建立陆军府,先派去要员,筹办营房粮库,然后可让各郡、县,有计划的派送衣甲幔幕,旗鼓和粮草。再在东莱海口建立水军府,也派去要员,筹办营房粮库,让各郡、县有计划地派送军需,一边派能工巧匠打造战船,待水陆双方准备的差不多了,可同时发兵,或许……”
炀帝听了大喜,第二天,就封武贲郎将陈棱为行军元帅;鹰杨郎将王辨为帅府长史;下大夫张镇周为先锋官,率精干的水军三万,乘战船数百只,在义安泛海,去击琉球……
就在同一天,炀帝下诏:设涿郡为陆军军府。让兵部尚书段文振,内史令元寿,尚书左丞张衡,东都法曹杨才等二百多大小官员,前往涿郡——安排营房、仓库和接收全国各地运来的各地军用物品。
其二,设东莱海口为水军军府。让兵部侍郎斛斯政,幽州总管元弘嗣,礼部侍郎许善心,鸿胪卿鲜于罗等二百多名大小官员,前往海口。除了安排房子和接收军需外,还要招集能工巧匠,打造战船和修补以前用过的大船。
其三,设黎阳为催运署,让礼部尚书杨玄感,虎贲郎将王仲伯,河内主簿唐伟,御史元游等二百多大小官员前去黎阳。他们除了督促各郡、县有计划地向两个军府送军需外,还要招收大量的大车、民船,把黎阳、洛口两大粮仓的粮食运往前线。又让工部尚书宇文恺,率能工巧匠提前动身,在蓟城南桑乾河岸上筑一祭坛。
却说炀帝安排完毕后,心里好像轻松许多。便坐上御辇,让矮子王义引了几名内相,护着炀皇帝来到西苑。
众夫人听说炀帝驾临,各院中俱焚香奏乐,迎接圣驾。这时,炀帝已换船沿渠而行。路过迎晖院,罗夫人引着二十多名美女,吹吹打打地迎了上来。
炀帝看罗夫人和众美人迎来,忙笑着下船,见她们跪了一地,上前扶道:“罢了,罢了,快快平身。”
众美人又拜,这才起身。
罗夫人又上前拜道:“陛下,请到院里小息。”炀帝道:“好吧。”于是,炀帝上来拉着罗夫人的手,王义和几个内相跟在后边,这些众多的美女们,在前边吹吹打打地把个年轻、英俊的炀皇帝迎到院里了。
院里也有水池、假山、绿树、花草,再加上那些布局合理,建造美观的箭亭、春阁,真是雅致天然,仙景一般。
罗夫人把炀帝迎到院内最上首,早已安排好的屏风下坐了,面向着美丽的假山和水池。罗夫人挨着炀帝坐下后,让下人看宴。不多时,便端来一桌奇品美味。罗夫人向炀帝敬了三杯后,这些美人们也轮换着向炀帝献觞。这些乐工们,仍然奏着美妙的乐曲。该院有一美人叫朱贵儿,也捧觞献到炀帝面前,道:“陛下,贱妾朱贵儿,愿敬陛下一觞,万望不辞。”
炀帝看是朱贵儿,忙端起杯,笑道:“好,我吃你一杯,不过,你得与朕歌舞一回,如何?”
朱贵儿欣然应道:“好的。”于是,她同炀帝把酒饮了,放下杯后,随着优美动听的音乐声步入中间——继而舒展长袖,翩翩起舞,裙飘香风,歌扬清韵,唱道:
人生得意小神仙,不得花前,定是尊前。
休夸齿皓与眉鲜,不得君怜,也是枉然。
君若怜时菲要偏,花也堪怜,叶也堪怜。
情禽不独双双鸳,莺也翩跹,燕也翩跹。
唱罢,她根据词意做了个燕飞的动作。
炀帝听了大喜,赞道:“唱得好,唱得妙。不但声音嘹亮,歌喉婉转,而且这词意也动人。”遂将他的空杯递给罗夫人,道:“筛一杯赏她。”
罗夫人也就喜欢她,于是亲自与她筛了一觞,说道:“贵儿,还不快吃了谢恩。”
朱贵儿忙拜道:“谢陛下。”说着端起杯吃了,将空杯放下,又向炀帝和罗小玉拜了几拜。炀帝道:“再唱一支动人的,如何?”
“遵旨。”朱贵儿来到中间,就要唱时,忽见仪凤院的美人月宾跑了进来。只见她秀发蓬乱,粉面失色,香汗淋淋,娇喘嘘嘘,朝炀帝一拜,上气不接下气地:“陛下,不好了,吕夫人得了暴病去世了。”
一句话满院皆惊。炀帝“噌”地起身,惊呼道:“天哪!她是什么病,就这么快?”
月宾结结巴巴地:“早饭后,她还好端端的,并且还教赵王唱歌儿。就是刚才,她感到心里不适,让我抱着赵王,她说要进房内休息,谁知她刚走上台阶,竟突然摔倒在地。当我们跑去看时,她竟气绝身亡了。”
炀帝听了,紧张地:“摆驾,仪凤院去之。”
从宫人应“是”,便一同来到仪凤院。他们刚走进院内,就听见里边的痛哭声。
炀帝急忙下辇,如飞地来到她内室。
此时,李夫人和众美人都跪了一地,大哭不止,见炀帝进来,便哭着向他见了礼。
炀帝也无心理她们,只是来到床前见吕夫人真的死了,又看见李夫人抱着大哭的赵王时,不禁伤心地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内相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陛下,不好了,大刘良娣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