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追敌心切的可汗处罗,看浑贼进山,便引着他的三万人马追进山去。他们刚走进山谷,忽听山上鼓声三响,跟着两边山半腰上的浑军大声叫着向下推石头,有弓箭的向下边放箭。
眨眼间,两边山上的石头乱滚,箭似飞蝗——无情地向谷内的三万多人马飞去。这些人们,正在兴致颇高地向山里追赶,谁想到敌人在半山腰处。当他们听到鼓声时,就知道不妙。然两边是山,就一条退路。眼下,他们看着石头向自己身上砸,瞅着飞箭向他们自己身上穿。有的石头大,滚下来随着惯性,一下子能砸死十几个人;有的臂力强,射下来的箭随着高强度的穿透力,在这人的胸部射进去,竟从他背后钻出来又杀伤后一个人……
要说这石头和飞箭的杀伤力都够强的了,但是,还有比这更残酷的那就是他们自己——慌乱中,他们人踩人,马踏人,一瞬间,突厥的三万多人伤亡大半,就连隋朝的特使崔君肃也受了重伤。
眼下,西突厥可汗的身上也有几处伤。他看伤亡惨重,便大声喊:“向后撤!快向后撤!”说着,便引着残兵败将撤出山谷。
就在这时,炀帝率领的十万人马也赶到了。
受伤严重的中书侍郎崔君肃,看圣上驾到,忙爬着上前,朝马上的炀帝跪拜道:“陛下,臣已把处罗可汗说服了,他已经……”话末了,他竟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炀帝看了,忙下马跑他跟前,半蹲半跪地抱起君肃的上部,紧张地喊:“崔爱卿!你醒醒,你醒醒呀……”看他真的死去,便失望地将他放下,起身非常严肃地:“二十八年来,处罗与我朝一向不和。这次,是崔爱卿去突厥游说,缓和了局面,并引他们来共同对敌,与国与民出力不小。今日,虽说你战死在疆场,但我大隋和突厥臣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对两国和好所作的功绩的。为此,朕追封你为光禄大夫,并让地方官抚恤你家小。”
这时,西突厥的可汗处罗,衣帽不整,满身是血,连马也没骑,提着刀,非常狼狈地同他的残兵败将撤出山谷,见隋朝天子来了,忙过来,朝炀帝跪拜道:“西突厥处罗,拜见****炀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看处罗浑身是血,忙上前搀扶道:“可汗快起,只怪朕晚来一步,给你造成重大伤亡,朕心里非常难受。”
“不!”处罗忙说:“这怎么能怪陛下?只怪我追敌心切,粗心大意,中了埋伏。”当他看到死去的君肃时,无不震惊地:“怎么?崔侍郎死去了?”忙扑上去,一边晃着君肃的尸体,一边泣道:“崔侍郎,是我害了你,我西突厥人永远也忘不掉你。”
炀帝深沉地:“将他的尸体,和贵国的一些遇难者都葬在这里,与他们树碑立传。”
可汗拜道:“陛下英明。”
炀帝让工部尚书宇文恺安排棺木,埋葬和与死者树碑立传的事情。
宇文恺应“是”,遂即派人安排去了。
这时,流星马来报:先锋官长孙炽和麦铁杖,率领的大军已经顺利地进入伏俟城,并且城内数万民众情愿归降。
炀帝闻之大喜,遂派车骑将军长孙晟,护送突厥人等到伏俟城去养伤。
长孙晟然之,便率领三千精兵,同突厥人向伏俟城而去。他们刚走,炀帝便走到高坡上,朝人山人海的将士道:“大家都看到了吗?”他指一下一大片死尸道:“这些惨死的将士,都是浑贼干的,今天,我们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然后略思,喊道:“内史令元寿听了。”
元寿出列,执笏道:“臣在。”
“封你为南路总管,让右御卫大将军周罗睺为长史,率兵三万,直逼金山。”
周罗睺也出列,同元寿一同执笏道:“遵旨。”然后便退过一边。
炀帝道:“兵部尚书段文振听了。”
段文振出列,执笏道:“臣在。”
“封你为北路总管,让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为长史,率兵三万,北逼雪山。”
张定和也出列,同段文振一同执笏道:“遵旨。”然后也退过一边。
炀帝道:“大将军张寿听了。”
张寿出列,执笏道:“臣在。”
“封你为西路总管,让大将军梁默为长史,率兵三万,西屯泥岭。”
梁默也出班,同张寿一同执笏道:“遵旨。”然后也退过一边。
炀帝道:“太仆卿杨义臣听了。”
杨义臣出列执笏道:“臣在。”
“封你为东路总管,让刑部侍郎梁毗为长史,率兵三万,东顿琵琶峡。”
梁毗也出列,同杨义臣一道执笏:“遵旨。”
炀帝又道:“尔等火速出发,围困浑军。”
“遵旨!”他们应罢,便各自点齐了三万兵马,匆匆去了,在那里把守。谁知一连守了三天三夜,不见动静。
这天晚上,在雪山把守的主将段文振,怕守关的将士散漫,特意和副将张定和一道,拎着灯笼,把每一处守卫的将士都检查一遍。当他二人来到山口重岗处时,忽听得“簌簌簌……”无数的冷箭射来。
张定和感到不妙,忙丢了灯笼,上去护着段文振,惊叫道:“不好!贼军来了。”话音刚落,他身上跟着中了几箭,便倒下死去。
兵部尚书段文振,看定和为掩护他而死,感激涕零,又看贼军想冲出山口,喊道:“贼兵来了,快推石放箭。”
一声令下,两边山坡上的将士们,滚木、礌石、灰瓶、炮子和药箭齐飞下来,眨眼间,敌群中死伤过半,鬼哭狼嚎。
本来他们几天就没吃饭了,又饿得难受,根本没有战斗力,经这么一阵激烈打击,死的死了,伤的伤了,一些没死没伤的浑军也不愿拼命了。他们弃了武器,跪了一地,高声喊道:“不要打了,我们投降。”
段文振这才让停止射击,并让他们派代表过来谈话。这时,一个叫史云可的大将,便举着双手走过来……
经过谈话,方知他们兵分两路,那一路由浑主伏允带队向泥岭而去。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不愿饿死,更不愿再为好战的伏允卖命,情愿投降。
段文振为了万无一失,让浑军仍在山里呆着,到次日早晨,段文振看他们确无反意,便让浑军出来,饱餐一顿,然后让一部分人把他们押到行宫。
炀帝听说大将军张定和战死,便追封他为光禄大夫,又下令让地方官抚恤他家小,这才让投降的浑军回家务农,不许再战。他们千恩万谢,回家去了,不再细表。
再说浑主,自从他杀了个回马枪,打退了追兵后,怕隋军杀来,就让大将军史云可率兵向北,他自己便引了一万多人向西去了。
谁知这里边根本无路,高低不平,荆棘丛生,很难行走。他们为了活命,不管脚下有没有路径,也不管是白天或是夜晚,一手牵马,一手挥剑开路。
浑主走在最前边,他也和将士们一样,牵着马,提着刀,走到那里,砍到那里——饿急了,就寻些野果吃,若没有野果,就采树叶儿充饥;渴急了,他们到处找山泉,若没有泉水,就喝马尿……
近几天,他们的战靴也被山石磨破了,衣裤也被荆棘挂得破烂不堪了,堂堂吐谷浑国的国王和他的臣子们,竟搞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就这样,他们终于来到泥岭。当他们得知前边有大军把守时,伏允对众将士道:“眼下就这一条出路,我们可以趁其不备,突然袭击,冲出去一个是一个。”
众将士听命。
于是,他们在深更半夜时,都骑上马,让弓箭手在后边掩护。开始他们是悄悄地前进,当快到隋军设的哨卡时,伏允便举刀大喊一声:“向外冲呀——”说着,他打马第一个向外冲去。紧跟着,这一万多吐谷浑的残兵败将,也大喊着跟在后边。
再说屯泥岭的三万人马:他们看近几天不见敌军,也就松弛了些,到晚上了,让一半人休息,一半人把守泥岭。
眼下,正是总管长史梁默率兵把守泥岭。
提起梁默,笔者稍微交代一番:
梁默是前任毫州总管梁士彦的三子。开皇元年,梁士彦等拦路杀驾,欲害杨坚。谁知他们弄巧成拙,不但杀不了皇帝,反而被皇帝把他们杀了。
在抄杀梁府时,听说梁默反对他们作乱,并且没参预此事,所以就饶他不死,留在军中干些杂务。征突厥时,他出力甚大,就封他为大将军。
他今年六十八岁,虽说须发皆白,但他眼不花,耳不聋,枪法不减当年,这次征西,也让他跟来,并让他和张寿西顿泥岭。
他二人率兵来到泥岭后,便和张寿一道考察了地形,凡是能过人的地方都派重兵把守,以防万一。
谁知近几天不见敌军出现,所以他们分成两班,有个休息时间。这天晚上是张寿值班,到了子时,梁默的人马便就换班了。他们上岗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见山里大喊着向这里冲来。
梁默看敌军出现,一边下令让两边岗上放石放箭,一边擂着战鼓——这鼓声,一来与作战的将士们助威,二来在呼唤那一班休息的人。
其实,他们都没有解甲,听到鼓声后,便在总管张寿的带领下,提枪上马,来到阵前。
这时,西岭上也点燃了篝火,岭前岭后亮如白昼。梁默骑上马,正要进山作战,突然见浑国的浑主伏允,率了一些浑军打马冲出泥岭。
梁默看张寿正在激战,也没多话,便向身边的几个将士道:“浑贼跑了,快追!”说着便打马追去。
梁默一边打马一边摘弓,借着淡淡的月光,搭上箭,“嗖”的一声,只见前边一人落马。他接连又射几箭,见几名贼兵也先后倒下。
在最前边奔驰的伏允,见他的将士被打下马,心中一悸,暗道:得设法把追兵干掉,不然的话,我也难保活命。想到此,他把鞘里的战刀抽出来,扯身“唰”地向后一甩……
说老将军梁默,他一连射死几骑后,心里甚喜,正欲再射,忽见迎面一道白光飞来,白光带着嘶风之声,快如流星追月。当他感到不妙就要躲时,战刀已经飞来了——不偏不依,正好飞到他的脖子上,“卟”的一声,梁默连喊也没喊一声就身首分家、摔下马来。
梁默身后几骑正在追赶,忽见长史落马,都惊慌地下马观看——见他身首分家,他们不敢追了,就把梁默的尸体抬回营寨。
这时,张寿人等已把众敌军战败,都弃刀跪了一地。当张寿看他们把梁默的尸体抬回时,紧张地问:“梁长史怎么死的?”
一位说是伏允的飞刀杀死的。
张总管听了大怒,便引了些人,骑上马向西追去,准备要杀了伏允,与梁默报仇。他们一行追有二十多里,来到党项国的地界时,也就作罢,便把梁默的尸体和一万多战俘都弄到行宫,并向炀帝汇报了伏允逃跑的情况。
炀帝听说伏允逃到党项,也不再过问,只是派人到金山和雪山,让元寿、段文振的两路人马撤回伏俟。
却说这天上午,也就是大业四年十月九日,炀帝特意把吐谷浑国的太子顺请到伏俟城,让他即位,当吐谷浑国的国王。
顺听了非常感激,当场把吐谷浑的地图献给炀帝。
炀帝接过一看,只见上边是西至临羌以西,东至且未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全归隋朝。
炀帝看罢,又把地图交与顺道:“这一片土地,朕就交与你了,另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以前的首领,就封他为太守。”
新浑主非常感激,连连说谢。
近几天,党项国、高昌国、乌那曷国、吐火罗国、康国、安国、石国、女国、焉国、龟国、疏国、于阗、钹汗、挹怛、米国、史国、曹国、何国、穆国、波斯、漕国和附国的国王都来拜见炀帝……
炀帝大喜,便设宴于吐谷浑国的宝殿内,包括吐谷浑国新浑主和西突厥可汗在内,总共有二十四国。
莫看炀帝在吐谷浑国,但他是东道主,在上首坐着。他的左边是吐谷浑国新浑主顺;右边是西突厥可汗处罗;跟着是高昌国国王曲伯雅;其它国王依次排列在下边。
三杯酒后,炀帝道:“我等像这样坐在一起多好,何必要刀枪相见?”
众国王都起身说:“情愿归顺****,永不再战。”
炀帝示意让他们坐下,一笑说:“既然如此,尔等每年进一些东西就可以了。”
众国王皆拱手,道:“一定年年进贡。”
只因炀帝高兴,便亲自向各国的国王们敬酒。这些小国的国王们,都想和****和好,所以他们又说又笑,开怀畅饮,直直用到打三鼓时方才休息。
次日上午,炀帝一行准备回京,特意让吏部尚书庐恺办了太牢,前往西平西边的新茔里去吊祭。于是,在这里的二十四国的国王都办了祭品,一路抬来。
他们来到新茔后,很快摆上了祭品。
要说这座新茔也够大的了,除了中书侍郎崔君肃、右卫大将军张定和、大将军梁默的三座坟外,其余的八百多座新坟都是突厥人。所以,当炀帝奠了酒、焚了纸、拜了几拜后,西突厥可汗处罗,便按他本国的风俗来祭奠了:
他先向三个隋将的新坟奠酒、烧纸,然后毕恭毕敬地朝三个新坟跪下,叩了三个头,便扑在地上大哭起来。他哭了一阵后,边哭边说:“崔侍郎,我对不起你呀!是你使我茅塞顿开,是你使我投了真主——如今我已受宠于大可汗,可你……,我把你害死了!我对不起你呀,我对不起你呀……”他说到此又大哭起来,几次险些哭昏过去,老半天,才起身,向他的下人道:“马来。”
“是。”一下人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匹白马拉到祭坛边。处罗可汗非常沉痛地接过马缰,然后拔出宝剑,朝着白马“唰”地刺去。
顿时,只见马儿惨叫一声倒下了,鲜血“忽”地喷了一地。
此时此刻的处罗,又伤心地流出了热泪,因为这些长眠的八百多人都是突厥人,而且每个人都有妻儿老少,这些都是跟他出来死到这里的,他以后回去怎么向死者的家属交代?
他越想越沉痛,越想越伤心,继而把死马身上的宝剑拔出来,双手举着带血的剑,绕着若大个新坟茔正转三遍,反转三遍,并且边走边哭喊着:“阿史那子孙,跟我回兜鍪吧。阿史那子孙,跟我回兜鍪吧……”
喊着喊着,他以刀画面,血泪交流,便来到祭坛前,再次奠酒,再次烧纸,再次向新坟叩拜。
这时,新浑主顺、高昌王伯雅和众国王都过来了,便一同奠酒焚纸后,便又一同向新坟拜了几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