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铁杖很快就把那三个“流贼”带来了,并让他们朝上边跪下。这三位并不反抗,便虔诚地跪了,拜道:“臣非流贼,乃是突厥启民可汗之子拓特勤,奉父王之命,前来朝拜新主。臣等到了东京后,听说圣上在狩猎,我等便一路寻来。方才那一大将,听不懂我的话,说我是流贼,就把我们抓了来,望陛下详察,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段生硬的汉语,炀帝有些不是太懂,在西边坐着的,多次和突厥打过交通的长孙晟,他听清了,看明了,忙起身执笏道:“陛下,他们误会了,这不是流贼,而是贵宾——突厥启民可汗的二子拓特勤。”
炀帝听说,便惊喜地起身,道:“原来是突厥的使臣,可汗的儿子,让你受惊了。快快平身,平身回话。”
拓特勤和二位使臣拜道:“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呼罢再拜,这才起身。
炀帝看麦铁杖非常尴尬,仍在一边站着,一笑说:“麦大将军,不知者不为过么,还不快向来使道歉。”
“遵旨!”麦铁杖说着,便过来朝三位来使拱手道:“末将不认识三位客人,多有冒犯,尚请原谅。”
拓特勤忙回拜道:“你又不认识,怎么会怪你呢?”麦铁杖又拜:“谢客人宽恕。”这才直身。
炀帝看他道歉,一抬手道:“下去吧。”
麦铁杖说“遵旨”,退下不提。
炀帝朝来使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今晚有野味美酒,快入席边吃边谈。”
他们三位同时拜道:“那就多谢了。”
内相在左上首与他们安排了座位,他们也就过来坐下了。有几个内相,便向他们献上肉,端上酒。炀帝看上齐,端起酒碗,说:“请众爱卿举杯,为我们尊敬的客人压惊洗尘。”
这三位来使连连说“谢”,便和众文武端起一饮而尽。炀帝放下杯,问拓特勤道:“贵客人千里来朝,为着何事?”
拓特勤拜道:“回陛下,我突厥受先帝莫缘可汗(指文帝)的厚恩,方有今日。只因两国相隔千里,消息闭寒,不知先帝驾崩。这次可汗差我来,一是到太陵与先帝吊祭,二来么,是想迎圣上出塞,玩些日子,不知圣上……”
炀帝听了,笑道:“真是不谋而合。今日出猎时,皇后提出想出塞看看。只是太行山道路崎岖,不通车马。这样吧,我明天就派人去凿太行,一个月后,便就出塞。”
拓特勤忙上拜道:“多谢陛下赏脸。我明日归蕃后,让可汗在一月后亲自来迎。”
“好,就这样定了。”炀帝说着,继而向内道:“多好的野味美酒,没有歌舞能行?快上来尽情的歌舞吧,尽情的玩吧。”
话音刚落,乐声渐起,随着这优美动听的音乐声,一队袒胸露臂的美貌女子,踏着舞步,拍着手鼓,飘飘洒洒地走上场来。这一队有二十个女子,同一样服饰,同一个模样,又是同一的动作。这动作轻捷、熟练、典雅、优美……并且他们围着篝火,时而正转,时而倒转,时而聚拢像嫦娥奔月,时而分开如仙女散花。突然,她们放开金嗓唱了起来,只听唱道:
皇矣帝烈,大哉兴圣。
奄有四方,受天明命。
居上不怠,临下唯敬。
举无愆则,动无失正。
物从其本,人遂其性。
昭播九功,肃齐入柄。
宽以惠下,德以为政。
三趾晨仪,重输夕映。
栈壑忘阻,梯山匪敻。
如日有恒,与天无竟。
载陈金石,式流无咏。
咸、英、韶、夏,于兹比盛。
炀帝、萧后和众大臣,都是边吃边看,惟独拓特勤和两位随从看得入神,忘了吃喝。当一曲唱完、众歌女摆个造型时,他们三人竟激动地站起来拍手,不住叫好,直到众歌女退下以后方才止住。
炀帝看他们如此喜欢,笑道:“看来,贵国看不到这样的歌舞吧?”
拓特勤一拱手道:“回陛下,我国歌舞,庸俗、陈旧,音乐也不成腔调。哪像贵国的歌舞,豪迈、典雅、优美、清新,音乐也明快,感人,天下少见。”
炀帝道:“既然如此,那就再来几曲吧。”继而向内一摆手,道:“你们接着唱,接着舞。”
紧接着,又为他们跳了单人舞、双人舞、扇子舞、花伞舞……一曲比一曲美妙,一个比一个精彩,看得这三个来宾如醉如痴,连连拍手。炀帝和众大臣也兴致颇高,一边吃着野味美酒,一边看着这精彩的杂戏,直直看到三更过后方才做罢,休息不提。
次日晨,炀帝又热情地招待了来使。
饭后,拓特勤向炀帝施礼道:“陛下,我等要上路了,一个月后,我突厥可汗定来迎你。”
炀帝道:“到时朕在榆林等他。”
拓特勤道:“臣等到时定恭迎陛下,告辞了。”说着,他们三人出了行宫。这时,三位内相牵来了他们的马儿。他们三人接过马缰,飞身上马,马上加鞭,直奔突厥而去。
炀帝看客人走了,便升殿于行宫。参拜完毕,炀帝道:“工部侍郎卫玄听了。”
提起卫玄,笔者也要交代一番:
卫玄字文升,河南洛阳人,他祖父卫悦,在西魏时为司农卿。他父卫剽,曾任过侍中,左武卫大将军。卫玄少有器识,文武皆通,周武帝在藩时,引他为记室,袭爵兴势公,后来拜益州总管长史,迁开府仪同三司。文帝作相时,让他检校熊州,和州造反,封他为行军总管,讨平之。文帝在位时,拜他为淮州总管,炀帝即位后,才调他进京,封他为工部侍郎。
他今年六十六岁,身高丈二,环目虬髯,神清气爽,膂力过人。他头戴纱帽,身穿蟒袍,腰系玉带,足登朝靴,神气十足的在左班的下沿站着,听炀帝唤他,忙出班执笏:“臣在。”
炀帝拿起已拟好的诏书,道:“为了和北国修好,相互往来,封你为御道总监,可召河北各郡丁男,凿穿太行。南从并州开始,北边直通塞外,一月完工。”
卫玄说:“遵旨”,便接过诏书退出行宫。
炀帝看他走去,又写一道诏书,向下看了看喊道:“御史大夫裴蕴听了。”
裴蕴忙出班,执笏道:“臣在。”
“你可去征集乐家子弟,凡四方散乐,八音六律,吹拍成腔,鱼龙杂戏……可选上乘者送往榆林,到时迎接贵宾。”
裴蕴也领旨匆匆去了。
炀帝又写一道诏书,写毕拿起向下喊道:“工部尚书宇文恺听了。”
宇文恺也出班执笏,道:“臣在。”
“你提前到榆林去,可选些能工巧匠,在城外建一大棚,此棚不但华丽,而且要大,可容我朝文武和外国来宾,并且还能在里边演戏,在里边吃酒。”
宇文恺说“遵旨”,接旨而去。
炀帝又道:“内史侍郎虞世基听了。”
虞世基出班执笏:“臣在。”
“你留些人等,在此收帐,然后可到前边六十里处,建造行宫。”
“遵旨。”虞世基应罢,退过一边。
炀帝朝众大臣一抬手道:“出发,继续北猎。”于是,他们又带着弓箭上路了。萧皇后也不坐辇,便同一些内相们一起,说笑着跟在他们后边,看他们狩猎。
这天上午,他们又狩了不少猎物,到午时时,他们便生火烧野味吃。休息片刻后,他们又上路了,边走边猎。行到赤岩泽,突然发现一座大墓,炀帝问高熲道:“这是何人的墓?”
高熲道:“此墓乃申公李穆之墓。”
炀帝惊奇地:“什么!是申公的墓?”说着,便像着了魔似地向大墓奔去。高熲、宇文述、张衡和宇文化及都不知他要做甚,也都好奇地跟他来了。
却说炀帝来到墓前,见墓碑上写着:大隋太师申公李穆之墓时,他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继而朝坟头拜了三拜道:“太师申公,你为我朝南杀北战,开疆拓土,如今我国统一了,昌盛了,你却不声不响地躺在这里。今日,作为大隋朝的二世炀皇帝,向你这位功高盖世,名垂千古的开国元勋,哀悼、超度,以慰你的在天之灵。”说罢又拜了几拜。
这时,萧后、高熲、宇文述、张衡、宇文化及、众内相见炀帝向该墓几拜,便都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炀帝看他们起身,说道:“申公是大隋的功臣,应该与他寄托哀思。右光禄大夫高熲听了。”
高熲忙执笏道:“臣在。”
“速办太牢,祭奠申公。”
高熲说“遵旨”,便引人匆匆而去。
炀帝又道:“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听了。”
宇文述执笏道:“臣在。”
“在此扎营,与申公做七天道场,超度亡灵。让众文武停止狩猎,不再杀生,留一些兽类与他作伴儿。”
宇文述说“遵旨”,也匆匆去了。
不多时,虞世基已引着人把行宫建好了。高熲也把祭品办来了,并又请来了和尚和道士。这时,在山上狩猎的众大臣也先后赶来。当他们得知炀帝要与死去多年的大臣设道场超度时,都感动地朝炀帝跪下,拜道:“圣上英明,臣民幸甚,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忙上前,搀扶几位在前边跪着的大臣,说:“都快起来吧,少时听法师的安排。”
众大臣又拜,这才起身。
这时,忽听一边音乐声起,闻之,原来是一队和尚和一队道士,手执信香,跟在抬着浑牛、浑猪、浑羊的几位内相后边。而前边是乐队引路,来到墓前设的祭案跟前,抬着太牢的内相,将浑牛放在正中,浑猪放在左边,浑羊放在右边,放毕,他们退过。
这两队执着信香的和尚和道士,在一个老法师的引导下来到墓前。他们向神位拜罢,和尚在左,道士在右,便在祭案的两边站立。身披袈裟,头戴僧帽,须发皆白的老法师,先发着香上在香坛里,然后拿起表,点燃喊道:“上表了——”这才把燃着的表放在神坛里,紧跟着,他便跪下拜了几拜,然后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动直言。同时,左边的和尚也开始诵经,右边的道士也开始作法,众大臣按大师的安排跪了一地,虔诚地叩拜……
就这样,他们一连做了七天的道场。道场圆场后,炀帝对高熲和宇文述道:“突厥可汗,再有几天就要到了,我们万不能耽搁了,让六部各司,准备上路,直到榆林。”
他二人说“遵旨”,匆匆去了。不多时,六部各司已准备就绪,炀帝和萧后的辇车也安排好了,在高熲和宇文述的指挥下,这支庞大的皇家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上,他们晓行夜宿,逢州过府,不几天就到了榆林。他们刚到的第二天,高昌国遣使来朝了。
看官,你道高昌国的来历吗?自有交代:
高昌国者,本是汉朝车师前王庭也。其境东西有三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山,地多石碛,国人放牧为生。以前汉武帝发兵西讨时,师旅被困,就住在这里。此处有汉时的高昌垒,故而就以此为国名。相当初,蠕蠕立阚伯周为高昌王。伯周死后,立他子义成为王。他称王不久,被他兄长首归所杀,首归自立为王,但后来首归被高车、阿伏至罗所杀,让敦煌人张孟明为王。孟明为国人所害后,就以马懦为王,让巩顾、麦嘉二人为左右长史。在这其间,马懦通使后魏,请内属。内属人皆恋土,不愿东迁,相与杀懦,立嘉为王。嘉字灵风,本是金城榆中人,不愿当大王,就把王位让于茹茹。谁知茹茹被高车所杀,嘉就让高车当高昌王。那料高车很快就被人杀害,众不能自统,请求让嘉当王。嘉无奈,只好让他第二子焉耆为王,国人这才所服。嘉病死后,立他子坚为高昌王。
开皇十年,突厥来犯,破其四城。坚为了生存,便率众投靠大隋。从此,突厥和西域各国再也不敢欺负高昌国了。仁寿四年,坚因病去世,立他子伯雅为王,仍和大隋和好如初。
这天,也就是大业三年五月二十五日,高昌国国王伯雅,派长史文仲,赍方物来朝。
炀帝见了大喜,热情招待。
第二天,吐谷浑也遣使来朝贺了。
吐谷浑的老浑主吕夸早就去世,他长子伏即了王位。谁知他登基不到二年,国内大乱,竟有人把伏杀害了,立伏的小弟伏允为王。
自从大隋征服了吐谷浑后,他们就向****称臣,年年进贡。哪知伏允即位后,有些野心,想与隋朝较量一番。然他不敢轻举妄动,等待时机。这天,他听说炀帝外出打猎,向北来了,大喜,遂派他儿子叫顺,以进贡为名,带上方物,前来探听情况。
炀帝哪知内情,见吐谷浑国的太子来进贡,非常高兴,将他迎到行宫,笑道:“真是不谋而合:昨天高昌国来人,今天你们也来了,明天么,恐怕突厥的可汗也要到来。”
顺笑道:“今日来得真巧,竟能和几个国的可汗相遇,真是三生有幸。”
炀帝也笑道:“到时,让尔等看看****的鱼龙杂戏,尝尝我们的山珍海味。”
顺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炀帝道:“你也去驿站休息,到时,朕会派人接你的。”
顺拱手道:“遵旨。”于是,在几位内相的带领下,把他们都送到驿站休息去了。
他们刚去,就见御史大夫裴蕴走进来,朝炀帝拜道:“陛下,艺人已挑齐,都是我国最绝的。”
炀帝笑道:“好,让他们继续排练,越精越好,到用时听召。”
裴蕴说“遵旨”,匆匆去了。
第二天上午,炀帝刚用过早膳,就见工部尚书宇文恺,进来拜道:“陛下,彩棚已搭好,请陛下去过目。”
炀帝闻之大喜,便坐上御辇,同高熲、宇文述、张衡等几个大臣前来观看。
原来此棚在东郊搭着,长方型的,座北朝南,高五丈,长百丈,宽十八丈,大得惊人。上边棚顶分三层,完全是彩色油布张钉,而棚顶和前边檐处插着彩旗;门是五色彩门,楣上边一边挂一只宫灯。进去彩门后,方知里边是另一个世界——既富丽堂皇,又美观大方。
在棚内后半部分的中心处,是一座六丈宽、七丈长、三尺高的大舞台,舞台四周是三尺高的玉雕栏杆,栏杆上又摆上盛开的盆花,舞台上是红毡铺地,上边是飘飘洒洒的绶带和九只宫灯。而挨着舞台的四周,那就是皇帝、皇后、来宾和众大臣一边吃酒一边看戏的地方。此彩棚北边为上,第一排的正中是龙案,后边放一把龙椅和凤椅,这是炀帝和萧后坐的位子。左右是来宾坐的地方;挨着舞台的左右和后边的第一排桌椅,是一二品大臣坐的所在;挨着后边的第二排比前排高出一尺,这是三品大臣的座位;第三排也比第二排也高出一尺,这是四品大臣坐的地方。就这样,一个等级向后开一排,而且每一排都比前排高出一尺。
炀帝看了大喜,就要说话,只见一内相跑进来,拜道:“陛下,可汗和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