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叔彩见杨素死去,开始吃惊,继而扑他身上大哭起来。这哭声,早已把杨家人等引来了——见他死去,便都扑他身上大哭起来。
杨文思毕竟是长者,哭了一回后,劝各位道:“先不要哭了,他已经去世,再哭是无用的,应该派人去报丧,料理后事吧。”
杨约也止住哭,说道:“叔父言之有理。叔父,如今咱杨家就你为长,你就吩咐吧。”
文思道:“眼下最要紧者,是向宫内报知,一来他是太子大丧的主持,可让圣上另选人办,以免误事;二来他是朝内的丞相,虽说太子去世,但圣上还要差人来安排丧事的。”
杨约道:“叔父说的极是。叔父,干脆我进宫去报丧,何如?”
杨文思道:“正合吾意,越快越好。”
杨约说“遵命”,匆匆去了。
杨文思对积善道:“你去宋州,让你大兄长玄感的全家前来奔丧。”
“遵命。”积善应罢,便骑上马匆匆去了。
文思对玄挺道:“你速去淮南,让你三兄长玄纵的全家前来奔丧。”
玄挺说“遵命”,也骑马而去。
文思看他们都去了,对玄奖道:“你同府上人等,将府内府外悬幡挂纱,搭造灵棚。”
“遵命。”玄奖应着,便引人忙碌去了。
文思又安排几个下人去办理棺木纸麻……
他们怎么安排,暂时不提,却说皇宫内:
这天早上,也就是大业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晨,太子大丧副主持高熲,卯时就起了床,洗漱一毕,用些早点,然后将纱帽上搭了条黑纱,这才骑马来到皇宫。
这时,皇宫内除了一些勒着黑纱,手持兵器,在门口、路边守卫的卫士外,很少看到有行人,静得出奇,只有门上、檐上挂着的素幡和黑纱,时不时地被阵风吹得“卟卟”或者“唰唰”地响着,令人胆寒。
高熲当过多年的尚书左仆射,朝内上下无人不知,所以他独自进宫时,守门的门卫也不过问,只是冲他点一点头。高熲也无心理会这些,下马后,便径直地来到东宫。老远看去,只见宫门上黑纱拽地,素幡飞舞,门上首书了个大大的“奠”字。门两边,一边站两名戴着黑纱,手持兵器的卫士。
却说高熲来到门口后,先整整纱帽和帽上的黑纱,再抖一抖蟒袍,继而拾级走进府门。
原来灵棚就在府内那所大院里搭着。此灵棚既高又大,建造考究——为了防雨,上边是宝塔型分作三层,这三层完全是油布张顶。最顶处的“塔”尖上是个五彩花环,而花环的一周下边,系着七条长长的黑纱带和小花环套着小花环的七条花环带。这十四条长长的黑纱带和花环带,搭配均匀,布局合理,从三丈多高的灵棚顶处,顺着“宝塔”型的上层垂下来,又顺着方型的灵棚下部垂在地上。
此灵棚也是座北向南,宽六丈,长七丈,垂在灵棚门口的六条黑纱和花环带,非常艺术地从中分开,搭在两边。
灵棚门两边有一副挽联,上联是:
名垂宇宙音容在
下联是:
功著神州德泽存
横额是:
沉痛哀悼
灵棚内,孝幔高挂,素幡低垂,写着“奠”字的黑漆棺木,在中间的花丛中放着。
左边是披麻戴孝的太子妃韦福荣和一岁的代王侑在守孝;右边是披麻戴孝的大刘良娣、小刘良娣、二岁的燕王倓和三岁的越王侗在守孝。
黑漆棺木前边是一长祭案,祭案上两边插蜡,中间上香,祭案前边又放了三个祭案——中间是浑牛,左边是浑猪,右边是浑羊。太牢的前边是神坛,这是前来吊祭的人们烧纸送钱的地方……
眼下已到辰时,在里边用饭的三百和尚、三百道士、三百乐工和三百司炮也陆续来了,紧跟着,前来吊祭的满朝文武也先后赶到了。
内史侍郎虞世基,看时间一到,又不见杨素,忙朝高熲道:“高大人,辰时已到,大丧主持怎么还不来呢?”
高熲急道:“我也正在焦急哪。”
就在这时,一内相跑来,向他二人打千道:“二位大人,圣上召你二人和杨大人晋见。”
“遵旨。”他二人应罢,高熲道:“杨大人还没来,我们先去面君,如何?”
虞世基道:“也好。”于是,他们三人向后院里走去。
原来炀帝和萧皇后就在东宫。太子杨昭是炀帝、萧后的长子,他的死去,使炀帝和萧后非常沉痛。这几天,他二人就在东宫,要亲自看着他入殓,看着他超度。眼下就是辰时,不见动静,所以差内相召见他三人,问个端倪。
说来也快,他二人在内相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正厅,见炀帝和萧后在上座,忙上前叩拜。
炀帝和萧后同时说:“罢了,平身回话。”
“多谢陛下万岁!娘娘千岁!”他二人又拜,这才起身。炀帝问:“辰时已过,怎么外边毫无动静,这是为何?”
高熲拜道:“回陛下,外边一切就绪,只是主持杨素未到,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炀帝听了一怔,问:“他昨天何时回府的?”
高熲道:“昨天下午戌时,臣看他劳累过度,便亲自送他回府的。”
炀帝问:“他是不是病了?”
“臣看他面色发红,像是有病。然他谈吐自若,并且他说无事,次日辰时准时赶到。”
炀帝听了,自言自语地:“难道他躺下了?不然的话,能到这般时间还不来吗?”
就在这时,只见一内相进来,朝上边跪拜道:“陛下,大理少卿杨约,有要事求见。”
炀帝急道:“来的正好,快快请进。”
“遵旨。”内相拜罢,来到门口,向外喊道:“圣上有旨,请大理少卿杨约晋见。”
十分沉痛的杨约听了,便呼了一声万岁,就急匆匆地走进宫,看炀帝和萧后在上座,也不说话,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这一举动,使在场的人都很吃惊。炀帝问:“杨爱卿,你不是有要事么?怎么见朕哭的什么?快快平身,慢慢讲来。”
杨约止住哭,又拜了拜,这才起身,泣道:“近几天,我兄长累出了大病,夜里呕吐不止。经医官看后,稍微好些。今天早上,他要带病上朝,谁知他下床时眼睛一黑,竟一头栽到地上死去了。”
就这一句话,使厅内人等吃惊不小。特别是炀帝,竟伤心地落下了泪来,泣道:“朕这次南巡,不但失去了皇太子我的娇儿,而且又折了我朝的栋梁,大隋的功臣。”他泣不成声了。
高熲看他如此悲痛,忙上前拜道:“陛下,人死是不会复生的,万不可伤了龙体。可差人去吊丧,给他厚葬。”
炀帝听了,点一点头,然后抹去眼泪,说:“好吧,少时让驸马宇文士及代朕前去。”说着,遂提笔铺纸,作一诏书。只见上写:
大隋越国公、尚书令、太子太师杨素,于大业二年七月二十日因病仙逝,终年七十二岁。
公乃开国元勋,功高盖世,可追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赐谥景武。另给辒车、班剑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六十人,粟麦五千石,布帛五千段。由驸马宇文士及代朕前去,以表圣意,钦此。
写毕,交与杨约道:“杨爱卿,你亲自把诏书交与驸马。让他今日办齐,明日去吊祭。
杨约激动地接过诏书,拜道:“圣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拜罢起身,匆匆去了。
炀帝看杨约下殿,对内史侍郎虞世基道:“虞爱卿,眼下辰时已过,吊祭的人已经到了,你可帮高爱卿去,主持丧事。”
“遵旨。”他二人都拜,匆匆去了。
却说他二人退出正厅后,来到灵棚,一人焚纸,一人上香,然后叩拜。这时,众和尚开始念经,众道士也开始做法,众乐工奏起了哀乐,众司炮放起了炮仗,紧跟着,满朝的文臣武将也先后来吊祭了……
他们怎么办丧事,按下不表,却说杨府的丧事,杨玄奖已差人去办理棺木纸麻,又着人去请和尚、道士,杨文思开始指挥着搭灵棚,到了第二天下午,灵棚也完工了,死者也入殓了,和尚、道士和乐工也到齐了。杨素的长子杨玄感和妻、子也匆匆赶到;三子玄纵和妻、子也赶到了。当他们奠了酒,焚了纸,跪地大哭时,一家人匆匆跑进来,朝着正在忙碌的文思道:“杨大人,朝内驸马宇文士及,带着圣意来了。”
文思听了,说道:“我这就率人去迎。”说着,遂呼之全家人等,非常沉痛地迎出府门。他们见士及已跳下马,后边是赏赐的辒车、班剑人等和前后部的羽葆鼓吹,忙紧走几步,朝士及一拱手道:“不知驸马驾到,有失远迎。”
宇文士及还礼道:“哪里,哪里,卑职是奉旨前来吊祭。只是宫内也在治丧,办的迟些,尚请原谅。”
双方客套一毕,这才把客人迎到府内。
却说驸马来到灵前,先在二内相端着的条盘内捧起御祭,摆在祭案上;又在另一内相端着的条盘里取过圣旨,便在杨素的灵前读了。
这时,杨家人等和众客人跪了一地,高呼万岁。然后,杨文思接过圣旨,驸马也跪下,朝着圣旨拜了几拜,继而又向神坛里奠酒、焚纸,跪地叩拜。
大礼一毕,宇文士及把带来的礼物交与杨家,又向杨素的亡灵拜了几拜,这才告别了杨家人等,带上几个宫人,便骑上马回宫去了。
这些天来,朝内的文武大臣们,也都先后带着祭品,来到杨家,与死去的杨素吊祭,不再细表。然杨家也要大做道场,与他做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亡灵。
道场圆场后,杨家奏请圣上,将他的灵柩运回华阴。炀帝然之,于是,杨家人等把杨素的灵柩运回华阴,葬到老茔不提。
到了大业三年三月二十三日,炀帝封扬州刺史王世充为江都宫监,扩建江都,继而率领他的众大臣,又坐上龙舟,把太子昭的灵柩运到东京了。
在东京留守的齐王暕,听说圣上还朝,并又听说他皇兄、太子昭因病去逝,非常悲痛,遂让留守大臣——尚书右仆射苏威和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通知京内的文武官员,把炀帝一行和太子的灵柩迎到宫内了。
皇太子的灵柩在显仁宫里放着。宫内宫外也是悬幡挂纱,哀悼七天。这七天,京内的文武大臣都来吊祭,不必细表。七天过后,这才把他的灵柩葬到庄陵,不再提他。
不到十天,河间王杨弘也因病去逝。炀帝派要员赍御祭去与他吊丧,不在话下。
这天是大业三年五月六日,炀帝升朝于显仁宫。
三拜九叩后,帝赐平身,文东武西站立两边。炀帝道:“从今日起,改州为郡,刺史为太守,次为郡丞。郡下仍为县,改公为令。改上柱国为大夫。改尚书为光禄——正一品;左光禄正二品,右光禄从二品;金紫光禄正三品,银青光禄从三品;正议光禄正四品,通议光禄从四品;朝清光禄正五品,朝散光禄从五品等九大夫。其它官称不动。封尚书右仆射苏威为左光禄大夫,兼纳言;太常高熲为右光禄大夫;吏部侍郎裴矩为金紫大夫;黄门侍郎张衡为银青大夫;民部侍郎裴蕴为御史大夫;礼部尚书崔仲方为上郡太守;楚州总管贺若弼为礼部尚书。愿几位爱卿报效朝廷,不负朕望。”
他们几位同时跪拜,高呼万岁。
帝赐平身后,又封杨浩为秦王,杨湛为齐北侯。
提起他弟兄,笔者还要交代一番:
他二人是文帝的第三子——秦王杨俊的儿子。杨俊是开皇二十年六月因病去世的。他长女永丰公主,看他父去世,整日大哭,绝其饮食。当他父下土不到一周时,她也便气绝身亡,香销玉殒了。
秦王妃是上柱国、武乡公、安平总管崔弘度的妹妹。崔弘度父母早卒,他在弟弟弘昇、大妹梅儿和小妹李儿面前成了长者。
这些年来,他为两个妹妹的不幸遭遇而愁得他过早去世。前边说的清楚,他大妹梅儿是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儿媳。尉迟迥相州作乱,正好也派他前去平迥,他为了保全亲妹,大义灭亲,便亲自杀了迥和他的妹夫,并又领人抄了他的家。
文帝看他大义灭亲,便让他把小梅接回,又把六岁的外甥女投入宫中,保住了她的活命。
有道是好景不长,就在开皇二十年六月,秦王俊因病去世;七七四十九天下土后,他的外甥女永丰公主也气绝身亡。弘度怕他小妹忧愁成疾,就把他母子三人接到崔府。谁知他小妹思念丈夫,又想女儿,不几天,她也去阴曹报到去了。
第二年,也就是仁寿元年四月的一天,崔弘度的那一外甥女——尉迟红,和文帝风流一回,竟被独孤后活活给打死了。他大妹得知女儿惨死后,整日大哭,竟哭死了。
这样以来,使一家之主的崔弘度难以承受,不到一年也上西天了。崔家的重担,都落在他弟弟——现任冀州刺史弘昇的肩上。也可以说,他的两个外甥——杨浩和杨湛,都是崔弘昇拉扯大的。
就在太子的灵柩运回东京,在显仁宫停放的几天中,弘昇引着他弟兄吊丧来了。炀帝看他弟兄成人,便就封浩为秦王,湛为齐北侯,又加封弘昇为涿郡太守。
再说褒公宇文述,眼下是炀帝的亲家了,朝内的“红”人,当然他最忠于炀帝。虽说他上次没去南巡,留守东京,但他的心跟他去了,怕圣上出事。
这次,太子和杨素死在外边,对他来说并不震惊。他最震惊的是,炀帝不该大赦天下,放了全国的囚犯倒是小事,不该把杨勇(已故的前任太子)的孩子们放出来,况且勇的长子——杨俨仍是长宁王。尚若他们联合起来,推倒炀帝,那就事大了。
宇文述早就想提醒炀帝,但炀帝出巡在外,无法接近。他们回京后,又为太子的丧事忙了几天,仍没有时机。这天散朝,他便匆匆来到后宫,在内相的传禀下,见到了炀帝。
大礼一毕,帝赐平身,又让内相与他看座。
宇文述谢座。炀帝问:“方才早朝,爱卿不奏,看来有什么机密大事?”
宇文述上拜道:“正有机密禀奏。”
炀帝好奇地:“爱卿请讲。”
宇文述就把勇的孩子释放后的严重性讲了一遍。
炀帝听了,心里一沉,说:“爱卿言之有理。不过,若把他们都杀了,臣民岂不骂我小肚鸡肠吗?”
宇文述想了想,道:“我看是这样吧,那九个小弟兄,可将他们流放到岭南。关于长宁王么,我暗地里派人将他除了,不知圣上……”
炀帝闻之,想了想道:“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