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谅、王支和摩诃三人,都是含泪接过酒碗,难以用下。那杨谅将碗放在囚车上,非常愧悔地望着炀帝,求道:“陛下,我的好兄长,我一步走错,请看在咱弟兄的情份上,饶了我吧。”说罢连连叩拜。
炀帝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回朝后我自会决断。”说着一挥手,道:“回朝,到大兴殿议事。”
于是,杨素一行和囚车在前,炀帝一行和众大臣在后,便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来到了皇宫。
炀帝匆匆升殿,满朝文武随班朝贺,三拜九叩后,帝赐平身,文东武西站立两边。炀帝喊道:“将那三位罪犯带上殿来。”
一内相应“是”,来到殿门口,向外喊道:“圣上有旨,将三罪犯带上殿来——”
“遵旨!”随着声音,只见两名武士扭着杨谅,一阵风地走上金殿,让他跪了。跟着是四名武士架着王支,拖着萧摩诃,一阵风地来到殿内,让他二人在杨谅的后边跪下了。
他们三人刚一跪地,就连连叩拜,哭着求饶。
炀帝原打算严厉地骂他一顿后再杀他于市曹,当看到他那个狼狈的样儿,心又软了,继而摇了摇头,怨道:“小弟呀小弟,你身为汉王,辖五十二州军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不足?竟要造反,成了叛贼,该当何罪?”
杨谅忙叩头泣道:“罪该万死,万望恕罪。”
炀帝叹道:“念起你我兄弟一场,免你一死。可废为庶人,发往司狱处,永远囚禁。”
杨谅听了,心里顿凉,但已保住了活命,也算是万幸,于是连连叩头,不住称谢。炀帝谓武士道:“将他拉下去,送往司狱处。”
几位武士应“是”,便抓起杨谅下殿去了。
炀帝看把他拉下,朝下边跪着的王支和萧摩诃道:“你二位都是亡国之臣,投我大隋,也算明智。这些年来,先帝待尔等不薄,委以重任。然尔等不思报恩,反而教唆汉王,造成骨肉残杀,生灵涂炭,岂能容你?”朝众武士道:“将他俩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众武士一齐应着扑了上来,将他二人抓起,拖出去斩了,不必细表。
这时,炀帝看裴仁基在一边站着,便高兴地道:“仪同三司裴仁基听了。”
为了劝谅,而谅把他打到狱里的裴仁基,听圣上唤他,忙出班执笏道:“臣在。”
炀帝赞道:“你伸张正义,冒死苦谏,称起当代直臣。可封你为武贲郎将,邑千户;再赐你奴婢百口,绢帛五百,黄金千两。”
裴仁基忙跪下叩拜,高呼万岁。
炀帝一抬手道:“都下殿去吧。”
众文武一齐跪拜,然后退下各自去了。
却说炀帝的御辇刚进后宫,皇后萧珍,宣华夫人陈叔灵、太子妃福荣、良娣大刘和小刘,还有南阳公主琼儿,在萧后的带领下,同一群宫女前来接驾。
炀帝看他们迎来,忙笑着下辇。
这时,萧后、宣华、太子妃、大小良娣、南阳公主和众宫女一齐跪拜,高呼万岁。
炀帝忙上前,一手搀起萧后,一手扶着宣华,又朝大家笑着说:“众爱卿平身。”
众人又拜,这才起身。
萧后对炀帝道:“陛下为公务忙了半天,快到后宫养养神儿。”宣华也道:“陛下万不可伤着龙体,快到后宫休息会儿。”
炀帝笑道:“好吧。”说着,便一手拉着萧后,一手拉着宣华头前走去。他们进了正阳宫后,炀帝在御榻上坐了,便让萧后在左,宣华在右地坐他两边。他们刚刚坐隐,太子妃和大小良娣上前见礼,紧跟着,公主琼儿也叩拜问安。
现在,炀帝似乎才看出女儿长大了,变俊了,很惊奇地:“喔唷!几天没见,我的小公主竟成人了,变俊了。”
萧后嗔道:“她就十七岁了,还不成人吗?”
炀帝恍然:“是的,是的,她正好十七岁,到了招驸马的年龄了。”这一句话,正触动了琼儿的芳心,然她无法启齿,只是似嗔非怪地:“父皇,你提这做甚?”继而含羞带笑地离开正阳宫,蝴蝶般地飞去了。
宣华看她乐意成亲,又不好意思说出,看她走去,对炀帝道:“陛下,咱们的南阳公主,是到招驸马的时候了。”
炀帝道:“前年我就相中一公子,打算我登基后招他为驸马,谁知我即位后,竟把此事给忘了。”
萧后急问:“是谁家的公子?”
“乃是褒公宇文述的儿子。”
宣华想起,道:“我听说,褒公的儿子叫宇文化及,能文善武,是条虎将。”
炀帝解释道:“那是他长子,已经成亲。我说这是他的二子,宇文士及,也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当代的英雄。”
萧后听了大喜,道:“陛下,既然如此,何不下旨招他为驸马,岂不了却了我等的心事。”
炀帝对萧后和宣华道:“你二位作好准备,明日早朝下诏,招他为驸马。”
次日早朝,炀帝与褒公宇文述写一诏书,招他二子宇文士及为驸马,并且当天就成亲。
宇文述求之不得,忙跪地谢恩,高呼万岁。
这次婚事,炀帝让杨素和苏威办理。这一天,把他二人忙坏了——先派人在宫内安排驸马府;再差人办制上好的嫁妆;又安排了两辆香辂和两班迎亲的仪仗队伍;天还没黑,把个驸马士及和公主琼儿接到驸马府了。
正厅内,两只写着大红喜字的宫灯高高挂起,照得厅内亮如白昼。正中间,是当今至高无上的大隋天子杨广在座;左边是皇后萧珍,他的右边是宣华夫人叔灵。这时,外边的音乐声和鞭炮声响个不停;驸马宇文士及是帽插金花,十字挂红;公主琼儿是凤冠霞帔,头上盖着大红盖头。他二人来到正厅,在宾相的唱号中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这天晚上,炀帝在大兴殿大摆酒宴,庆贺一番,不必细表。
谁知朝内喜事刚过,跟着就是丧事。
是谁去世?不是别的,正是原陈朝后主、现任长城公、宣华夫人的兄长陈叔宝。
其实陈叔宝死时才五十二岁。只因他嗜酒好色,积劳成病,医官又无法根治,于仁寿四年十一月二十日,病死于长安。
宣华夫人得知后,便一路哭着回到陈府。炀帝也亲自前来吊唁,不必细说。
大丧过后的一个早朝,术士章仇太翼出班奏道:“陛下,雍州地居酉位,酉是属金,与陛下的木命相克,不宜久居。谶文有云:‘修治洛阳还晋家。’陛下何不营洛应谶。”
炀帝闻之大喜:“善哉!洛阳乃天下之中,何不改为东京,造一座显仁宫,以朝四方,不知众大臣有何看法?”
将作少监宇文恺奏道:“陛下,自古帝王,皆有明堂,况且舜有二室,文王有灵台、灵沼,都是功丰烈盛,欲显仁德于天下。今陛下建造显仁宫,欲显圣化,与舜文同轨,诚古今盛事,臣等谁不赞成?”
炀帝喜道:“好极,既然臣等赞成修建,朕就下诏动工,但不知怎么个建法?”
内史舍人封德彝奏道:“天子造殿,不高大不足以壮观,不富丽不足以树德。必须南临皂洞,北跨洛滨,选天下之良材异石,与各种嘉花瑞草、珍禽奇兽,充实其中,方可为天下万国之瞻仰。”
炀帝闻之更喜,遂作了一道诏书,封宇文恺为总监,封德彝为副监,去洛阳营建“显仁宫”。凡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各样材料,俱听凭选用。其匠作工费,着每州、县出银三千两,催征起解,赴洛阳协济。
他二人领旨,分头去了。
章仇太翼的参奏炀帝最信,他不但让宇文恺和封德彝去建造东京,而且又发丁夫数十万,掘堑为防——自龙门与上洛。
安排完毕后,炀帝一天也不想在长安呆了,于是让太子杨昭居守长安,自己便率领嫔妃和文武大臣,坐上御辇,前往洛阳视察去了。
他们一行到了洛阳后,宇文恺和封德彝,为了让圣上和众宫人有处安身,特意把齐国时建造的宫殿加一修整,暂作行宫,过了残冬。
次年元旦,炀帝在行宫受朝,改元“大业”,大赦天下。晋封杨素为尚书令,宇文述为左翊卫大将军,郭衍为右翊卫大将军,于仲为左骁卫大将军,改豫州为溱州,洛州为豫州。为了尽快地建好东京,特着尚书令杨素为东京大总监。他们怎么建造东京,暂且不表,再说大隋天子杨广:自从他即位后,一心想把隋朝的各项制度改革一番——包括官制、法律、均田、徭赋、礼义和音乐……
一想到这些,他突然想到已经削职为民、以前的大宰相高熲了。隋朝开国时他就十三岁,什么都懂了。他清楚,隋朝的建立,与这位足智多谋、文武精通的高熲是分不开的。他十四岁为帅平贼时,高熲就是他的帅府长史,后来他征西、平陈,总是让高熲跟随,当他的参谋,所以,杨广对高熲很有感情。
只是他个性强,心直口快,竟得罪了先帝、皇后和几个大臣,落得罢官削职,回乡为民了。
炀帝暗道:要想改革旧制,富国强民,一定把高熲请回来,委以重任,方是上策。想到此,决定明日亲自去请。
次日早朝,文武拜罢,帝曰:“今日朕要去蓨县,亲自请高熲来,辅佐朝政。”
宇文述听了,心里一怔,暗道:当初,为了扫清你登基的障碍,费了好多口舌,使皇上和皇后动怒,才将他削职为民的。如今他登基了,竟要把他的仇人请来,岂不是引狼入室?想到此,忙出班奏道:“陛下,不可,高熲他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竟连先帝、皇后都看不起,激起公愤,所以,先帝才将他免了。如今陛下即位,不到一年,就请他来辅政,岂不推翻了先帝的圣裁?”
炀帝严肃地:“差矣!自古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先帝晚年也办了很多过头之事。我认为,高熲无罪,将他免黜太不公道。所以,朕要亲自去请,并向高熲陪礼道歉。”
宇文述听到此,不敢再多言了。然张衡也担心,出班奏道:“陛下,高熲今年六十七岁,也已老迈,不是当年的高熲了。尚若陛下将他请来,不能用事,到那时,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就难了。”
炀帝闻听,笑道:“爱卿多虑了。朕既然请他,就不打算送他。尚若他不规,朕敢砍他于市曹。”
张衡也无词了,忙说:“圣上英明。”
炀帝起身道:“说去就去。由齐王暕留守京师,让尚书右仆射苏威辅佐,其它大臣,全部伴驾。”一抬手道:“都下殿准备去吧,巳时出发。”
众大臣跪拜,高呼万岁,然后退下,安排去了。不到巳时,众大臣都陆续赶到,在大兴殿前边的广场上等待炀帝。不多时,只见一群内相、宫女和御林军,簇拥着炀皇帝出了正阳门,来到广场。
众大臣看炀帝走来,忙跪下叩拜,高呼万岁。
炀帝一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众大臣又拜,这才起身。
炀帝看御辇已备好,便微笑地走上辇,朝众大臣一抬手道:“蓨县去之。”
一声令下,全部出动。前边是执着金瓜、银斧、黄钺、白旄和龙凤日月旗、四斗五方旗的仪仗队,御辇上是黄罗销金曲柄伞,伞盖下坐着炀皇帝。他头戴王冕十有二旒,身穿黄袍九龙缠身,腰系玉带,足登朝靴,坐在御辇内,优哉游哉地看着前方。御辇两边有执巾栉、擎香炉、捧如意和持拂子的宫女;御辇后边有二宫女打着五采龙凤扇;扇后边是披挂整齐、挎着宝剑、骑着马的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述的左边是披挂整齐、挎着宝剑、骑着马的述的长子、现任太仆少卿的宇文化及;述的右边这位,是一品纱帽、帽上插着金花,身上穿的是一品红袍,袍上绣着巨蟒,腰系玉带,足登朝靴,骑在马上,本是述的二子、当今的驸马公宇文士及,他们的后边,本是文武百官和三千铁甲兵了。
这一行人出了城门后,奔上古道,直往蓨县。一路上,他们晓行夜住,逢州过府,不到十天,终于来到蓨县高家庄了。
高家庄在蓨县西边,靠河边独独的一个庄子。此庄内有七、八户人家,大多都姓高。高熲的宅院在高家庄的前边,分前后两层院,竹篱茅舍,秀竹绿树,真是雅致天然。
自从高熲被黜,回到家后,本来也无事可干,不是看书练字,就是同他的一个书童对弈,或是到外边观花、看水消磨时间。
他回来的第二年,也就是仁寿二年十一月七日,他母得了一场暴病与世长辞了。他让儿子、儿媳和孙子们回来,与他母做起了水路道场超度亡灵。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母下土的第十天,他的长子、任莒州刺史的高盛道,竟得了暴病一命呜呼了,留下他妻子董氏和一双儿女。
眼下高熲还有两个儿子,二子叫弘德,封为应国公,取妻张氏,生下一女,名叫清儿;三子叫表仁,现任渤海郡公,纳前任太子杨勇的长女永乐公主为妻。
他弟兄二人上任后,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好在大儿媳和两个孩儿在家,却也热闹。这天,也就是大业元年三月七日,一家人吃罢午饭后,突然见一家人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人,快,炀皇帝看你来了。”
高熲和杨广是很有感情的,听说他到来,便激动地起身,问:“他在何处?”
“他们刚到,在大门外边。”
高熲忙整整头上的方巾,又抖抖身上的青衣,呼之举家人等出了大门。他刚一出来,就见外边旌旗飘飘,鼓乐声声,黄罗销金曲柄伞下,坐着大隋朝的第二代天子炀皇帝。
高熲见了一喜,暗道:他来做甚?也来不及多想,忙率家人上前跪拜,高呼万岁。
炀帝看是高熲,忙走下辇,将他扶起,笑道:“爱卿快快平身,想煞朕矣。”
高熲和他全家人一同拜道:“谢万岁!万岁!万万岁!”拜罢起身,站在一边。高熲朝炀帝拜道:“陛下,若不嫌臣家房舍简陋,可到草堂一叙。”
炀帝听了,一笑说:“此话差矣!昔日诸葛亮躬耕南阳时,不也住的是茅庐吗?可后来他成为三国时汉朝的丞相、一代人龙。”
高熲赞道:“英明!英明!陛下,既然如此”他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吧。”
炀帝笑道:“请。”于是,高熲和儿媳孙子们,便高兴地头前引路。炀帝和几位内相,都是笑着走进院内。他们刚到上院,就见院中间有一水池,池内清澈见底,游鱼可数,草堂门外有一凉棚,左边是秀竹,右边是花草。
炀帝来到凉棚下,看里边有石桌、石凳,便高兴地在石凳上坐下,笑道:“真是个好地方。”
高熲让下人献上茶,问:“陛下乃一国之主,日理万机,怎么今日闲暇,转到这里来了?”
炀帝深沉地:“先帝在位时,老迈昏庸,竟把你这位有功之臣免去了。朕当时为太子,奈何不了圣上。如今朕已即位,特来请你回朝,辅佐朝政,高爱卿听封。”
高熲闻之大喜,忙跪地叩拜,高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