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宇文述和张衡二人,费尽了心机,到处布谣,不但没有害死李渊,反而把李浑的全家害死完了。
宇文述叹道:“看来这是天意。”
张衡道:“我还有一计,准能把他害死。”
宇文述急问:“什么妙计,快快讲来。”
“你可知圣上最听信方士安伽陀么?”
宇文述不解地:“知道,怎么?”
张衡道:“我们可用重金贿赂,只让他上朝说上几句,何愁他李渊不死?”
宇文述拍手称善,遂带重金,去到安伽陀家。
安伽陀是个游僧,五十六岁,精通《周易》,来到长安后,深受文帝之喜爱,故封他为通直散骑常侍。他仍然是僧衣僧帽,从不吃荤。
这天下午,他正在室内闲坐,见下人来报,说褒公宇文述,带着厚礼前来求见。
安伽陀闻之大喜,大礼相迎。
宾主落座后,安伽陀看他带那么多礼物,朝宇文述一笑道:“褒公带这么多礼物,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过,只要褒公能用得着我的地方,请讲无妨。”
宇文述笑道:“如今方士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想让你帮我说一件事,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安伽陀低声问:“何事?”
宇文述奏到他的耳边悄语几句。
安伽陀听后笑道:“这有何难,明天早朝就办。”
次日早朝,三拜九叩后,帝赐平身。文东武西刚刚站定,安伽陀就出班奏道:“陛下,昨晚微臣观天象,李氏当为天子,正应乡里之歌谣。”
文帝听了一怔,道:“朕已把洪儿和李浑的家小全部杀了,难道还……”
安伽陀略思,道:“那是误杀,此星正旺,眼下就在朝中。”
文帝急问:“可知此人是谁?”
安伽陀道:“此人是谁,眼下很难说清,但他姓李,这是毫无疑问的。”
文帝怒道:“我将姓李的全部杀掉!”
高熲听了,忙出班奏道:“陛下,不可。自古天意隐微,难以预测,要想挽回天意,只有修德,不在用刑。尚若把李氏全部杀完,不但人心动摇,而且会遭后人的耻笑。”
文帝听了,半天无语,然后问:“以卿之见,我该怎么处置?”
高熲道:“可将朝内的姓李的,免去官职,不得在朝,即使他再有本事,无兵无权,能成事吗?”
文帝然之,就派高熲处理此事。不几天,在朝姓李的文武官员,大多都辞职回乡了,能保住官职的,眼下只有两人:
一是蒲山公李密。因为他和杨素之子杨玄感是刎圣页之交,称杨素为伯父。所以,这次朝内罢姓李的官,杨素从中保全李密,在玄感帐下当个千牛。
第二位保住官职的是唐公李渊。
因为文帝认为他和李渊是近亲,从来也没有怀疑他有野心,故而原职不动。
李渊是个精明人,知道朝内有人作对,暗道: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故而以回太原养病为名,上疏皇上。
文帝然之,并封他为太原通守节制西京。
却说李渊领了诏书,回到府上,就与窦夫人商量回太原之事。
窦清娘听了为难地说:“若回故里,甚是好事,只是妾身怀六甲,即将分娩,能否我延个时间,不然的话……”
李渊急道:“夫人,眼下朝内有人造谤,要杀尽姓李的人,在此一刻,如在虎穴。你不晓得李浑么?他家全部被杀。如今圣上放咱回乡,还停留的什么?快收拾细软上路吧。”
窦夫人无奈,只好答应,便开始收拾起来。
她所生一男一女,女的为长,名叫建英,今年十六岁,生得明眸皓齿,姿态婷婷,并且善文能武,称起帼国英雄;男的叫建成,今年十四岁,倒还英俊,也在习文弄武。
闲言少叙,却说他一家人等,把该带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又将一些下人发些银两,让他们去了,这才让窦夫人和女儿坐在一辆香车上,然后李渊和建成骑马,由他族弟李道宗率四十名彪形大汉,个个是弓上弦,刀出鞘,簇拥着全家出了长安,太原而去。
再说宇文述和张衡二人,得知李家离京,心中高兴,宇文述赞张衡道:“你的计策真妙!只是枉害了李浑全家,反替这厮保全了性命。”
张衡道:“要想对付他,我还有一计,不知能否使得?”
宇文述忙问:“什么妙计,快快讲来。”
张衡道:“可暗地差人,到楂树岗去,即使结果不了他,也叫他吃这一吓,使他再不思量出来做官了。你看如何?”
褒公称善,遂派他长子化及,率兵三百,扮成响马,来到楂树岗,便在暗处藏了起来。
再说李家一行,只因夫人和女儿坐车,行得缓慢,李渊和几十个家丁,也慢慢地带着马儿跟在前后。眼下只有道宗和建成,带了十几个大汉头前开路。
他们刚行到林子内,突然见两边闪出几百名强人。这强人都是白布盘头,黑墨涂面,持枪提刀,拦住去路,喊道:
路是我的路,山是我的山,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建成见了,吓了一跳,遂拨马转回,与他父报信去了。
道宗胆大,竟在马上骂道:“尔等吃了虫心狮子胆了,不知道洒家是李府的人么,竟敢来截路?”
宇文化及提枪道:“不管你是李府、王府,老子要的是钱,拿命来。”说着,便挺枪直刺道宗。
李道宗看他刺来,遂勒过马头躲了一招,忙拔出腰刀,向上一举道:“弟兄们!上。”说着,他们两个战在一起,众家将也与贼人交上手了,一时难分胜败……
再说后边,李渊和一群家丁,正护着香车慢慢赶路,突然见建成惊慌地打马转来,都是一怔。就要问话,只听建成发直地喊:“爹爹,不好了,前边有不少强盗,把叔父包围起来了。”
李渊听了非常吃惊,不禁暗道:怎么天子脚下也有强盗?木忙下马吩咐道:“建成引一半人去,护着家眷,退到后边有人烟处。”
建成应“是”,便引一些家丁,护着香车向后边去了。
李渊看他们走去,遂去了纱帽,脱了官衣,露出了一身青衣短打,然后左插弓,右带箭,手中提一杆方天戟,飞身上马,朝众家将喊道:“弟兄们!跟我来。”
众家丁一同响应,遂提刀持枪,跟着李渊冲到林内。
李渊是打马在前,看前边有几百名强人把道宗和几十名家将围在中间,忙拍马冲入敌群,继而边冲边喊:“何处强人,竟敢拦挡老夫,难道尔等就不怕死么?”
这一喊叫,把那些“强人”吓了一跳,闪过一边。就在同时,李渊和他带领的家丁冲到里边,与道宗和几十个家丁汇合了。
这些“强人”们,突然看有兵接应,却也害怕,后来看只有二十余人,胆大起来,便挥刀舞枪地杀将起来。
李渊本是个武将,岂能怕这一群毛贼?便率领众家将迎了上去,先后和“强人”交上手了。一时间,此处竟变成了杀场,只杀得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枝叶摇落,百鸟惊飞。
只因李家人少,不多时,就死伤过半了。眼下,李道宗已负了伤,但仍然挥刀与“强人”拼杀。
李渊舞着方天戟,在敌群中杀来杀去。
虽说李渊是员虎将,功夫了得,但他毕竟寡不敌众,眼下,他和道宗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功了。
有道是人不该死有救星。就在他们一败再败,眼看被擒时,突然从山道上飞来一人。这人是谁,稍有交代:
来者叫秦琼,字叔宝,山东历城人。他祖父叫秦旭,原是北齐的领兵大将军,他父秦彝,也是北齐的武卫大将军,他母宁氏,生他时,正是天下大乱,为了想过太平日子,所以又给他取个乳名叫太平郎。
北周平齐时,秦旭和秦彝都战死缰场。他母宁氏,看齐国沦亡,便收拾了些家资,引着三岁的太平郎逃出了官府。
他母子来到一个小巷里,听一家房内有小孩哭声,定知里边有人,便上前叫门。
原来与她开门的是个寡妇。二人寒喧后,方知这一寡妇的夫君姓程,也是在杀场上阵亡的,她身边也有个三岁的孩子叫程咬金,乳名叫程一郎。也可以说,他们两家同病相怜,于是就住在一起,相依为命。
十年后,因年荒程家母子回到东阿班鸠店,宁氏和秦琼二人,就在历城居住。眼下,秦叔宝二十九岁,生得身高丈二,腰大十围,河目海口,燕领虎头。可他不爱读书,喜欢打斗,在街坊市上,好打报不平。为此,他母亲常对他泣道:“秦氏三代,只你一身,你原是大将的后代,拈枪弄棒,我不禁你,但不可干轻生负气的事,好奉送老身,接续秦家血脉。”
故此,有时秦琼在街上生事时,只要他母亲叫他,即使他有再大的事,也会乖乖地跟他母回去的。人们看他仗义,又听母亲的话,所以都很尊重他,并且有人与他说了位妻子名叫张氏。
张氏是一位既漂亮又贤惠的女性,身边颇有积蓄,可秦琼拿着她的钱广交朋友,济弱扶危,远近交了很多豪杰。一日,他的好友樊虎,字建威,本是齐州捕盗都头,前来找他,说道:“如今齐鲁地面,贼盗发生,官方捕捉都不能了事。昨日本州刺史,叫我招募几个有功夫的人,在本郡缉捕。小弟说及哥哥,武艺绝顶,英雄盖世,情愿让哥哥做都头,我作副手。刺史欣然,所以就让我来请哥哥去上任,不知哥意下如何?”
秦琼道:“不可,我历代为将家,若得志,为国家领一枝兵马,斩将搴旗,开疆拓土,博得个荣封父母,荫子封妻;若不得志,有这几亩薄地,尽可以供养老母,抚育妻儿,怎能在这赃官的府下,低头听他的指挥?”
樊虎道:“哥哥大志,甚是钦佩,但是,官从小处干,功从细处起。当初韩信,不也是从小干起的吗?我看还是去的好。”
秦琼就要回话,只见他母出来,与樊虎见了礼,道:“我儿,虽说你志气极大,但你樊弟说的不无道理。如今你游手好闲,整日惹事,一旦进了公门,你再也不敢胡为了!或许你捕盗有功,以后也会荣升的。”
秦琼是个孝子,听母亲一说,再也不敢言语了。第二天,他便同樊虎一道,去见剌史。
这位剌史姓刘,名叫芳声,就是本地人,今年六十二岁,生得麻杆细腰,尖头猴腮,一看就知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须要有本事的人为他出力,所以,他一见秦琼就看中了,并让秦琼当了都头,让樊虎作了副手。
他二人谢恩,回到家里。
樊虎道:“齐州地方上的盗贼,都是响马,全要脚力去追赶,还须要买匹良马才好。”
秦琼然之,第二天,他带了些银子,来到市上,便买了一匹黄骠马。就在这天,上边发下一干犯人,要把他们解到平阳府泽州和潞州着伍。
刘剌史唯恐失误,就差秦琼和樊虎二人分头解管。
秦琼只得收拾行李,拜别了母亲和妻子,同樊虎一道,骑上他的黄骠马,一手提一只重达一百三十斤重的流金熟铜锏,押着犯人,先去长安兵部挂了号,然后才把犯人往山西解去。正当他们一行来到临潼山下楂树岗时,听得林内喊声大作。
秦琼听了一怔,忙打马上到高岗处,向林子里一望,原来是几百名“强盗”,正在拼杀几个官兵。
此时,樊虎也打马过来了。
秦琼叹道:“可见天下大荒,天子脚下,竟也有强盗。”
樊虎道:“中间被困的几位,好像是捕盗官兵。可他们寡不敌众,危在旦夕。兄长,以你平生的本领,助他一阵,也见得兄长是个大丈夫。”
秦琼道:“我倒有此意。贤弟,你把这些犯人引下山去,寻一个地方等我,我一人……”
话音未了,樊虎拦道:“不!我在还可以帮助兄长,怎倒叫我先去了。”
秦琼道:“就我一个人,尽够开除这伙盗贼,你若帮我,这几名犯人跑了如何?你快引他们去吧。”
樊虎看他说的有理,朝秦琼一抱拳道:“兄长保重。”于是,便引着那一干犯人下山去了。
秦琼看他们走去,便紧一紧铤带,提着双锏,打马向敌群冲去,并大声喊道:“响马不要无礼,我来也。”
这些“强人”们,看他一人一骑,并不害怕,就是李渊见了,也不信他能战胜众敌。只见他挥舞双锏,杀入敌群,一锏死一个,两锏死一双,不多时,贼兵就死伤过半了。
李渊也指挥着一些家丁,与秦琼协同作战。一些识时务的,便丢了刀枪逃命去了,一些不识时务的,少不了折臂伤身的一个一个的一命呜呼了。
一位落马没死的,被一家丁抓到李渊面前。
那人连连叩头道:“大人,我等并非响马,是褒公的护卫。褒公说李爷与清宫有仇,叫我等来灭你的全家。这是褒公的差遣,与小的无干。”
李渊听了心里一沉,道:“我与清宫有何仇?你拿这话来搪塞?我本来要杀你的狗头,看你是受人所差,也就算了,还不快滚!”
那人连连叩头,不住说“谢”,然后爬起匆匆去了。
其实,秦琼看打散了强人,也不过问,便打马下山去了。就在这时,一家丁打马追来,喊道:“壮士,我家大人请你去相见。”
秦琼勒马问:“你家大人是谁?”
家丁道:“是唐公李大人。”
秦琼就要说话,只见又一家丁,飞马来说:“壮士快去,我家大人必有重谢。”
秦琼听说个“谢”字,一笑说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非为你家人,更不图他来谢我。”说着带转马头,向大道奔去。
这两个家丁看他去了,忙打马转来,报于李渊。
李渊道:“本应该我去谢他,返让你们去请。”对家丁说:“尔等去接家眷上来,我自己去谢他便是了。”说着,遂提缰打马,追赶秦琼,还一边追一边喊:“壮士留步,且受我李渊一拜。”
秦琼听了,不愿答话,只是打马赶路。
李渊看他不停步,继而打马紧追,边追边说:“壮士,你救了我全家的活命,恩比天高,能否留下姓名,使我以后报答恩公。”
此时已行了十几里,秦琼想:樊虎在前边,他若赶上,少不得要问出姓名,不如说了,省得他追赶。于是他边走边回头说:“李大人不要追了,在下姓秦名琼便是。”说罢打马而去。
只因山风大,追得又乏,李渊只听清个琼“穷”字。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后来为秦琼修了座“穷”爷庙,使秦琼穷了十多年,不必细表。
李渊正在思索他的名字,他的家眷和众家丁也赶了上来,于是就向前边赶路。行有二十多里,来到一座寺前,李渊道:“今晚就在寺里安歇吧。”说罢,遂差一家人到寺内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