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煚接过诏书告别了太后后,就急如星火地向相府奔去。一路上,赵煚心里在为杨坚高兴,终于当上了皇帝!又想起武帝时,宇文护看出杨坚大贵,要武帝杀他,以防后患。然武帝自作聪明,却选了名相士来做决定,竟听了赵昭的话,不但不杀杨坚,反而又给他连升三级,使杨坚逐渐权重,而造成他自己推国让位,失了江山。
他早就清楚,北周的江山迟早是杨坚的,但他绝对想不到有这么快,更想不到他们自己会让位,这杨坚的江山也来得太容易了,杨坚见了肯定高兴,也或许,他称帝后会重用我的。
他是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地来到相府。此时,杨坚和一些大臣正在议事,赵煚也不管他们议些什么,忙上前跪下拜道:“参见丞相,下官有要事相禀。”
杨坚看是赵煚,忙一抬手,道:“赵大人,快起身回话。”
“谢相爷。”赵煚拜罢起身,说:“方才我出宫准备回府,突然见云子跑来,说是朱太后请我有事。进宫以后,朱太后说:‘她已和幼主商量好了,准备禅位于丞相。’她让我把禅位诏送来。”说着,双手捧着诏书,送到杨坚面前,道:“望丞相万勿推辞。”
一席话,使在场的文武大臣为之一震,谁也想不到,朱太后和幼主如此明智,并且又如此果断——已把禅位诏就写好送来了。这位大丞相杨坚,马上就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了!于是,他们一齐跪下,说道:“丞相,他们禅位是明智的,望你应天顺人,万勿推辞。”
说真的话,世上哪有不愿当皇帝的?杨坚听说后,心里喜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可他眼下不敢,暗道:他今天禅位,并非自愿,而是除了叛贼和一些王爷后,看自己势弱,怕我下手而做出的决定,我真接受,臣民会对我怎么看呢?想到此,便起身拱手道:“众大人快快请起,我有话说。”
“谢丞相。”他们这才起身,站立两边。
杨坚道:“相当初,太祖对我恩重如山,封为将军;武帝时,又封我为随公;宣帝即位后,拜我为相,辅佑朝政。如今宣帝驾崩,我应该肝脑涂地地死保幼主,怎能将他废了,自立国号?”朝赵煚道:“赵大人,你快将禅位诏退回,不然的话,臣民会骂我忘恩负义、欺负孤儿寡母的。”
赵煚无奈,只好说“遵命”,退出相府。
这时,高颎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和李德林打个手势——意思是出去有话说。
相府内郎李德林心领神会,便借故说有事,头前出来。紧跟着,高颎便也走出府门。李德林看高颎尾随其后,便止步问:“高大人,你让我出来,是不是为禅位诏的事?”
高颎笑道:“就是为此。”
李德林道:“说真的话,臣民早就想把幼主废了,让位于随公,想不到他母子如此明智,自愿禅位,可是,丞相他竟推了。”
高颎笑道:“你本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一下子变糊涂了!自古禅位,哪个不懂得‘三让’之礼?眼下这才一让,我怕他不懂,所以想和赵大人出个点子,或许明天就办成了。”
李德林恍然,忙说:“既然如此,高大人,咱们快去追他,不然的话,他一进宫就不好办了。”
高颎只说了一个字:“追!”
于是,这二位戴着纱帽,穿着蟒袍,系着玉带,登着朝靴的大官儿,竟撩袍端带,急如星火地向后宫追去。一些内相和宫女们,见他二人如此模样,感到好笑。然他二人不管这些,只是顺着御路,拼命地追赶,当他们发现赵煚快走进文安殿时,李德林一边追一边喊:“赵大人——请留步——”
赵煚正在无精打采地走着,忽听后边有人唤他,忙止步,看是高颎和李德林追来,心里一喜,忙迎上去,问:“二位大人,是不是为禅位诏而来?”
李德林上气不接下气地:“正是。”
赵煚急问:“莫非丞相答应了?”
“非也!”高颎道:“我是想问个事情。”
“什么事情?”
高颎道:“幼主禅位,是他自愿,或是有人劝说?”
赵煚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正要回府,云子喊我,说朱太后请我有事。我进宫以后,她就说了禅位之事,并且,禅位诏她早就写好了。”
高颎赞道:“想不到他母子如此开明。”
赵煚怨道:“可丞相他不接受。”
高颎道:“我有个办法,保证明天就成。”
赵煚和李德林急问:“什么办法?”
高颎对赵煚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对李德林悄语几句,然后道:“只要都听我的,保证明天就改朝换代,另立新主,你看怎样?”
他二人喜道:“好,我们听你的。”
一夜无话,次日晨,杨丞相仍升帐于正阳宫。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的文武官员大多都来了,并且脸上都带着神秘的微笑。
众大臣参拜完毕,刚在两边站定,就见杞王宇文桩捧着册书,右仆射赵煚捧着玉玺和禅位诏走进帐来。他二人走进帐后,便一齐朝上边跪下拜道:“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看他二人带着玉玺和册书来了,并且改口说陛下,又呼万岁,心里一喜。但他并没有喜形于色,故而冷冷地问:“你二人是个糊涂了吧!我是丞相,怎么称起陛下、万岁来了。”
赵煚举起玉玺和诏书道:“幼主禅位心切,这不,他不但让我把禅位诏带来,而且,祖传玉玺也让我带来了。”
宇文桩举起册书:“这是册书。”
他二人同说:“望丞相应天顺人,快收下吧。”
杨坚起身,故作怒状:“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这样做,会有人骂我忘恩负义、欺负孤儿寡母的。”一抬手道:“快把此物退回。”
赵煚起身道:“丞相,我昨天就跑了一趟,今天我是不再跑了,”将禅位诏和玉玺往书案上一放,道:“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宇文桩也把册书放在书案上了。
没等杨坚说话,高颎拿过禅位诏道:“我来宣读禅位诏。”说着,他把诏书打开,又向前边走几步,继而清了清喉咙,非常严肃地读道:
元气肇辟,树之以君。有命不恒,所辅惟德。天心人事,选贤与能,尽四海而乐推,非一人独所有。周德将尽,妖孽弟生,骨肉多虞,藩维构衅,影响同恶,过半区宇,或小或大,图帝图王,则我祖宗之业,不绝如线。相国随公,睿圣自天,英华独秀,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与武功并传。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手运玑衡,躬命将士,芟夷奸宄,刷荡氛祲,化通冠带,威震幽遐。虞舜之大功二十,未足相比,姬发之合位三五,岂可并论?况木行已谢,火运既兴,河洛出革命之符,星辰表代终之象,烟云改色,笙簧变音,狱讼咸归,讴歌尽至。且天地合德,日月贞明,故已称大为王,昭临下土。朕虽寡昧,未达变通幽显之情,皎然易识。今便祗顺天命,出逊别官,禅位于随,一依唐虞汉魏故事。王其恪膺帝箓,幸勿再辞。
高颎读毕,众大臣又一齐跪下,拜道:“参拜新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见此,心里大喜,突然想起以前抚养他的那位道姑了,此道姑说他是真龙天子,到四十岁那年登基。他今年虽说三十九岁,但快到秋季,马上就到四十岁了,看来登基在望,很快就要当皇帝了。
提起当皇帝,他又想起了宇文护。宇文护也很有眼力,看出他大贵,幸亏武帝对他不满,请个相士来定夺,不然的话,恐怕我早就完了。可惜恩人不知去向,若能寻到他的话,一定让他当我的军师。
他正在驰想,又听众臣山呼万岁,心想:自古有三让之礼,我才两让,再让一次吧。想到此,他起身正色道:“各位大人,你们这样是在害我,这是万万办不到的。”
高颎看他三让了,说道:“丞相,幼主禅位出于内心,全国臣民都拥护你称帝,你若不答应,我们都跪死在这里。”
众大臣也一齐应道:“对!丞相若不答应,我们都跪死在这里。”
杨坚这才笑道:“既然众位能如此看得起我,我就不负众望了。这样吧,眼下国号不动,官职也不动,只改大象三年为大定元年,一切待我大典时再说。”一抬手:“都下殿去吧。”
众大臣再拜,这才退下。
这天中午,杨家是大庆大贺,特意在御膳房做了两桌御宴,将贵为太后的大女儿丽华请回来。高颎是未来皇后独孤伽罗的兄长,当然也是座上宾了。另外,又把文武精通、能掐会算的庾季才也请了来,准备为他择选大典的吉日。
主宾席上,原来是能掐会算的庾季才在座,堂堂的开国皇帝——隋朝的第一代君主杨坚,竟是个陪座。在位的有:杨坚的母弟吕瓒,杨坚的祖叔杨处纲,杨坚的祖弟杨子崇,杨坚的两个侄儿——杨弘和杨雄,还有独孤伽罗的兄长、相府司马高颎,另外就是杨坚的两个儿子杨勇和杨广了。
那一席上,当然是未来的皇后独孤伽罗上坐,当今的皇太后、她的大女儿丽华却是个陪座,接下来是大儿媳元卉、十岁的杨俊、八岁的杨秀、六岁的杨谅和五岁的小女儿杨叶儿。
酒过三巡,杨坚问庾季才道:“庾大人,今年年内,可有登基的黄道吉日吗?”
庾季才放下杯,用手捻着银髯道:“年内不可。我认为,最好选在明年二月。”
“为什么要到明年二月?
庾秀才微微一笑,道:“因为明年二月是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这叫二八之门。日者,人君之相,人君之位,所以选用二月。”
杨坚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就等到明年二月吧。那么,二月几日为最吉?”
庾季才道:“二月十三为最吉。因为十三日为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时辰之初,甲数九,子数又九,九为天数。此日又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日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汉高祖以二月甲午即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为得天数。所以,明年二月甲子,宜应天受命。”
杨坚当然听他的,于是乎,就等到明年二月十三日登基,不再细表。
平稳之年日月好过,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二月。这天是二月十一日,宫内宫外都在为杨坚的登基大典而忙碌着。
当然杨坚也不例外,他和高颎、李德林,在宫内验收服装,仪仗和音律之类。就在这时,只见大将军韦艺,头戴白帽,身穿白袍,万分沉痛地走进来,朝杨坚跪下就哭:“陛下……”
韦艺这一举动,使在场的人吓了一跳,老半天,杨坚问:“韦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韦艺边哭边说:“我叔父他……死去了。”
杨坚震惊地:“什么!韦孝宽死了。”
韦艺这才起身说:“早饭后,他突然得病,当我把郎中请来时,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杨坚听罢,非常沉痛地:“多么好的一员大将呀!他的死,失去了我的一只膀臂。”对韦艺道:“你先回府,明天我要亲自去吊丧。”
“谢陛下。”韦艺拜罢,便起身回府去了。
要说韦孝宽,也是个苦命之人,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他兄嫂把他拉扯大。他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况且他的兄嫂也先后去世,他眼下没一个亲人了,惟独他的两个侄儿——韦志、韦艺和他们两家的孩子们。
灵堂是在韦府的前院里设着,芦席遮天,悬幡张幔,黑漆棺木的前边摆着祭案,案上插蜡上香,供着祭品,并且和尚在颂经,道士在做法,还有一些乐工在奏着哀乐。
灵堂内,韦府的二位夫人和孩子们,个个都身着重孝,围着棺木大哭不止。韦艺、韦志和几个家人们都在忙着接待前来吊祭的文武大臣。
这天夜里,他们全家都在灵堂内守到天明,刚到辰时,朝内的文武百官都先后来吊祭了。于是,和尚又开始颂经了,道士又开始作法了,乐工也开始奏起哀乐,司炮也开始放在炮仗。
这时,韦家二夫人和孩子们,仍然在灵堂内围着棺木大哭,韦志、韦艺和众家人,还是去忙着接待客人。就在这时,忽听外边三声炮响,跟着有人高喊:“陛下到——”
韦艺听了,忙呼之全家人等和众文武迎到门外。这时,新皇帝杨坚的宝辇已在韦府门外停下了,前边是四名捧着御祭的内相,后边是护驾的三百御林军,已成为皇帝的杨坚,非常沉痛地走下御辇。
只见他,王帽上搭着白绫,龙袍是暗龙纯素色的,玉带是蓝田碧玉的,足下是龙头凤尾靴,确有些帝王的气象。
韦艺和所有人等,看新皇帝走下宝辇,便一齐跪下叩拜,山呼万岁。
杨坚看他们参拜,便严肃地一抬手,道:“罢了,众爱卿平身。”
众人又拜,这才起身。
韦艺忙引着杨坚,走进府门,来到了灵堂。
杨坚命内相把祭品献上,这才化纸,奠酒。
在场的人们,见皇上奠酒一毕,便都严肃地站在他的后边,同皇帝一道拜了三拜。
三鞠躬后,杨坚非常沉痛地:“赟公,你为我南征北战,创建大业,就在我即将登基时,你却离开我们升天了。只有追封你为太傅,谥曰襄,望你含笑于九泉吧。”说罢,他竟放声大哭起来。
几个内相怕他伤了龙体,便将他扶出府去,坐在宝辇回宫去了。
韦家人等,要等到道场圆场后再送他到老茔,不再细表。
这天早上,本是大定二年二月十三日,满朝文武和杨家人等很早就来到朝门口了。景阳钟响过,众内侍鸣炮静殿,打开龙门,众文武这才匆匆上殿,分立两边。
不多时,只见御香氤氲,一派音乐,两行宫女踏着舞步,飘然而来,紧跟着,众内相拥着杨坚步入临光殿。前边是金瓜、铖斧和朝天蹬,后边是二宫女打着双龙团扇,再后就是众内相和众多的御林军了。
他头戴王冕十有二旒,身穿明黄色的、绣有九条团龙、下福八宝平水、五色祥云托出日、月、星、辰的黄龙袍,腰系八宝玉带,足登龙头凤尾靴,在九龙秀墩上坐下后,众大臣一齐跪拜,山呼万岁。
杨坚一笑道:“今日是二月甲子,改大定二年为‘开皇元年’,称为‘文帝’,国号曰‘随’……”
庾季才闻之一怔,忙拜道:“臣乞陛下。”
杨坚正要封官,看季才参奏,问:“何事?”
“臣认为,用‘随’字做国号有些不妥。”
杨坚心里一沉:“为什么?”
“随字中间有一个‘辶’旁,‘辶’意为走,作为朝名,多有不利。”
杨坚不想听这不祥之词,继而怒道:“我把中间的‘辶’旁去掉,还念‘随’(隋)字。”
庾季才听了一喜,忙拜道:“圣上英明,你又为世上造了个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