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弘度领了抄杀尉迟家的圣旨后,就离开了皇宫,回到府内。他先把家人崔五叫到身边,低语道:“尉迟家犯抄了,快套上车去,把小妹接回,越快越好。”
崔五应“是”欲走。崔弘度拦道:“慢!见了她万不能说明,就说老母有病,让她速回。”
“知道了。”崔五应罢,急忙到马棚牵匹马,然后将香车套好,往车上一坐,鞭儿一甩,一阵风地向尉迟府而去。
近几天的尉迟府内,上上下下像笼罩了一片阴云,他们早就知道,韦孝宽率兵二十万去相州攻打他父子,到如今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其实,自从昨天韦孝宽奏凯还朝时,一些家人们已经清楚了,但都不敢说出。一些比较精能的家人,便借故离开尉迟府,怕引火烧身;一些和尉迟家有交情的人,也不离开,也不多话,还是照常如旧地****的事儿。
眼下,尉迟家只有几个老少夫人和几个孩子了。老夫人——迥妻刘氏,今年五十岁,只生得满面红光,雍容华贵。然而,近几天她愁得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躺在内室里不出门户。她的大儿媳——淳妻,也就是崔弘度的妹妹崔氏,今年三十一岁,颇有姿色,膝下无子,却生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尉迟兰,就是曾经许配给杞王宇文亮之子宇文温之妻,后来宣帝霸占为后,杀了杞王一家。宣帝死后,就被杨坚赶出宫了。
眼下的尉迟兰十八岁,还是那么艳丽,还是那么水灵。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受创伤最大!再加上近几天府上的不祥之兆,使他寝不安枕,食不甘味,整日锁眉闷坐,不言不语。
小女儿叫尉迟红,今年才六岁,生得天真可爱,颇有心计。说真的话,她看不起她姐姐,府上的事也不爱过问,只是每天和几个小丫环到花园里去,或是习字,或是闲谈,或是观花赏景的天天如此。
尉迟佑的妻子梁氏,今年三十八岁,生得倒也端庄大方。她所生两子,长子叫龙,十四岁,二子叫虎,十一岁,都生得聪明伶俐,讨人喜爱。这些天来,他们母子也是心神不宁,闷坐家中,无事从不出门户。
闲言少叙,却说崔氏正在室内闷坐,突然见家人引着崔五来了,便起身惊奇地:“是崔五,怎么,家里出什么事了?”
崔五道:“老夫人有病,请你速回。”
崔氏惊呼道:“天哪!她是怎么病的?”
崔五催道:“一句半句跟你说不清楚,快跟我上车回府,不然的话,恐怕就晚了。”
崔氏慌神了,只是匆匆地给她婆母打个招呼,连她小女儿也来不及喊,就和崔五一道乘车回府了。回府以后,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躺在床上哭了半天。
崔弘度劝道:“这不能怪丞相狠毒,只怪他父子不识事物,想举兵造反,犯了灭门之罪。丞相念起你是崔家人,故下令赦你不死。另外丞相又说:没成人的女性投宫中为奴。红儿才六岁,看来,她也能保住性命了。”
崔氏听到此,心里也就宽松一些,不再哭了。崔弘度这才离开府门,来到军营。原来弘昇早已选好了五百精兵,在校场待命。
崔弘度披挂整齐,飞身上马,朝众将士道:“尉迟家犯了灭门之罪,现在去抄杀。记着,未成人的女性不可乱杀,投宫中为奴。”然后将大手一挥,道:“火速出发!”
话音刚落,这五百人跑步前进,本来此处距尉迟府不远,不多时,便就到了。他先让三百人把贼府围住,不许跑出来一人,然后,弘度和弘昇亲自率兵,杀进府门。
本来府内就几个夫人和孩子们,再者一些家人、丫环们也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不到一个时辰,除了小女儿尉迟红外,尉迟家的老少人等(包括曾封过贵妃的尉迟兰在内)一百多口,全部被杀。
崔弘度谓弘昇道:“尔等留下,清理家产,我带红儿进宫,面见丞相。”
弘昇应“是”,便引着他们忙碌去了。
崔弘度这才朝惊魂未定的尉迟红道:“红儿,别怕,是你爷爷想造反,才给你家带来这场灾难。好在丞相念你小,免你一死,让你在宫中为奴。另外,你母亲还在我家,或许,你母子以后还能见面呢。”
红儿很懂事,便道:“那就送我进宫吧。”
崔弘度让她上车坐好,又派了百十名将士沿途护送,他骑马在前,匆匆上路,不大功夫,他们一行来到皇宫,便在宫门外停下了。
弘度下马道:“尔等稍候,待我禀与丞相。”说罢匆匆走进宫,来到相府。此时,杨坚正在和几个大臣议事,崔弘度上前拱手道:“启禀丞相,尉迟家老少全部杀完。”
杨坚道:“好,他这是咎由自取。”
崔弘度又道:“按你的意思,只有一个未成人的女孩,没有杀她,现在已带她进宫了。”
“把她带进来我看。”
“是。”崔弘度向外喊:“丞相有命,将尉迟红带上帐来。”外边的人应“是”,便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尉迟红带上帐了。
红儿生于官府,见过些世面,所以她进帐以后,并不害怕,她看正中那位戴着相帽,穿着蟒袍,定知是丞相杨坚了,忙上前跪下叩头道:“罪人尉迟红,叩见丞相。”
当红儿进来时,杨坚看她花儿一样,讨人喜爱,故而一笑说:“你有何罪?是你爷爷和爹爹举兵造反,殃其你全家。本公念你年幼,所以才赦你不死的。”
尉迟红忙拜道:“多谢相爷不斩之恩。”
杨坚又是一笑道:“罢了,罢了。”朝一内相道:“王公公,将她引后宫去,可干些轻生活儿,万不能累着她了。”
王公公应“是”,便来她跟前,说:“尉迟红,快谢恩跟我走吧。”红儿又拜,这才起身跟他去了。杨坚登基后,曾和红儿风流一回,竟惹出一场轩然大波,这是后话。
杨坚看她走去,谓崔弘度道:“你速去尉迟家,将他的财产清点造册,上交国库。”
崔弘度应“是”,施礼告退。
这时,只见杨素走进来,朝上边拱手道:“监斩官杨素,拜见丞相。”
杨坚看是杨素,问:“法场上是否顺利?”
“一切顺利,他们三人已经斩首。”
“好!可将他们几个叛贼的人头,包括尉迟迥的,都挂在城门上示众,给他个杀一儆百。”
杨素说“遵命”,施礼退下。
杨素是怎么去挂人头,按下不表,却说赵王宇文招:宇文招是太祖宇文泰的亲儿子。宇文泰生七子,长子宇文觉为第一代皇帝(孝闵帝);次子宇文毓为第二代皇帝(明帝);三子宇文盛为越王;四子宇文邕为第三代皇帝(武帝);五子宇文宪为齐王;六子宇文迴为滕王;宇文招是七子,封为赵王。
宇文护执政时,一连害死几个皇帝,使朝内动荡不安,人人自危。自从武帝即位后,杀了奸贼,平了齐国,称起是国泰民安。宣帝即位后,开始宇文招也对他报很大希望,为了和突厥和好,竟把他的小女儿,也就是刚满十四岁的宇文兰许给佗钵为妻。谁知宣帝荒淫无道,乱杀大臣,竟连他的五叔宇文宪也杀害了。
从此,宇文招心里凉完了,也不想看他那荒**儿,便离开长安,到他的封地吃喝玩乐去了。不到两年,宣帝升天,故而杨坚给他去信,让他回京治丧。他想:如今杨坚独揽大权,野心勃勃,一旦回京,他若给我暗害了咋办?再者这个宣帝也不是个东西,根本不愿管他!所以,他就呆在外边,不管不问。当他听说尉迟迥造反,司马消难、高阿那肱、王谦和檀让响应时,他这才稳不住神了,暗道:我何不回京去来个里应外合?像那陈王纯、代王达、毕王贤等都不是正宗,无资格即位。眼下有资格作皇位继承人的,只有三人——越王宇文盛、滕王宇文迴和我宇文招了。然而,宇文盛早就不管事了,整日在府上吃了就玩,玩了就吃,算是个废物!他六兄宇文迴是个莽汉,不是当皇帝那块料儿,想来想去,只有他宇文招是个皇帝的坯儿。想到此,他决定回京,第一个先干掉杨坚。然后再废了不懂事的静帝,自己也当几年皇帝,尝尝作皇帝是个什么味儿。
本来宇文招也年轻,三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说到办到。于是,他穿着一新,肋下挎剑,骑了匹枣红马,如飞地长安而去。
只因他心里有事,一路紧赶,不几日就来到长安了。他刚到城门前,就见城楼上挂着几个人头,心里不由一怔,暗道:这是何人?法犯何罪?定神一看,原来是尉迟迥等几个举事的人头。此时,他心里顿凉:本来他是指望尉迟迥等几个大总管的百十万兵马,自己作个内应,好当皇帝,谁知他们全部被平,落此下场!
此时,他立马在城门外,有些进退两难了——进怕杨坚下手,自投罗网;退怕外人耻笑,一个堂堂王爷,见几个人头连城都不敢进了。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回府看看家小再说,于是,他便打马进了城门,回到了王府。
赵王妃三十岁,仍然是那么秀丽,那么端庄。她为赵王生了三个孩子,长者是一女,十四岁,就是嫁给突厥国王的千金公主;次者为男,名叫宇文忠,今年十二岁;再次也是一男,名叫宇文汉,今年九岁,都生得眉清目秀,聪明过人。
最近朝里所发生的事情,使赵王妃坐卧不安,生怕赵王也参预此事,殃其家小。正在为他发愁,突然丫环来报:“王爷回府来了。”
赵王妃闻之大喜,忙收拾一番,然后呼之全家人等迎于门外。他们刚到上院,就见赵王由几个家人陪同迎面走来。
赵王妃见了,忙紧走几步,朝宇文招一拜道:“不知王爷回府,接驾来迟,望请恕罪。”
宇文招一抬手道:“罢了。”
“谢王爷。”赵王妃再拜,这才起身。
这时,他的两个儿子——忠儿和汉儿也上前见了礼,并拉着他父亲的手,非常亲热的问长问短。
赵王见了家人也非常高兴,便一手拉一个孩儿,同王妃一道,一边说笑着一边向客厅走去。
他们进客厅后,孩子们把他父赵王让到上位,丫环也急忙献上香茗。宇文招用了一口茶,问王妃道:“爱妃,可知道近日朝内如何?”
赵王妃也在一边落座,继而长叹一声,道:“朝内的事情我不想过问,可我也不想叫你过问,免得……”
宇文招嗔道:“女人见识!”朝一家人道:“速去把你三王爷和六王爷请来,就说我回府了,请他们有要事相商。”
“遵命!”家人应罢,匆匆去了,还不到一盏茶功夫,滕王宇文迴就急火火地跑进府来。
宇文迴是太祖宇文泰的六子,今年三十三岁,五短身材,腰大十围,环目虬髯,力大过人。他是紫衣软带,王帽皂靴,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他走进客厅后,见赵王笑着迎来,便紧走几步,拉着赵王的手:“小弟,你可回来了,想煞吾矣!”
宇文招一边晃着他的手,说:“我何尝不想念你,只是……嗨!咱们坐下谈。”
赵王妃和几个丫环早就离去,眼下还有几个家人在此,二人落座后,家人急忙献上香茗。
宇文招问家人道:“你家越王爷呢?怎么还没来?”
家人道:“回王爷的话,越王爷说他偶染微恙,不能前来,改日专程来拜访。”
宇文招想说什么,宇文迴道:“他有屁病,软弱无能,胆小怕事,即使他来了,也谈不到一起,就咱两上还开心些。”
“好吧。”宇文招朝家人说:“将茶换了,上酒上菜。”
家人应“是”而去。
不大功夫,便就上齐了一桌酒菜。
宇文招端起酒杯,道:“兄长,今天咱两个吃个痛快。”
宇文迴也举起杯,笑道:“好!咱俩吃他个一醉方休。”二人便碰杯吃了。他二人又吃了几杯,宇文招问:“兄长,近些****内怎样?”
“乱套了!”宇文迴击案怒道:“如今宣帝驾崩,后主年幼,大权都落在杨坚手里。没有几天,他就把那几个太后废了;除了汉王外,那五个王爷也赶出宫了;代王达、毕王贤和于智的全家,也被他们抄杀完了;尉迟迥和檀让等举兵,没几天就被人家平了;看来,那杨坚老贼很快就要杀到你、我的头上了。”
宇文招“腾”地起身,道:“难道我宇文家的江山就白白地送给他杨坚吗?你我也是堂堂的王爷,难道就不能挽救败局,束手待毙吗?”
宇文迴无可奈何地:“嗨!我何尝不想挽救败局?就拿尉迟迥来说吧:他纠集了百十万人马都奈何不了他,一败涂地,我们还能……”
一句话,说得赵王哑口无言,想了半天,道:“看来,只有想办法暗害杨坚,方才上策。”
宇文迴道:“眼下李渊在把守宫门,没有杨贼的命令谁也不能入内,可怎么去暗害他呢?”
宇文招想了想,说:“以我的名誉,请他吃酒,我想他不会不来,到那时,咱给他杯内下毒,有他几个杨坚毒不死?”
宇文迴拍手赞道:“妙计!妙计!”
宇文招道:“我来作一书札。”说着起身,行至案前,然后坐下,便拂笺信笔:
招拜书于丞相座下:如今静帝年幼,反叛四起,多亏随公兴仁义之师,风驰席卷,一举大定,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不胜感激,故设宴款待丞相,略表心意。万勿推辞,恭候光临。
大象二年九月十日
写毕封好,交一家人道:“火速去相府下书,越快越好。”
家人应“是”,匆匆去了。
不说这位家人沿途如何,却说相府内:眼下,杨坚正在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突然见李渊走进来,问:“何事?”
李渊拱手道:“启禀相爷,赵王差人前来下书。”
杨坚道:“他终于回京了。看他说些什么?”
杨素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杨坚接信看了一遍,笑道:“赵王把我看成英雄了,不但夸奖一番,还要请我去吃酒呢。”
李德林说:“启禀丞相,宇文招不怀好意,请你吃酒,定有图谋,万万去不得的。”
高颎也说:“他这是‘鸿门宴’,还是不去的好,免得……”
杨坚一抬手道:“不要说了,今天我一定去赴宴,不然的话,他会笑我怕事,不敢出宫。”朝李渊道:“速去告知下书人,就说我马上就去。”李渊应“是”而去。
杨坚对李德林道:“你速去准备一桌酒菜,少时带到赵王府。”李德林也应“是”而去。
杨坚又对高颎道:“你和杨素点兵三千,在朝门外待命,若有不测,立即去救驾。”
高颎和杨素领命而去。
杨坚又道:“杨弘和元胄听了。”
他二人上前拱手:“末将在。”
“你二人跟随护驾,要看风使舵,见机行事,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他二人同时道:“请丞相放心,只要我二人跟随,保你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李德林进来拜道:“丞相,酒菜已备齐,现在门外等候。”
杨坚起身,朝杨弘和元胄道:“速去备马。”
他二人同时说“遵命”,急忙退下。杨坚也跟着走出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