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元帅看几位总管退去,又向运粮官李询嘱咐一番。看官,你道李询是谁?稍有交代:
李询字孝询,家住陇西成纪镇,他父李贤,官拜大将军,他伯父李穆,现任并州总管,已投靠杨坚,并与他送了十三金带天子服。
他今年四十六岁,中等身材,仪表堂堂,文武精通,足智多谋。他是银盔银甲,肋下挎剑,足登战靴,神气十足地站在帐下,听元帅的命令。当他听道,要他广备粮草,确保军需时,他坚定地一拱手,道:“请大帅放心,保障供给。”说罢又拜,这才匆匆地离开了大帐安排去了。
这天下午,全军大多将士都在休息,好养精蓄锐,等待夜战,惟独梁士彦部忙个不停:他派出两千人——一半从上游,一半从下游寻觅渔船;又派出一千人,在乡里各家各户收买木板;又派出百十人,便在镇上打造链环。
天刚黑定,两千只渔船陆续划来;一万多块木板也运到河边;四千多条铁链也拉回来了。
晚饭以后,梁士彦派了三千知水性的将士,在早已选好的——河面窄,水势稳的地方准备建三座浮桥。
此时,沁河已经退潮,风平浪静,这三千名建桥的将士,在淡淡的月光下忙乎开了:他们先将三个大铁锚埋在岸边的泥沙里,再把这三个锚上的铁链接在第一个船上,这第一条船,可在船头和尾部接上链环,这链环,又连着第二条船的船头或船尾,这两条船的中间,用木板铺上,用大钉钉牢,然后再连第三条船,连好后,又铺木板,再钉大钉……
他们是三座浮桥同时进行。
先锋官梁士彦在岸上亲自指挥,这三千将士,有的在前边测量水位;有的向前边摆布船只;有的连铁环;有的铺木板;有的钉钉;有的搬运……不到子时,这三座很长的浮桥全部完工了。
这时,前三军已经用过饭,在总管宇文忻的指挥下,人衔枚,马勒口,不声不响地步过浮桥,向敌营进发。
他们沿途如何,姑且不表,却说叛军总管尉迟迥:这些天来,他为了扩大势力,对付杨坚,已派出大量的心腹,笼络各军。当然也有响应的,比如益州总管王谦,赟州总管司马消难和他的儿子和侄儿们。
当他得知东郡太守于仲文和申公李穆不听调遣,反而投靠杨坚后,他的心里就有些紧张了——其兵力远远不如杨坚,也是无奈,就派一亲信前去后梁,求梁主萧岿发兵。
萧岿字仁远,本是梁朝昭明太子萧统之孙。他父萧察,官拜岳阳王,镇守襄阳。侯景之乱,他兄河东王萧誉与其叔父湘东王萧绎不和,为绎所害。萧绎即位后,岳阳王萧察很是不满,便称蕃于西魏,求杨忠帮他讨伐萧绎。杨忠和上柱国于谨,率兵五万,一举灭了萧绎,立岳阳王萧察为帝,称为宣帝,建都江陵。宣帝驾崩后,太子萧岿即位,称为孝文帝。
眼下萧岿三十八岁,生得姿容美秀,骨格清奇,飘飘然有凌云之气。他所生四男一女,长子萧琮,次子萧伤,三子萧王献,四子萧王景,女儿萧珍——后来萧珍嫁给杨广,也就是隋朝后期的萧皇后——这是后话。
却说萧岿听来使说,让他发兵共同灭坚。他心里暗道:我后梁的基业全凭杨家,岂能忘恩负义,攻打恩人?可他不敢得罪尉迟迥,只好推辞说:“尔等先回,待我和文武商议之后方再发兵。”
来使信以为真,欣然离去。
差人走后,萧岿派中书舍人柳庄,骑上快马,到北周察看虚实去了。
他一路非常留心,进了长安后,他很快就来到了丞相府,见到了大丞相杨坚。
杨坚看是后梁的客人,便大礼相迎,待之以恭,并拉着他的手,说:“当初领兵江陵时,深蒙贵国厚待,非常感激,吾愿和梁主共保岁寒,勿爽旧约。请君回国后,一定转达我的心意。”
柳庄道:“杨公放心,我主是不会忘恩负义的。”说着拱手道:“我有重任在肩,告辞了。”转身就要走去。
杨坚知道他的来意,也不挽留,便亲自送他上路,回国去了。
他回到江陵后,就急忙向萧岿报道:“尉迟迥虽是旧将,但人已老迈,王谦和司马消难才具庸劣,更不足道。周朝将相,多为身计,几乎都归附杨氏,前天,竟发十路大军攻打迥部,看来迥等终要灭亡。谁都看得出,周主年幼,杨公势重,总有一天,取而代之的是杨公也!”
梁王闻之大喜,道:“那我们就保境息民,静观时变吧。”于是乎,他后梁敛兵不动,作壁上观。
后来尉迟迥又派人来崔问。
梁主萧岿竟说了几句胆大话:“我后梁国小,怎敢发兵去攻打大国?你另请高明吧。”
来使扫兴而归。
他回到相州后,就把此话告诉了尉迟迥。
尉迟迥听罢大怒,骂道:“萧贼!眼下不是军情紧急,定要灭你。待我把杨贼除了再说。”于是,先将他的长子——现任魏安总管的尉迟淳,率兵十万,距沁河十里处扎寨,作为第一道防线;再派他二子——现任将军的尉迟佑,率兵十万,距沁河最近的城池,也就是邺城的西门外扎寨,可作为第二道防线;又发出甲急差使,飞奔青州,请求他弟——现任青州总管的尉迟勤,火速率兵来增援。
他为了指挥方便,便亲自率兵三万,在这座小小的邺城内安营扎寨了。
却说第一道防线的总管尉迟淳,他率兵十万,在距沁河有十里地处扎下营寨。这营寨以帅帐为中心,然后前营在西、后营在东,左营在南,右营在北,方圆十里有许,皆是营房。
他的前营是大将军陈华带领。
陈华字正强,南阳人氏,今年四十五岁,中等个儿,四方脸儿,下巴上有一把山羊胡儿。他是银盔银甲,银枪白马,确也威风。
他的后营是大将军王魁带领。
王魁字正德,并州人氏,今年四十岁。他身材稍高,长得肥胖,二目炯炯,络腮胡子。他是铜盔铜甲,兵器是一对大铜锤,勇猛善战,迥部的英雄。
左营的首领叫赵忠,赵忠字小天,洛阳人氏。他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张脸像个猴儿。但他轻功了得,精通骑射,善用长枪对敌。他是将巾皂袍,轻便快靴,腰间杀了条大板带,确也有些英武之气。
右营首领叫李虎,字子坚,相州人氏,今年五十岁。他生得虎背熊腰,力大过人,环目虬髯,相貌狞恶,他也是铜盔铜甲,善用五明铲,阵前也是个英雄。
此时,尉迟淳正在招集几位大首领议事,忽有流星马报来:“杨坚发兵二十万,韦孝宽为帅,快到沁河边了。”
尉迟淳闻之一怔,问:“你可知谁为大将。”
“梁士彦为先锋官;宇文忻为前三军,元谐为后三军;宇文述为左三军;崔弘度为右三军;李询为运粮官。”
尉迟淳一听,不禁大笑道:“天助吾也,原来我父之好友梁士彦,和我舅子崔弘度领兵来了。”
矮小干瘦的赵忠说:“何不与他二人暗地联系,让他们寻找理由,不战不退,按兵不动,趁长安空虚之时,可让老帅绕道发兵,直逼长安,消灭杨贼,不费吹灰之力。”
尉迟淳一听,赞道:“妙计!妙计!我这就与他们作书一札。”说着,遂提笔铺纸,刷刷点点,不大功夫,便就作好了两封密信。跟着就差一位精干之士,扮作郎中,渡过沁河下书去了。
恰巧当天晚上河水猛涨,宽部人马无法过河,屯兵河西。这位暗使很快就与梁士彦和崔弘度接上头了,并都简单地回信一纸。
虽说河水猛涨,但这位密使便雇了一只小船,划到了彼岸,回到了大帐。总管尉迟淳见差人回营,急问:“情况如何?”
“效果甚佳。”差人说着,忙在怀里掏出两封密信,递给尉迟淳。
大总管尉迟淳看是两封信,忙接过观看——原来梁士彦只写了几个字,只见上写:
密信收悉,情愿合作,不战不退,由你摆布。士彦草书。
第二封信是他舅子崔弘度写的,只见上写:
贤弟宽心,吾和孝宽皆属平级,我等不战,他奈我何?吾会尽力相助,愿尔成功。愚兄弘度草书。
尉迟淳看罢大喜,道:“大事成矣!”于是,他也不派岗,也不放哨,让他的部下吃喝玩乐,安心休息。另外,他又派人去与他父亲尉迟迥下书,报明情况,让他率兵绕道去长安,消灭坚部,准能大获全胜!
尉迟迥看罢信沉思良久,因为他联系的总管都不愿响应,就连后梁的萧岿也不听调遣!虽说司马消难和檀让响应讨坚,可他二人都是无能之辈,办不了大事。眼下,他的将是尉迟家的将,兵是尉迟家的兵,就说把他亲弟——青州总管尉迟勤的三万兵马拉过来,总共不到三十万,怎能和掌管百万大军的杨坚对碰。
他现在是左右为难,欲罢不能,想了半天,最后想个好办法:那就是让淳儿的兵马暂住河边,暗地里和他舅子崔弘度和梁士彦联系,让他们涣散军心,暗杀韦孝宽,然后把大军引过来,在原来齐国的旧土上,另立山头,从开国土,然后灭坚,也不算迟。
想到此,他与淳儿作书一札,派人送往。
尉迟淳见信,当然照办,遂差暗使过河联系。当天晚上,暗使返回,并带回崔弘度和梁士彦共同写的书信。只见上写:
守卫甚严,等待时机。
弘度士彦草书。
尉迟淳为了耐心等待,特意在城里选了八名能歌善舞的***为他作乐,消磨时间。这天晚上,便让这些作乐的**们,在这帅帐内,有的奏乐,有的歌舞。
这些**们,本来就是出卖肉体的,根本不管什么羞耻,朝着在上位坐着、一边吃茶、一边观看、又非常好色的尉迟淳,边舞边脱着衣裙。
这样,把个好色的尉迟淳看迷了。他看夜已近午,便把其它人支走,特意把四位舞得绝、生得俊又脱得光的**留在帐内,然后睡在一张大床上,一个一个的亲,一个一个的玩,好不自在。当他玩到第四个时,忽听外边有人喊:“大帅!不好了……”
尉迟淳正在玩女人,根本没有睡着,听他如此喊叫,定知有事,忙穿衣下床。他急忙来到帐外,看是前营首领陈华,并且光着身子,惊得发抖,斥道:“什么事?竟吓成这个样子?”
陈华结结巴巴地:“贼兵打过来了。”他用手向西边一指道:“你看,帐篷都点着了。”
尉迟淳不听则罢,一听魂都吓上天了。他看西边从南到北,都是火光,官兵大杀大砍,他的人马乱作一团时,忙说:“忙牵马来。”
陈华认为他要去领兵打仗,忙给他的马儿牵来了。谁知尉迟淳提枪上马后,说:“你快去领兵作战,顶住来敌,我领着后营撤退。”说着,便打马向东飞去。
这些光着身子的**们,听说贼兵来了,帐篷烧了,大帅也跑了,便都出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陈华本来要去杀敌,见一群光着屁股的美女,席地大哭,暗道:敌军来势凶猛,看来是难以抵挡,眼下这么多美女送到面前,若不玩一玩,乃一生中的憾事!于是,他将这些美女们,按在地上,也不管满营的大火能否烧住他,更不管敌兵是怎样杀来,他也像尉迟淳那样,一个一个的亲,一个一个的玩,还一边玩一边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先不说他是怎玩乐,更不说来兵是怎样拼杀,咱们转来说说北周国的第一路行军元帅韦孝宽:
这天夜晚,韦孝宽将高颎安排休息后,他几乎一夜就没有合眼,不到子时就起床了。他披挂整齐后,先到河边看浮桥修的怎样,然后把高颎和李浑唤起来,洗涮一毕,用些夜饭,这才送前三军过河。
前三军过完后,大部队也开始行动了——后三军走中间的浮桥;左三军走左边的浮桥;右三军走右边的浮桥;粮草辎重也尾随其后,在河东岸待命。
当他们刚过完,尚未喘息一会儿时,就见东边敌营里起火了。高颎看见火起,冲身边的一些将士道:“速将浮桥砍断,背水一战!”
众将士很快就把三座浮桥砍断了。
此时,元帅韦孝宽站在高坡处,向众官兵大声说:“各军听了,按计划行事,火速出发!”
一声令下,全部出动——崔弘度引着他的人马向东杀去;宇文述引着他的人马向东北杀去;元谐引着他的人马向东南杀去;韦孝宽、高颎和李浑骑马在后,这十万多大军,好像排山倒海,猛虎下山,如飞似箭的直奔敌营。
先说前三军总管宇文忻:宇文忻字仲乐,朔方人也,祖父莫豆于,曾任过北周安平公,他父宇文贵,任过司马。他自幼聪明过人,孩提时,曾让孩儿为部伍,自己为帅,无不听命。他十二岁时,就会弓马,骁健若飞,十八岁时,就同齐王宪讨伐突厥,立下战功,拜义同三司,伐齐后,进位柱国,后封为豫州总管。他今年六十二岁,中等个,大圆脸,下巴上长了把山羊胡,他是银盔银甲,肋下挎剑,足登战靴,骑了匹黄斑马,手提九环刀,确也有些大将的风度。
前几天,他也受过梁士彦和崔弘度的拉拢,不愿灭迥。自从杨坚派高颎来监军后,他不敢造次了,又看杨坚兵多将广,大权在握,眼下只有为他卖力,方是上策。
他为了想在高颎面表现自己,亥时就起了床,在他的指挥下,全军很快就披挂整齐,又匆匆地用了夜饭,这才引着他的三万人马渡过河去。他们刚过了沁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敌营。
此时敌军根本不防,正在梦乡。
他们进入敌营后,先命令发火烧寨,然后拼杀,顷刻间,敌营内火光四起,乱作一团。
迥部前营首领陈华,看大军压境,到处是火,故而飞马向尉迟淳告急。这些惊醒了的兵卒们,看首领就吓跑了,便也惊慌失措,狼狈不堪地向东跑去。
这时,宇文忻看贼兵乱跑,遂吩咐弓箭手道:“开弓,放箭!”
一声令下,三千名弓箭手一齐开弓,只听“唰唰唰……”箭似飞蟥,矢如雨下,敌军死伤过半,自相残踏者不知甚数。
迥部左营首领赵忠,被火烧醒后,情知不妙,遂穿衣拎枪,飞上战马。他就要战时,被乱箭射落马下。
迥部右营首领李虎,早被惊醒,也不顾戴盔着甲了,遂操起他的五明铲,上马拼杀。正好他和副将郭衍相遇,战不几回合,竟被郭衍砍下马了。此时,敌军无将,一片大乱。就在这时,后边的大军如飞地杀来,势若破竹。
敌军总管尉迟淳,同后营首领王魁,率残部二、三万人,急如丧家之犬,慌似漏网之鱼,自相践踏,拼命逃生,狼狈不堪地往邺城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