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素离开了皇宫后,遂到校场点了三万兵马,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正东而去。
第二个领兵出发的是东郡太守、现任河南道行军元帅的于仲文;第三个领兵出发的是郑州总管、现任行军元帅的王谊。
王谊字宜君,河南洛阳人,他父王显,曾任过风州刺史。王谊自幼慷慨,素有大志,博览群书,且又弓马娴熟,闵帝时就封他为左中侍上士。武帝即位后,授他义同,后迁内史大夫。伐齐时,他在并州救过武帝,所以又封他为郑州总管。他今年四十二岁,五短身材,满身横肉,环目虬髯,力大过人。他是黑盔黑甲,足登战靴,胯下是黑战马,手里拎着口波风刀,浩似三国时的猛张飞。
他封李威为先锋官,冯晖为左将军,李远为右将军,率领他的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向湖北而去……
眼下是大象元年六月十七日,距杨勇的婚期还有两天时间。说真的话,这些天来,就几个王爷和尉迟迥就够杨坚应付了,哪有心思给勇儿办婚事。然而,这是名家庾季才特意为他定的,说他七月间有大难,必须在六月十九那天办喜事,方可逢凶化吉。
杨坚已经看出来了,就近一段所发生的事情,他七月间肯定有大难!所以,他把个文武精通的苏威留在京内,专为他儿子杨勇办喜事。
苏威是京兆武功人,父叫苏绰,西魏时,曾任过度支尚书。他五岁丧父,母亲把他抚养成人。然他人小志大,能文善武,闵帝时,他被封为美阳县公,武帝时封他为车骑将军,宣帝时,又拜他为开府和大将军之职。
他早就看出北周的气数尽了,也看出杨坚大贵。然而,他不想卷入这场争斗中,并且他夫人刚去世,心里也沉痛,所以,他的官也不要了,便悄悄地打点一番,引着他的儿子苏夔,前往华山神浴寺当和尚了。
杨坚看苏威不辞而别,无奈,就让尚书右仆射赵煚担当此任。赵煚字贤通,天水西人,祖父赵宗,在魏时,曾任过河东太守。他父仲懿,曾任北周尚书丞,后战死疆场。赵煚少孤,但很聪明,从小就习文练武。周太祖看他才高,引为相府参军,闵帝受禅后,迁陕州总管,后转为民部中大夫,武帝时,拜他为御正大夫,杨坚为相时,封他为尚书右仆射,至到如今。
他今年五十岁,身材高大,双目炯炯,四方脸下有一把山羊胡,显得十分老练。他也看出来了,北周的气数将尽,以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杨坚了。所以,当杨坚让他为勇儿办喜事时,他非常乐意,便匆匆来到元府,见到了孝矩。
元孝矩并非平民,在魏时,他父元均就是尚书左仆射,他在魏时为始平县公。北周时,太祖的兄子宇文护,取他妹为妻,从此,又封他为益州总管,后转司宪大夫。
他妻王氏,给他生下一男一女,男的叫元竭,今年十六岁,一表人才,能言善辩,眼下正在读书;女儿元卉,今年十四岁,生得沉鱼落雁,闭花羞月。
闲言少叙,却说赵煚来到元府后,元家人等便热情地把他迎到客厅,分宾主落座后,孝矩亲自为他献茶。
他二人闲话了一会儿,赵煚道:“为元、杨两家结亲之事,开始是苏大人管,可他辞任了,所以丞相让我来管这门亲事。”
元孝矩闻之大喜,忙拱手笑道:“那我就多谢了,一切听从赵大人吩咐。”
赵煚也拱手道:“哪里,哪里,不过,下官来时,丞相说过,想在十九日那天完婚?不知……”
元孝矩忙说:“可以,可以,一定照办。”
十九这天,元家卯时就起了床,王氏和几个丫环,特意把元卉打扮一番,准备上路。前去送亲的,是孝矩家乡的一个兄长叫元怀;两个伴娘是元卉的两个贴身丫环;去送嫁妆的,是府上的二十多名家丁。
不到辰时,相府迎亲的大队人马来了,大迎亲的是杨坚的族弟、现任大将军的杨弘。他穿着一新,骑了匹枣红马头前引路。
他的后边是红灯、彩旗、鼓乐、八抬,八抬轿后边是三百匹对子马,这一行人,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很快就来到元府门口了。
送亲的元怀大礼相迎。杨弘忙下马,上前见礼,然后他二人走进府内,见了孝矩。当然双方要客套一番,这才发人。
这时,在一阵欢快的鼓乐声和鞭炮声中,二伴娘微笑地扶着元卉走出门来。她衣着华丽,头顶盖着大红盖头,顺着刚铺就的红毡上走过来了。
在轿两边站着的宫女,看新娘子来了,忙迎上去,朝着二伴娘拜了拜,二伴娘也笑着还了礼,这才扶着新娘子走进轿内。
这时,杨弘和元怀一同出来,又一同上马,坐好后,杨弘一扬手,道:“起轿,上路。”说着,他便打马头前带路。
他的后边,仍是红灯、彩旗、乐队、八抬,八抬轿后边是送嫁妆的彩车,跟着是大送亲的元怀骑马在后,再后就是那三百匹对子马了。老远看去,彩旗招展,浩浩荡荡,这一行人,吹吹打打,说说笑笑,不大功夫,便就进了皇宫,在相府门前停下了。
三声炮后,花轿落地。
这时,刚和杨坚攀上亲、自称是丞相叔父的杨继纲,便同一些文武官员们迎了上来。
五十三岁的杨三仍不嫌老,便乐颠颠地引着众宫人招呼所有的随行人员。就在同时,新郎杨勇十字挂红,同两名宫女来到轿前。轿门两边的伴娘,见新郎来了,忙向来者施礼,新郎和两名宫女,便也笑着还了礼。
礼毕,一伴娘将轿帘撩开,杨勇朝轿内的新娘见了礼,二伴娘这才扶元卉下轿,然后,二伴娘和宫女扶着新郎、新娘,在欢快的鼓乐声和鞭炮声中,不紧不慢地走进大厅。
大厅内,杨坚和夫人独孤伽罗穿着一新,都是乐滋滋地在上首坐着。老宾相看新郎、新娘走来,便上前司礼。他二人在宾相的唱号下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就在杨坚陪客人吃喜酒时,只见探马来了。
杨坚看是韦志,心里一怔,忙起身:“何事?”
韦志道:“第一路人马已到沁河,因河水猛涨,不能前进,两军相持不战。另外……”
杨坚看他吞吞吐吐,急道:“说下去。”
“梁士彦、宇文忻和崔弘度三位总管,都和尉迟迥有交情,不愿出战。”
正在吃酒的一些大臣们,听到后便过来了。郑译道:“干脆,把他们三人换了,免得误我们大事。”
赵煚拦道:“不可!公与诸将,皆属重臣,动辄猜疑,将来怎么用人?一旦你将他换了,恐怕韦公以下,莫不自危,军心一离,大事就去了。”
杨坚闻之愕然,便道:“赵大人言之极是。那么,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赵煚略思,道:“依我愚见,速派一名德高望重的干员,往达军前,察看形势,看看内情究竟如何。这样,既使有人图谋不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席话提醒了杨坚,赞道:“言之有理。”说罢,朝少内史崔仲方道:“你可愿往?”
崔仲方道:“我父在敌境,怎能去得?”
杨坚朝郑译道:“郑长史,你能去否?”
“可惜我母有病,不能前往。”
杨坚听了,心里很是不快,但他并没有发作,只是朝他的好友——刘昉道:“刘司马,看来,只有烦你走一遭了?”
刘昉苦笑,道:“大丞相,你看我几时领过兵,打过仗?像这么大的阵势,叫一个外行前去,不怕误了丞相的大事吗?”
他这一段话,使杨坚的心里凉完了,暗道:我平时把他们几位视为知己,不离左右,谁知到用时,推来推去。就要发作,只见下大夫高颎走过来,朝杨坚拱手道:“卑职不才,我愿前往。”
杨坚看是高颎,大喜,遂取一只令箭,道:“我封你为监军,火速去相州,若有激变,可先斩后奏。”
“遵命。”高颎接令而去。只因军情紧急,也顾不得与老母辞行,只是匆匆地换上战袍,挎上宝剑,然后骑上快马,如飞地去了。
眼下沁河水已经在慢慢地退了,但水势仍很猛,激流直泻,不时发出“哗哗”之声。沁河东岸,尉迟迥之子——魏安公尉迟淳,率兵十万,列阵有二十余里,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待韦孝宽的大军渡河后便就还击。
河西边,韦孝宽的二十万大军,已在岸边扎营几天了,二十里左右,到处都能看到营房,到处都能看到兵马。只因六月间天气炎热,所以,这些士兵们军风不整——有的不勒将巾,有的不着皂袍,有的不穿战靴,甚至有的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毫无士气。
帅帐内,七十一岁的行军元帅韦孝宽,看军心涣散,忙将六位总管和长史李浑请进帐,共议军情。第一个发言的,本是毫州总管梁士彦。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人,今年七十岁,生得广额阔面,虎背熊腰,二目炯炯,须发皆白。但他是银盔银甲,肋下挎剑,确也威武。
他自幼好学,文武精通,性格刚果,一身正气。周太祖时,官拜义同三司;武帝时,迁升为熊州刺史;破齐时有功,后来封为郕国公,进位上柱国、雍州主簿;宣帝时,封他为东南道行台,使持节、徐州总管,管二十四州诸军事。这些年来,他和相州总管尉迟迥要好,所以,这次让他来击迥,心里不快,当他们来到沁河边见河水猛涨时,大喜,暗道:这是天意,不当灭迥。于是乎,他们以涨水为由,兵屯河西,打算不了了之。
这天上午,元帅招集众总管议事,他第一个说:“眼下河水猛涨,天气炎热,无法渡河作战。不如退兵,方是上策。”
一人跟着说:“成公言之有理。”
视之,乃安平总管崔弘度也。崔弘度字摩诃衍,博陵安平人,他祖父崔楷,在西魏时,官拜司空。他父崔说,是当朝敷州刺史。
崔说取妻李氏,给他生下两男两女,长子就是崔弘度,今年三十六岁,生得身材魁伟,力大过人,他十七岁时,独揽大权的宇文护对他很感兴趣,引为知己,封为都督。伐齐后,他又进位上开府,邺县公,宣帝时,拜他为大将军,这次来平迥,杨坚封他为安平总管。
他小弟叫崔弘昇,字上客,今年三十岁,生得一表人材,力大过人,能征善战,智谋高强,这次平迥,在他兄部下当个副将。
他大妹梅儿,一十八岁,生得如花似玉,天仙一般。建德七年,将她许给相州总管、尉迟迥之长子——尉迟淳为妻。
他二妹叫李儿,今年十二岁,生得花儿一样,讨人喜爱,后来作了王妃,那是后话。
到此就明白了,原来崔弘度和尉迟家是近亲,所以他不愿去击迥,当梁士彦提出退兵后,他是举双手赞成,并且说:“眼下只有撤兵,天热不说,就这二十万人马,一日得好多粮草消耗,又得好多人来搬运,再过几日,我等不热死在这里,就要饿死在这里。”
他二人说完,众总管和李浑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韦孝宽看他二人是重臣,不敢驳斥,更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一卫士进来打千道:“启禀大帅,朝里派监军来了。”
韦孝宽闻之大喜,道:“人在何处?”
“就在帐外。”
韦孝宽激动地:“来的正是时候,我亲自去迎。”说着离开虎位,整整帅盔,理理银髯,然后又抖抖战袍,走出大帐。帅府长史李浑也跟着出来了。
这些总管们,听说朝里来了监军,无不震惊,又看元帅亲自去迎,也急忙整整衣帽,迎出门去。这时,来使下大夫、现任监军的高颎,已立马在大帐门外了。当他看到军容不整,无不气愤,就想要发作,突然见元帅和几个总管迎了出来,这才压住火,翻身下马。
当众位总管看请来者是高颎时,一个个无不惊慌,两腿打颤。这是为何?看官听着,因为高颎不是一般的大臣,早先他就是朝内威望最高、权势最大的河内公独孤信的僚佐,赐姓独孤氏。独孤信去世后,他的两个很有本事的女儿——独孤伽丽(当今皇太后)和孤独伽罗(丞相杨坚之妻)都向高颎称兄长。再者他文武精通,能言善辩,足智多谋,正气凛然,一般的大臣都敬他三分!
韦孝宽看是高颎,更喜,忙上前一拜道:“高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高颎正色地:“罢了。”
韦孝宽再拜:“谢大人。”
跟着,李浑和几个总管都先后向高颎见了礼。
高颎有气,只是向他们点一点头,算是还礼了。孝宽朝高颎拱手,道:“高大人鞍马劳顿,一路辛苦,快请帐内少憩。”
高颎又是点一点头,便和孝宽一道走进帅帐。李浑和几个总管也急忙跟了进来。元帅把高颎让到上位坐下,又亲自与他献上香茗,这才在右边坐了。李浑和几个总管也不声不响地站立两边。
高颎吃了一口茶,道:“前天有探马报知,说大军已到沁河,以涨水为由,屯兵河西。最后探明,原来大将中,和迥有瓜葛者大有人在。丞相气极,准备易将,然而,这样会失去你们的威信。为了两全,差我来监军,并给我‘先斩后奏’之权。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消灭迥部,既往不咎。尚若有涣散军心,贻误战机者,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几位总管本来就怕,听他一说,格外心惊,忙出班拱手:“一定同心协力,消灭迥部。”
高颎大喜,道:“好,我们今晚造桥,子时渡河,给他个出其不意,杀到邺城。”朝韦孝宽道:“大帅,你下命令吧。”
眼下,韦孝宽已经放宽心了,他满意地手捻着银髯,听高颎说让他下令,这才起身说:“先锋官梁士彦听了。”
梁士彦上前拱手:“末将在!”
“你速派人到上、下游觅渔船千条,再到镇上购买木板,打造链环。晚饭以后,可在缓水处建浮桥三座,子时建成,不得有误。”
“遵命!”梁士彦接令退下。
韦孝宽道:“前三军总管宇文忻听了。”
宇文忻上前拱手:“末将在。”
“你部可早些休息,三更造饭,四更出发,过河后,前边不远就是敌寨。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敌营,先发火烧他寨棚,使敌军大乱,然后再战,我大军随后就到。”
“遵命!”宇文忻领令去了。
韦孝宽道:“后三军总管崔弘度听了。”
弘度上前拱手:“末将在!”
“敌营起火,便是信号,你可率部火速杀去。平敌后,你和前三军直取西门,不得有误。”
“遵命!”弘度也领命而去。
孝宽道:“左三军总管宇文述听了。”
宇文述上前拱手:“末将在!”
“火起时,你可率兵向东北杀去,遇寨就破,有敌就战,午时直取北门,不得有误。”
宇文述也得令而去。
韦孝宽又道:“右三军总管元谐听了。”
元谐上前拱手:“末将在!”
“你和左营同时出发,向东南杀去,遇寨就破,有敌就战,午时前直取南门,误者定斩。”
元谐说“遵命”,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