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很快就离开了后宫,来到临光殿,见李德林仍在里边等候,于是一笑,道:“不出所料,就是为此。”
“太上皇有什么想法?”
“他怕斩了西阳王后,宇文亮起来造反,所以么,他想叫我给他出个主意。”
“那你的意思是……”
杨坚把已写好的圣旨拿过来,递给李德林道:“圣旨已写好,请李大夫过目。”
李德林接过看了一遍,赞道:“这一招可真绝!竟借他人之手,扫除了后患。”
杨坚微笑地点一点头,说:“李大夫,干脆你去韦府下旨,让郧公火速前去。”
李德林然之,便接旨去了。
韦孝宽接到圣旨后,当然会雷厉风行,率兵前去,包括堂堂的杞王宇文亮,全家一百多口全部被杀,家产也继而收之,不必细表。
自从减税、减役和修改皇律的圣旨下发后,全国臣民很感动!不知内情的,都夸宣帝是个名君,黎民有望;知其内谋的,说宣帝根本不是人,是个畜牲,整日玩女人,不管朝政,这些,还是辅政大臣杨坚干的。
人们听说这些事儿是个姓杨的大臣干的,都激动得奔走相告,大惊小叫地:“天哪!原来宣帝是个无道的昏君!真正关心人民疾苦的,却是个大臣,叫杨坚呀。”
有的说:“杨坚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也有人说:“杨坚是真龙天子。”
还有人跟着喊:“杨坚万岁!”
有人就说:“像这样的大救星,怎么只呼一个万岁呢?应该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好事人,竟把庙里的神像砸了,还一边砸一边说:“敬你做啥!你连一点好处也不给我们。还不如杨坚,他才是百姓的大救星哩。”于是乎,就把庙里立了块木牌,上边写道:“真龙天子,杨坚在位”。
这些市井百姓们,一听说杨坚是真龙、是真神、是活菩萨,现在已在庙里供着,于是都带着祭品,前来朝拜。很短时间,天下的庙里没有神了,全部都供上杨坚的牌位。
有道是,好事能引起坏事。这些善良的黎民百姓们,只想到要感激杨坚,将神像砸了,换上他的牌位,天天到庙里朝拜,谁知他们这样作,竟给杨坚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险些送了他的命。
那是天下选美的齐公于智,路过扬州时,听说各个庙里都换上杨坚的牌位,说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感到奇怪,便就打听:原来税赋和徭役各减三成,并且开皇律也改了,暗道:宣帝整日玩乐,不管朝政,像这些事他是绝对不管的。眼下朝内由杨坚掌权,就连皇帝的诏书都是他写的,假若圣上不知道的话,他私改这些用意何在?岂不是欺君?不对,我得马上回京禀与圣上,弄个水落石出。
于智很快就回京了,又很快见到了宇文赟。
他现在才清楚,原来宣帝已经禅位于太子,当了太上皇,他急忙上前跪拜,高呼万岁。
太上皇看他回京,甚喜:“原来是于爱卿回京了,快快平身,快快平身。”
于智叩拜,这才起身。
太上皇道:“这一年内,你为朕办了不少好事,选了不少美女,朕很满意。但愿你继续选下去,朕不会亏待你的。”
“臣一定尽心,报效朝廷。”
“你此次回京,还有别的事吗?”
“有一事不明,想动问陛下。”
“何事?”
“关于减免税赋和徭役之事,陛下可清楚?”
太上皇一笑道:“这我知道,那是申公李穆所奏,说是城东一带干旱严重,田蚕欠收,除了税赋所剩无几;另外又说徭役过重,所以么,朕就答应各减三成,让丞相杨坚拟的诏书。”
于智听了,急道:“陛下,你叫他喊免城东一带,可现在全国上下都减免三成。”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太上皇听了半天不语,继而长叹一声道:“杨爱卿呀,你怎么不给我打个招呼,就随便做主呢?”
“这还不算,就连开皇律他也改了几条。”
太上皇震惊地:“真有此事?”
“微臣不敢妄言。陛下可下去看看,到处庙里都供着杨坚的牌位,说他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还说他是真龙天子出世;还呼他万岁……”
就这几句话,竟把太上皇也激怒了,将龙案一拍道:“放肆!”继而冲外喊:“来人!”
一内相上来拜道:“奴才在。”
“速去撞钟,选各家大臣上殿,我有话说。”
内相应“是”而去。不大功夫,就听见景阳钟响个不停。众大臣听了不知为何,但都不敢怠慢,忙穿上朝服,带上朝笏上殿来了。
这时,太上皇急火火地走进宝殿,又怒冲冲地在龙椅上坐下了。
他这一举动,使满朝文武吃惊不小,但都不知为何,不敢言语。杨坚也有些惊慌,暗道:莫不是为那几道“圣旨”么?若是的话,恐怕今天……他不敢再想下去,于是,他和众文武一样,跪地叩拜。
三拜九叩后,太上皇一抬手道:“平身。“
众文武又拜,这才起身,文东武西站立两边。太上皇余怒未息,冲杨坚喊:“杨坚!”
杨坚急忙出班执笏:“臣在。”
“你办的好事!”
杨坚心里一怔,忙说:“臣一向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从未办过不法之事。”
“你私改圣旨,减税免役,该当何罪?!”
“那是李穆所奏,陛下所批,与臣何干?”
太上皇怒道:“姑且不提这些,那么,你私改皇律,这又有什么说辞?”
此时,杨坚的冷汗都吓出来了,但他仍然辨道:“陛下,还是你把御纸交给我,说是无大事不要找你,让我自己做主……”
太上皇不想让他说了,将龙案一拍,道:“放肆!你目无国法,私改律条,欺上瞒下,罪大恶极。”朝两边道:“左右!”
“在!”
“把他推出朝门,斩首示众。”
众御林军应“是”扑上。就在这时,只见李德林跪下拜道:“且慢!陛下息怒,臣有下情。”
太上皇看是李德林,说道:“讲。”
李德林又拜,道:“陛下,杨公犯了欺君之罪,理应斩首。可他杨家乃是开国元勋,功高盖世,北周的天下,有多半是他父子杀出来的。况且他辅政以来,邻邦归顺,疆土渐宽,文武齐心,国泰民安。如若将他戮之,恐怕朝内人心不稳,一旦外寇来犯,你可叫谁去领兵,谁去拼杀?望陛下三思。”
太上皇一听,有些左右为难了:“这……”
就在这时,郑译也跪下拜道:“陛下,请看在他父亲的面上饶了他吧。”说着再拜。
紧跟着,刘昉、高颎、苏威、杨素、李渊、韩擒虎、韦孝宽等一些大臣都跪下了,不住喊道:“陛下,请你容而忍之,饶了他吧。”
太上皇看这么多大臣讲情,又怕激怒了他们,所以一抬手,道:“好吧,朕看在尔等的面上,饶他不死,都快起来吧。”
“谢陛下!”众大臣再拜,这才起身。
太上皇余怒未息,朝杨坚道:“虽说朕饶你不死,但绝不能重用,撤去你上柱国、随国公、大后丞之职,先去扬州任个刺史。火速启程,不得拖延,下殿去吧。”
杨坚忙拜道:“谢陛下开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才起身退出朝门。
太上皇看他下朝,喊道:“内史上大夫郑译、御正大夫刘昉听了。”
他二人出班执笏:“臣在。”
“从今日起,将你二人晋升一级,辅佐幼主,报效朝廷,不负朕望。”
他二人同时跪拜:“谢陛下。”
太上皇起身,一抬手道:“退朝。”
众文武一齐跪拜,退出朝门。
不说众大臣下朝后是怎样议论此事,却说太上皇回到后宫后,心里的余怒仍然未息,气鼓鼓的!他恨死了杨坚,他把什么大权都交给他了,然他背地里胡乱下旨,竟把老祖宗定的《开皇律》也改了。他更恨这些大臣们,为什么都替杨坚说话?使他能下台的,那就是把杨坚的要职撤了,把他赶出京了。
眼下是四月天气,后宫内热得要命。
太上皇刚一进宫,一些宫女们就把他的通天冠和绛纱袍换了,只穿件轻纱暗龙便衣。
天元皇太后杨丽华,早就有贴身宫女跟她捎信了,说他父亲已犯事,并撤职赶出京了。
丽华听了芳心乱跳,连连叫道:“天哪!这可怎么办呢?”就在这时,她看太上皇已回宫,也不顾多想了,便匆匆地打扮一番,朝宇文赟甜甜地一笑说:“御妾接驾来迟,万望太上皇海涵。”
宇文赟看是杨丽华,气就不打一处来,斥道:“走你的!你父女没一个好东西。”
丽华吓了一跳,忙拜道:“陛下息怒,御妾除了侍奉陛下外,并没有什么妄想。”
太上皇怒道:“朕已把你父的要职撤了,赶他出京,假若他三日之内不走,杀你们全家。”
“陛下息怒,我会催他走的。”
太上皇一抬手,道:“拿酒来。”
众宫女不敢怠慢,很快就把酒菜端来了,将酒菜刚一摆好,他就一连用了三大杯。
杨丽华毕竟是他的原配夫人,虽说太上皇刚骂她一顿,但她还是心疼他,怕他吃多了酒伤了身子,就走近轻声说:“陛下,天气这么热,你如此狂饮,会伤身子的。”
宇文赟一见她就生气,抬脚就是一踢,竟把她踢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当丽华倒下时,一阵轻风,竟把她的罗裙吹了起来,落在她胸前,露出了她那滚圆而又洁白的两条大腿。
宇文赟是个色鬼,一见到这诱人的东西就把他的魂都勾上天了。此时,他竟忘了刚才的不快,像头雄狮似地扑她身上。
他这一举动,杨丽华并不感到惊慌,而是非常惊喜:因为这些天,每天都送来十名美女,也根本顾不上她了!今日在这种场合下进幸了她,说明这个喜怒无常的太上皇还是喜欢她。
她急忙伸出纤手,将他的腰紧紧搂住,然后用她那馨香的小口,甜甜地对在他的嘴上,又用舌头尖在他那臭嘴里搅了两圈,把个宇文赟搞得神魂颠倒,飘飘然像驾云一般。
顷刻间,他把什么都忘完了,他现在才体会到,吃酒玩女人比什么都有乐趣。他二人云雨过后,便朝内喊:“快传那十名美人来。”
其实,这每天送来的美女,就是为他进幸的,眼下在外边等着,听他一喊,便都像鸟儿似地飞了进来。
太上皇让他们脱衣服,让她们披上轻纱在厅里起舞,他便坐下来仍然吃酒,然后他吃上几杯,进幸一个,吃上几杯,进幸一个。当他第十个还没有幸完时,他已感到天旋天转,腹内作疼,顷刻间,只疼得他满地乱滚,大喊大叫。
顿时,把后宫内的几个太后和内相、宫女们都吓坏了。他们急得满头大汗,爱莫能助。此时,内史上大夫郑译和御正大夫刘昉也闻讯赶来,看他如此模样,忙吩咐人去请御医,又让人把他抬到龙床上。
刚一上床,他竟上吐下泻起来。众宫女忙把床上的脏物清了,就在这时,御医来了。
御医看他眼前的情景,有些紧张,忙用手扶在他的手脉上,又看看他的眼神,不由惋惜地摇了摇头,道:“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一句话满室皆惊。刘昉忙问:“老御医,他是什么病,就这么严重?”
老御医长叹一声道:“他怒后吃酒,酒后纵欲,酗酒过度,****太甚,他眼下阳竭精枯,岌岌可危!况且他酒毒遍身,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治也。”
众人听了愕然。刘昉忙道:“那也得给他开点儿药,难道我们看着他死去?”
御医道:“既然如此说,那么,我就给他开个方子,好与不好,神仙也难断了。”说罢在案边坐下,操起御笔,铺开花笺,然而,他拿着笔半天也落不到纸上,不知写啥为好。心里想着:反正他也好不了,随便开几味药得了。于是他写了味丹参,这是活血化瘀的;又写一味木香,这是治痛止泻的;又写了银花和连翘,这是清热解毒的;再写制首乌和桑寄生,这是补益肝肾的;最后又开两味养血滋阴的熟地和仙灵脾,开毕说道:“拿去吧,让他吃一付去去心病。”
内相讨好地拿着去了。
老御医又看一眼即将晏驾的太上皇,便也离开了病房。不多时,取药的内相回来了。他们急忙将药煎上,煎好后,杨丽华便含着泪,坐在床边,亲自给他喂药。
此时,虽说这位年轻的太上皇不喊了,不叫了,不吐了,不泻了,但他二目紧闭,喘着粗气,面色铁青,奄奄一息。
几位皇太后饭都不敢用,都是提心吊胆地守在床前。郑译和刘昉也陪着他守到天明。郑译看他仍不见好转,便让刘昉在此守着,自己准备去杨府看看杨公。
自从杨坚被贬后,心里确实不快,好在没有送命,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他回到府后,像个泻了气的皮球,往床上一倒,不住长叹。
独孤伽罗看他如此模样,就感到不妙,问:“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今天出啥事了?”
杨坚就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独孤伽罗听完,心里顿凉,连连说道:“完了,完了,一个国公王爷,降到刺史……”
杨坚有气无力地:“还提这作甚?只要能保住命就万幸了。明日我们就上路吧,免得在京内招惹麻烦。”
第二天早上,他们全家人草草地用了些膳食,便就开始往车上装东西了。正在忙碌,郑译来了,看他们在忙着装车,上去拦道:“别装了。”
杨坚看是郑译,忙问:“为什么?”
郑译压低了声音说:“这个昏君得了暴病,不可救药,恐怕连今天下午也活不过去。”
杨坚闻之大喜:“真的?”
“到什么时候了,我还跟你开玩笑?”
“这就好了。”
郑译道:“你先装病,躺在屋里,等他死后,我和刘昉会奏与太后,保你辅政的。”
杨坚拜道:“那就多谢了!”
且不说杨坚如何装病,郑译又是怎样回宫,再转来说说太上皇:眼下,他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三魂已跑了两魂!终于在下午申时,这位年轻的太上皇天年有限,大数难逃,一命呜呼,上西天了,终年二十二岁。他在位约一年,禅位又一年,连头带尾就算三年。
宇文赟刚已晏驾,郑译就把刘昉、李德林等几个和杨坚要好的大臣叫在一起,商量着请杨坚辅政。他们几个当然满意,于是就共作奏章,共同上殿去见太后。
杨丽华看了心里暗喜,然她无法说出,只有把联名奏章交给朱满月。满月看这么多大臣保杨坚,怎敢说个不字,况且天元皇太后杨丽华也在面前,于是朝众大臣一笑道:“就依众卿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