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暗中进行着,粥棚已经名正言顺的归在了昊王名下,邑梁城中的百姓对昊王的赞誉已经在礼部的操作中传遍了朝野上下,当然也包括靖泱。
名声在外盖过主上,死期必不远!然而昊王却还浑然不知,还一心想要借着如今的声誉来更上一层楼,一举拿下悬空已久的丞相一位。
早朝之上,靖泱端坐在朝堂之上,百官叩拜在殿下,高呼万岁,一切似乎都与往日并无两样。只是,一场更大的阴谋却正在悄然进行着,娄玥用眼角瞟了瞟对面的昊王,神情依旧平淡如初,只是握着象牙板的手格外用力,都要在象牙板上抓出一条条印子了。看着昊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娄玥心中一阵冷笑,娄玥快速地瞟了眼四周的文武百官,过了今日之后,便能清楚哪些是你的人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荀启站在靖泱身后,手握拂尘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朗声说
道。
魏辰与何涵互相使了个眼色,又都不用自主地瞟了眼昊王,不过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贾明的眼睛,贾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片刻之后,魏辰出列作揖行礼道:“王上,微臣有事启奏!”
因为魏辰一上位就顺利解决了王义留下来的烂摊子,妥善安置了难民,所以靖泱对魏辰也格外青睐。靖泱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哦?爱卿请将!”
魏辰微微躬着身子,手握着象牙板,一字一句的说道:“承蒙王上厚爱,委任微臣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微臣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怠慢,凡事亲力亲为。”话语虽然简单,可是在魏辰的口中却说的极其真切,听得靖泱都颇为感动。
“爱卿,忠心可鉴!寡人甚感欣慰!”靖泱朗声说道。
“只是,”靖泱话语一落,魏辰又接过话来,话锋微转继续说道,“前番王义尚书在位时,亏空颇多,虽然事后也有追回一些,只是毕竟是杯水车薪,难以解决实质性的问题!此次大旱面积颇广,单就是邑梁周边受灾百姓都过万,其他州郡受灾只怕是有过而无不及!”
对于王义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擅自将赈灾款挪为己用,靖泱自然知晓!只是前番处置了王义后,各地官员呈上的奏折,大多说的是灾情基本控制,各地官府搭建的粥棚也基本解决了灾民的食宿问题。但是看着魏辰的模样又不似玩笑,难道是因为有王义之事在前,所以各地官员都欺下瞒上,报喜不报忧,靖泱心中暗自忖度道。
“此次旱灾严重,寡人已经命令专人配合吏部进行救灾一事,所需钱财报备之后,由国库支出,想来也没有爱卿所说这般吧!”靖泱面露疑惑之色的说道。
“王上,爱民如子,体恤百姓,是吴国之福,是百姓之福,”魏辰一字一顿的说道,“虽然王上特许使用国库银两,但是微臣却不敢擅用!”
靖泱一听更加疑惑了,这救灾若是不动用国库,那么物资从何而来。靖泱身体坐正,微微前倾,朗声问道:“为何?”
“国库,乃是国之根本!”魏辰微微抬起头,瞟了眼靖泱,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继续说道,“当今,各国都有逐鹿中原之心,吴国地处中原,历来是兵家争夺之地。战争一触即发,我们只有保存实力,方才能应对突发事件。”
魏辰字字真切,句句都是设身处地的为靖泱为吴国着想,若不是知道了他的目的,知道他是昊王的人,怕是贾明都忍不住要为他的忠心爱国之情感动一番。不过细观他的口才,谋略,似乎都不在蒙瑱、卫淮之下,而且自其上任以来,做事雷厉风行,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将吏部从里到外狠狠地整顿了一番,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可惜了为什么要跟着昊王之后,若是当真一心为国将来也必有一番成就,想到这里,贾明竟有一丝惋惜之情。
“爱卿所言,句句在理,只是,”靖泱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说道,“如今天灾不断,百姓受苦,寡人又怎能放任不管呢?”
“王上爱民之心,臣等皆知,”魏辰又深深作揖,朗声说道,“微臣有一计,或可解决当下难题,又不必动国之本!”
魏辰话语一落,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屏住了呼吸。
“哦?”靖泱一下子来了兴趣,急忙说道,“爱卿所言当真?”
“微臣怎敢欺瞒王上!”魏辰躬身说道。
“爱卿请讲!”靖泱坐的更加端坐了,死死盯着魏辰,语气虽然还是很平缓,可是却能听出其中的期待之情。
“王上可曾听闻‘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魏辰微微抬起头,与靖泱四目相视,缓声说道,这句话靖泱自然是听过,只是不知魏辰如今说这句话是何用意,不过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魏辰见靖泱点了点头,方才继续说道:“而今这旱灾受苦的是黎明百姓,王上何不用之于民,而取之于民呢?”
魏辰一语极为简单,但是道理却很明白。贾明听罢,更是佩服魏辰的诡辩之才了,这方法虽然是自己说与他的,可是从他嘴中说出来后,却又另是一番滋味,简单的两句话,就将所有重点全部都突出了,没有丝毫啰嗦的话语。而且用章引典,更具有说服力,听得贾明在心中都为魏辰竖起了大拇指。
靖泱自然也很是心动,不过靖泱毕竟是一国之主,遇事三思。所以,尽管初听魏辰之言,靖泱心中也是大喜,可是程思片刻之后,又想出了其中的弊端。而这其中最大的弊端就是,取之于民中的民自然指的是有钱的商户地主员外之类的富民,可是这类富民又如何心甘情愿的自己把钱财拿出来了,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官府朝廷动用武力,哪又与抢匪有何两样?!毕竟吴国乃中原礼仪之邦,法律制度完善,若是如此,怕是要激起民愤,引起大乱了。
不过不管怎样,魏辰出此建议也都是为了吴国好,靖泱如此想罢,也不好太驳了魏辰的面子,微顿了顿,方才说道:“爱卿所言确有道理,只是,这用之于民易,而取之于民难!”
靖泱的回答全在娄玥与贾明的意料之中,靖泱并非昏庸无道,反而是难得的君主之才,凡事思考全面,这个建议最大的弊端,又怎么会想不到呢?!而对策,贾明也早就暗示了魏辰,以魏辰之才,既然在朝堂之上提出了这个建议,那么对策自然也早就想好了。
“其实,王上所虑,微臣也早已想过了,要解决这一问题也并非难事!”魏辰缓声说道。
“难道爱卿已经有计划呢?”靖泱听闻魏辰之言,脸上一喜,若是真能成功借用民间势力那么对于解决这次的灾害问题,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人之初,性本善,”魏辰用眼角瞟了眼正跪坐在身后坐垫之上的贾明,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王上只需加以引导,必能成功借用。”
魏辰这句话说得虽然看似很有道理,可是却相当空泛,对于怎么实施,一点实质性的作用都没有。
“如何引导?”陈谦起身出列,对着靖泱作揖后,微微侧过身看着魏辰,朗声问道,“还望尚书细讲!”
魏辰也微微侧过身,因为陈谦官职在自己之上,也该作揖,所以魏辰边躬身作揖,边回答道:“这与民风教化如出一辙!教化于民,而实施制定者却为官。简言之,就是上行下效!”
魏辰一语落,靖泱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情,不过转瞬即逝,只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昊王,但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魏辰与陈谦吸引着,所以并没有谁注意到靖泱神情的异样变动。不过很快,靖泱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泰然自若,收回了目光,只是心中却不似刚刚那般平静。靖泱本就攻于心急谋虑,对于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自然也能一眼看出,所以现在对于魏辰的目的,靖泱现在已经猜度出一二,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魏辰的阵营!
陈谦还礼道:“听尚书之言,心中应该已有详细计划了,可否告知一二。”
魏辰用眼角瞟了眼靖泱,而靖泱早已恢复了神态,见靖泱并无异样,定了定心神方才抬起头看着陈谦继续说道:“下官前些日子在各个粥棚巡查之时,听得灾民间流传着城郊还有一个粥棚!而此粥棚并非朝廷拨款搭建的,但是每日风雨无阻赠粥施粮,在百姓间传闻了佳话!”
魏辰话音刚落,所有人又都将目光转到了昊王身上,因为何涵的暗中操作,此事早已传的朝野遍知。
昊王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这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缓缓站了起来,出列叩首作揖道:“微臣罪该万死!”
“哦?”靖泱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故作惊讶的说道,“王叔,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微臣犯了欺君之罪,”昊王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的神色,不待靖泱追问,微微停顿片刻,便继续说道,“前番微臣见灾民数量众多,官用粥棚负荷过重,许多灾民都领不到粥!无奈之下,微臣这才私自在郊外搭建了一个临时粥棚,本应该及时向王上禀明此事,可是......”昊王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昊王忠心可鉴日月,一心为国为民!”何涵出列作揖说道,“昊王私设粥棚一事,早已在民间传为佳话!还望王上万不要治罪于昊王呀!”说罢,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还望王上三思呀!”见状,一时间,朝中许多大臣也都跪叩在地齐声说道。
娄玥微微抬头,看到靖泱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再清晰不过了,娄玥侧过头看着昊王依旧一副浑然不知死期将至,还暗自欣喜的模样,嘴角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众卿家,这是做何?”靖泱顿了片刻,即可换上了一副惊讶的神情,朗声说道,“难道在你们眼中,寡人就是如此这般的无道昏君,竟糊涂至此,忠奸不分吗?”
“臣等不敢,臣等罪该万死!”一时间,所有文武百官都作揖叩拜道。
“别动不动就是死,这是寡人的承德殿,又不是阎罗殿,”靖泱笑着嗔怪道,“都起来吧!”靖泱说着,便起身走了下来。
文武百官见状都起身,之有昊王依旧端跪在地上。
“王叔何罪之有?!”靖泱躬身双手扶起了昊王,继续说道,“你一心为国为民,寡人若是还要治罪于你,那岂不真成了无道昏君呢?!”
“微臣不敢!”昊王见状,又要作揖请罪,却被靖泱双手一托,制止住了。
靖泱转身看着何涵,说道:“不过今日到真要责怪一人!”
何涵见靖泱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惊,背上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在了地上,说道:“微臣罪该万死!”
靖泱嘴角微微上扬,缓步走到何涵身前说道:“万死到不至于!不过,”靖泱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何涵见靖泱句句指向自己本就一头雾水,自己不过方才任职礼部尚书一职,并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何涵做出很无辜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微臣不知!”
“既是不知,那又从何说起罪该万死呢?”靖泱死死盯着何涵,脸上虽依旧挂着一丝笑意,语气也很平淡,可是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机,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尽落在了娄玥眼中。
娄玥眼睛微微回过来,看着何涵,心中一阵冷笑。今日之后,这何涵的立场已经完全表明了,身为臣子,却暗结阵营,这便是最大的忌讳,当然靖泱现在肯定不会说,目前这种情况下,靖泱最多嗔怪一下何涵,如此大事他身为礼部尚书,竟然不在第一时间向自己禀报,这种明贬实褒向来就是君王常用的手段。
果然一切都在娄玥的预料之中,靖泱看着何涵语气中尽是责怪的意味,说道:“昊王为寡人、为吴国、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你身为礼部尚书怎么不及时向寡人禀报!?”
何涵显然是没有想到靖泱雷声大雨点小的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嘴巴动了两下,方才说道:“微臣一定谨记王上教诲,下次若是还有此类事情发生,一定第一时间禀报王上!”
靖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才对嘛!”说罢,又转头看着昊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王叔生性淡泊,向来不追求名利,但是既然为吴国做了这么多事情,寡人自然也不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寡人淡薄寡恩了!爱卿这就是陷寡人于不义呀!”靖泱说罢,又转过头看着何涵,虽然还是一脸笑意,可是眼神却很凛冽。
看的何涵一个冷噤,一失神又整个跪在了地上,俯身说道:“微臣罪该万死!”
靖泱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可是依旧强压着心中的不悦,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别动不动就是死,你没说烦,寡人都听烦了!”虽然语调中还带着玩笑的成分,可是语气却又透出了一丝不满。
何涵刚想再叩首请罪,突然想起了靖泱的话,一时间呆呆的跪在地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很是尴尬。
“爱卿,确实有罪,”靖泱缓过来后,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寡人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方法!”不待何涵追问,靖泱又继续说道,“王叔昊王为吴国殚精竭力,功不可没,如此忠心,爱国爱民!怎可因寡人一时疏忽,而被埋没,爱卿身为礼部尚书,素来担负着教化黎民百姓的职责,寡人现在命你,以王叔为楷模,配合吏部,定要将王叔事迹传遍吴国!”靖泱一字一顿的说道,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大,一语落,竟在殿中产生了一丝回音。
“王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见状,都齐声叩首道。
娄玥俯身叩拜在地上,用眼角扫视了一眼回到王位之上的靖泱,见他面色凌重,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何涵本来想借此事来向靖泱进言,推荐昊王担任丞相一职,可是如今这种状况下,却又拿捏不准,不知如何开口。
正在这时,靖泱却突然说道:“自阮浩之后,丞相之位一只悬空,寡人本有意想让王叔担任此职,只是,”靖泱微微一笑,转过头,正好与昊王四目相视,顿了顿继续说道,“王叔初回邑梁朝中,又不忍以此事来劳累王叔,所以一直压着此事!”
靖泱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特别诚恳,听得文武百官都颇为感动。昊王也看着靖泱那诚挚的目光,心中却在盘算着靖泱此话的真正含义,到底是要将丞相这个位子给自己,还是另做其他的打算!一时间昊王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接话。
不待昊王回答,靖泱立马又说道:“但是如今民心所向,寡人虽于心不忍,但是还是恳请王叔勉为其难地接受丞相一职!”
靖泱一语落,朝堂中立即安静了下来,昊王愣了一下,不过也马上回过神来,心中虽然万般欢喜,可是却依旧要推脱一番。
昊王即可出列,作揖说道:“微臣何德何能,能得王上如此器重!只是微臣能力有限,丞相一位又事关民生,还望王上收回成命!”说罢,身子躬的更低了。
靖泱起身快步走了下来,来到昊王身前,也微微躬身双手托起昊王,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昊王,目光极其诚恳,缓声说道:“这丞相一职,也只有王叔能够胜任,还望王叔不要推辞了!”说罢,用力地握了握昊王的手。
“微臣有幸得王上重托,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王上所托!”昊王一字一句的答道。
一时间,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争相称赞王上贤明,昊王忠诚......
所有的言语都看似真诚,只是在这朝堂之上,妄谈真诚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纵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满满,可是又有几人是真心实意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真假假本就难以辩分,娄玥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心中想到了,当初娄氏一族屹立朝堂之上时,何等风光,大概也如今日吧!只是,没落之时,又何曾见送行之人,人心本就善变,所以不要妄想考验人心,娄玥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象牙板,心中冷笑着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