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王后的头痛病又犯了!”早朝之前,靖泱正在承乾宫中审阅奏折,突然王后身边的侍女采薇前来通报道。
“何时之事,可着太医来瞧过?”靖泱赶紧放下奏章,关切地问道。
采薇作揖回道:“昨夜时,王后就觉得头有些痛,原想着休息一夜就好了。不想卯时王后头痛之症发作的更严重了,”采薇缓了口气,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已经请徐太医来瞧过了,可是太医瞧着王后腹中龙子月份已大,不敢妄自开药。”
靖泱一听甚是着急,站起来就要跟着采薇去合欢殿,荀启小步跟了上来,说道:“王上,马上就要早朝了。”
靖泱看了看殿外,太阳刚刚升起,马上就到了早朝的时辰了,轿撵已经在殿外等候了,略做踌躇,毕竟从登基到现在,自己一直勤勤勉勉从未有那一日未上朝。靖泱瞟了眼采薇着急的模样,又想着合欢殿中的昭雪,现在心中自然是无半分前去早朝的心思了,可是早朝是吴国自开创以来就立下的祖训,自己若是贸然不去,怕是于礼不合。
正在靖泱陷入两难,难以抉择之时,荀启缓声说道:“王上先不要急,您现在去王后宫中也于事无补。”
这个靖泱自然知道,自己并不懂歧黄之术,去了对昭雪的病情也无任何帮助,可是,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荀启看出了靖泱的心思,顿了顿,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王上,您怎么忘了一个人呢?”
靖泱扭过头,看着荀启,脸上满是疑惑,心中暗自思忖到荀启这句话的意思,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荀启,做出责怪的样子,笑着说道:“你怎么不早说!走,赶紧去早朝!”说罢,转头对在一旁看的云里雾里的采薇说道,“你先回去,备好七弦琴,早朝结束之后,寡人立马前去。”
“诺。”采薇这才明白,笑着微微作揖道。
早朝结束之后,娄玥刚走了出来,就被荀启从后面追了上来,“安国君,请稍等。”荀启边小跑着,边喊道。
娄玥听到声音后,方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气喘吁吁地荀启,面露疑惑之色,微微作揖道:“不知公公,有何事?”
荀启回礼道:“王上请您前往合欢宫一趟!”
“合欢宫?”娄玥有些疑惑地说道,自己这几日并没有暗中与昭雪联系,照理说,这合欢宫应该没什么事。
荀启引着娄玥往合欢宫的方向走去,轻轻挥动了下手中的拂尘,笑着说道:“王后今日头痛病又犯了。王后如今身怀龙子,太医们不敢贸然用药,所以王上请您再去抚一曲‘清心咒’,”说罢,微微侧身,做出请的手势,继续说道,“王上已经在合欢宫中等候了。”
娄玥微微低头,沉思片刻,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左不过是靖瑾之死导致的,靖瑾是自己暗中命昭雪借太后之名召回的,本来说是为了报靖乾之死的仇,可是不曾想还搭上了靖瑾,而且也只除掉了个无关痛痒的阮嵘,这些都是昭雪事先没有预料的,也难怪她的头痛病会犯。不过这头痛病犯的时机正好,刚刚还在思考如何向靖泱开口要了靖颖,现在这样闹一出,肯定是十拿九稳了,娄玥的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为王上分忧解难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娄玥跟在娄玥身后,轻声回答道。
娄玥刚随荀启走到合欢殿门前,守在殿外的采薇立马就小跑着迎了上来,急匆匆地作揖说道:“安国君,可把您盼来了,王后与王上正在殿内等您了。”说罢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娄玥走到了殿内。
只见昭雪正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脸色虽有些苍白,可是却并不像多严重,娄玥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猫腻;候在一旁的太医,正弓着身低着头,见到娄玥走了进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轻轻地吐了口气。
其实并非是这帮太医们学艺不精,诊不出昭雪这次不过是假头痛罢了!只是,只要昭雪一喊头痛,他们早已慌了神,哪敢去想一切不过都是假的,而且昭雪腹中还怀有龙子,如此压力之下,内心早就在崩溃边缘了。
王上见娄玥进来,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轻轻在昭雪耳边说道:“安国君来了,再为你弹一曲‘清心咒’就没事了,”说罢,起身,走到娄玥身前说道,“还请安国君再为王后弹奏一曲。”
娄玥微微一笑,作揖回答道:“王上之命,自当遵从,只是今日微臣前来之时没有带琴。”
“寡人已经帮爱卿备下了,”靖泱看了看躺在床上正痛苦呻吟的昭雪,接着说道,“时态紧急,爱卿切莫推辞。”最后的一句话音说的特别重。
娄玥瞟了眼床上的昭雪,欠身回答道:“诺。”说罢,微微一顿,抬起头,看着靖泱,继续说道,“只是劳烦王上与众位太医移驾。”
这娄玥抚‘清心咒’的规矩靖泱自然还记得,靖泱死死盯着娄玥,似乎想要将娄玥看穿,可是娄玥的脸上却云淡风轻,靖泱发现自己竟完全看不透娄玥到底在想什么,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谁也没有说话。半晌,靖泱突然哈哈笑道:“自然。”说罢,径直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跟着靖泱走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娄玥与昭雪,昭雪见其他人都出去了,这才坐了起来,美目怒视着娄玥,压低声音说道:“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娄玥缓步走到了七弦琴旁,轻轻拨了拨琴弦,发出一声脆响,缓声说道:“微臣不明白王后在说什么?”
昭雪从床上下来,也走到了七弦琴旁一把按住娄玥放在琴弦上的手,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前番借我之口、借太后之名把寿王召回,说是能替乾儿报仇,”说起靖乾,昭雪的鼻尖一酸,眼睛有些红润,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结果呢?”昭雪死死盯着娄玥,一字一顿地说道,“寿王死了,乾儿之仇还是没报。”
娄玥缓缓抬起头,看着昭雪质问的眼神,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可是却并没有言语。
“太后寿宴上,刺杀王上的刺客,还有混进宫的那五十名匪徒都是你安排的吧!”昭雪见状冷笑着说道。
娄玥缓缓抽出了手,坐了下来,看着手上被琴弦勒出的红印,笑了笑,轻声说道:“王后既然知晓,又何必多次一问呢?”
猜想证实后,昭雪身子微微一颤,险些没有站稳,扶着桌子也坐了下来,神情很是自责,微微闭上眼,喃喃自语道:“竟是我害死了寿王!”
“王后错了,寿王不是你害死的!”娄玥转动着手指说道。
昭雪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娄玥,怒声说道:“对!寿王不是我害死的,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娄玥看着昭雪愤怒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王后又错了!寿王也不是我害死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昭雪现在有些糊涂了,问道:“那寿王是谁害死的?”
“王上,”娄玥双手扶在琴上,轻声弹奏着说道,“主疑臣死,当年曾与王上争夺王位的皇子们都死了,寿王又怎么可能善终!?”
娄玥所言句句属实,当年曾有五子争位,其中争到最后的就是靖泱与靖瑾,剩余的三个皇子,在靖泱一登基没多久就都死了,虽说对外宣称是突染重疾不治而亡,可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更何况自己本也是自小身在帝王家,对于这些肮脏卑鄙的手段与谎言早就见怪不怪了。经娄玥一说,昭雪一时间也懵了,不知道娄玥的话中哪句真哪句假。
“可是,你不是说只要引寿王入宫就能替乾儿报仇吗?”昭雪现在也不想再追究靖瑾之死的真像了,追问道,“可是寿王都死了,那阮浩还是屹立朝堂之上。”
“快了,”娄玥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着,朗声答道,“前番兵部一案,王上已经对阮浩有了成见,只是按而不发而已;后来又闹出了个肉搏场一案,阮浩虽然来了个大义灭亲,可是却赔了蒙瑱蒙芮,得不偿失;此番其子又牵涉入了寿王一案,王后觉得他还能屹立多久呢?”说完,目光转向了昭雪。
昭雪看着娄玥的眼睛,里面似乎在散发着丝丝寒光,昭雪觉得有些阴森恐怖,转过了视线,心中暗自思考着娄玥话中的含义,难道之前的兵部一案和后来轰动邑梁城的肉搏案竟都出自娄玥之手,如此步步为营,心思缜密,想到这里,昭雪不禁打了个冷噤。
“虽是赔了蒙瑱,可是这礼部不照样还在阮浩的手中攥着,”昭雪虽然一向不愿卷入朝堂之中,不过对于朝堂中的大流向倒也清楚一二,卫淮是阮浩的人,自己也早就看出了一二,“而且,这卫淮听说是将军与阮浩一同保荐的。”昭雪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娄玥看着跳动的琴弦,微微闭上眼睛,微微摇晃着脑袋似乎沉浸其中,良久,方才回答道:“这卫淮确实是我推荐的。”
“为何?”昭雪愈发觉得不解,既然已经知道卫淮是阮浩的人,为什么还要推荐他坐上这么重要的位子,“你已经知道他是阮浩的人,为什么还要让他当上这礼部尚书呢?”
“正因为我知道他是阮浩的人,所以更要让他坐上这个位子,”娄玥微微一笑说道,看着昭雪一脸不解的神情,顿了顿,继续说道,“卫淮不过就是只绣花枕头,何足畏惧?而且,此人贪功好利,关键时候能帮上我们大忙!”说罢,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昭雪知道娄玥对自己还有隐瞒,自己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不过不管怎么,现在似乎也只能信他了,毕竟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昭雪沉思片刻,突然问道。
娄玥双手突然按住琴弦,停了下来,房中立刻就陷入了寂静,娄玥抬起头看着昭雪,良久,方才缓声说道:“接下来却有几件事情想请王后配合?”
“何事?”昭雪一听,打起了精神问道。
“这其一,您这病还得装上两三日。”娄玥说道。
昭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其二呢?”
娄玥微微一笑说道:“这其二就是,借病痛之由,让出六宫之权,至于让给谁?王后这么聪明,应该不用微臣直言了吧!”
昭雪听罢微微一愣,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么做的缘由,可是还是点头说道:“这个不难,我这两日寻得机会便说与王上。那可还有其三?”
“知我者,王后也,”娄玥转动着手指,说道,“事不过三,必有其三。”说罢转头看着昭雪,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只是这其三,还望王后务必配合。”
昭雪见娄玥如此神秘,心中一怔,缓声问道:“请说。”
娄玥俯在昭雪耳边一阵细语,昭雪听罢,神色大变,说道:“如此,岂不是众矢之的。”
“若不成为众矢之的,又怎能抓住这藏在暗处的放箭之人?”娄玥朗声说道。
昭雪略做沉思,脑海中又浮现了靖乾的模样,握紧拳头,低头看了看腹中的胎儿,顿了顿,点了点头,说道:“好!就依你之计!”
娄玥双手拨动着琴弦,琴弦在娄玥的手下像是有了魔力一般,发出了悦耳的声响,昭雪打量着娄玥微微紧闭的双眼,清秀的脸庞和那安静的神态,此刻看着竟透着孩童般的单纯,全然没了刚刚那种阴冷的感觉。
娄玥边谈边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王后已经歇下了。”娄玥走出宫殿,看着站在殿前的靖泱,缓步上前,作揖说道。
靖泱此刻正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太医们早就被遣散回了太医院,现在身旁只有一个荀启在侍候着。听到娄玥的话语,靖泱收回了目光,回头看了看娄玥,每次看着娄玥,靖泱总觉有着从不曾有的恐惧感,像是置身于一个天大阴谋之中,而自己却又浑然不知,找不到出路。
娄玥不过才回来一年多,可是就是在这一年多内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四国围攻,靖枢之死;接着是靖乾之死,肉搏场一案;然后是云曦远嫁陈国,靖瑾之死,太后与自己此生不复相见。这些事情似乎都与娄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细想之下却又没有丝毫的证据来证明他们之间有着联系,只是那种不安的感觉最近却越来越强烈,毕竟自己才是灭他满门罪魁祸首。可是就算自己现在想要再杀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诚如他所言,他方为吴国立下这盖世之功,自己现在杀他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当年娄氏满门各个验明正身,现在就是自己指证他便是当年的娄陽,怕是也难以让人信服;更何况,他毕竟允诺了自己一个五洲霸主的诺言,而娄家是从来都不失信于吴国的。其实,靖泱心中也甚是疑惑,当年娄陽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免礼,”靖泱定了定心神,说道,“王后可好些呢?”
娄玥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微臣只需再为王后抚上三日的琴,王后自然药到病除。”
“那就有劳安国君接下来的三日早朝之后,前来合欢殿中为王后抚琴了。”靖泱朗声说道。
“为王上分忧解难,是做臣子的本分,只是……”娄玥话锋一转,用眼角瞟了瞟靖泱身后的荀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靖泱见状,用眼角瞟了瞟身后的荀启,顿了顿说道:“今日,天气甚好,寡人也许久没有去御花园赏花了。爱卿若是无事,陪寡人去御花园走走吧!”
“诺。”娄玥微微一笑,作揖道。
“荀启,你先去御花园中安排一下,准备好茶水点心,寡人与爱卿稍后就来。”靖泱对荀启说道。
“诺。”荀启作揖后,立即往御花园方向去了。
看着荀启远去的身影,靖泱一改刚刚的和颜悦色,冷声说道:“只是什么?”
娄玥跟在靖泱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朗声答道:“只是这抚琴需要心神合一,奏出来的曲子才有疗效。”
靖泱已经听出来了娄玥话中所指,心中满腔怒火,一个转身,怒视娄玥说道:“你敢威胁寡人?你信不信寡人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微臣不敢。”娄玥也注视着靖泱,只是眼神特别平静,一字一顿地说道,“微臣自然相信王上有这能力,微臣之命在王上眼中不过就如蝼蚁一般,王上喜欢可以随时来取,只是,”娄玥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王后身怀龙子….”
“你,”靖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打断道,“你究竟想如何?”
“微臣想娶颖郡主为福晋!”娄玥缓声说道。
靖泱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种话竟会从娄玥嘴中说出来,靖泱哈哈大笑着说道:“你不过只有一年的时间,还想娶亲,”接着顿了顿,冷笑着继续说道,“你不会以为娶了靖颖,寡人就会放过你吧!”
“微臣从未敢有此奢望,”娄玥不卑不亢地答道,“只不过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罢了!”
靖泱死死地盯着娄玥,却怎么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顿了顿,说道:“靖颖不行,你再随便挑一个郡主或者公主吧!靖颖,寡人已经答应丞相要许配给阮峥了。”
随便挑一个,足见靖泱对于亲情是何等淡漠了,明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却还放任自己娶他的妹妹们,娄玥心中冷笑到。
“郡主与王后,王上挑一个吧!”娄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相信丞相会谅解的。”
靖泱看着娄玥的脸已经变的铁青铁青,眼中也闪着浓浓的杀意,良久,转过身说道:“悦风公主,端庄贤淑,秀外慧中,赐婚于丞相之子阮峥。”
娄玥看着靖泱落在的地上的身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说道:“王上英明。”
一阵微风拂过,长长的青石路上,两个消瘦的身影,被拉的无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