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起一块鱼肉放入碗里,冷眼扫了周围所有人一眼,才撇开那块鱼肉。上面留着一张纸条--两点水利。这句话就算被人真的看到,也不会明白,只有他知道其中的意思。
这是他身后的神秘组织暗敛在鱼肉下的纸条。
两点水就是指冰字,冰利是指他一直都暗暗进行的,从他离开扬州开始就开始干的地下活动--水运运输。齐州水源丰富,对他的工作有利,这是他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最近河面结冰,很多水运的货商都挣不下这一****。而他的地下组织,在他的指挥下,制造出能在冰上行走的破冰船。破冰船只是船首在冰上,利用压力使冰破碎,船的大部分还是在水里,这样,船还是能行驶的。
这项生意本小利大,安全性高,不怕被劫镖。若是遇到江河大盗,那些村夫野蛮根本就敌不过精心训练出来的组织。他没有计算过那笔财产有多少,若是真正计算起来的话,他现在的财富,应该到达了城市首富的行列了吧。
齐州越来越乱了……
“当家的,当真不回翠绿楼了么?廖爷在那里侯了你一天了。”走在后面的红苗问道。其他两人都在两旁撑花。
“不回。”翠绿楼是她手下的一间客栈,最近她最常去的地方,包括食宿都暂住在那。不是她想逃避,而是见无可见,到不如让廖泽岩冷静下来。
三个丫鬟跟着她一路走,一路问。“当家的,这是要去哪?”这十一月没有一天不是在下着鹅毛大雪,放着暖烘烘、香喷喷的楼阁不歇息,偏要逛在街上,她们是怎么都不会明白当家的心思。
楼万胭突然停了下来,戴着绣金麟的黑边紫底手套往前方一指,“按空置着的荒地来说,这块地应该是目前齐州最大的地了吧?”
几个丫鬟都不明所以的点着头,道:“是啊。”
“给我安排见这块地的主人。”
要郊外的一块空地,当家的,这是要做什么?
翠绿楼外,里一层、外一层包围着重重精兵。
马首前,一个同样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从马上跨下,踏上楼阶,直往楼阁而去。
廖泽岩站在二楼的楼台前,望着下面大街,一旁的随从也不敢出声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廖爷在等楼万胭……
中年男人来至廖泽岩身后,抱拳半跪下道:“廖将军,属下有命,必须带你回京复命。”
“要我允你,先得让我等一个人。人来我就走,人不来我就不走。”说着话,眼下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下面。
他是跟了廖泽岩二十年的副将,他看着廖泽岩从一名小兵发奋到将军的全过程,他熟知廖泽岩的脾性、品行,也是廖泽岩的好友之一,这样的他,都是搞不懂廖泽岩的行为。
“当家的,真的不回去吗?廖爷肯定还在那等着的。”三人悄悄的打了一个眼色。
“是啊,当家的,时候不早了,不如回去吧。”绿柳说。
“当家的,廖爷从来没有这么等过一个人。”黄花说。
“就是知道他过于沉迷了,所以需要他冷静下。我说过很多次,楼万胭、今生只会孑然一身。还是那句话,勉强不会有幸福。若是再多嘴,我就把你们都赶回去。”
齐州这麽大,她却觉得找个定身之所都难。是不是该有离开这里的一天,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随雪纷飞?
她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
她也没有想过,手下这麽多的客栈,她偏偏绕到了他对面的客栈。
她更没有想过,他会在她的客栈喝醉。他的酒量一直都很惊人,恐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最难以摆脱的她也终于肯放过他了,他还有什么好愁的!?
他坐在最靠近楼梯口的位置,若要经过,必须要从他的身边绕过。
他满脸红潮,双眼迷离的望着她的一脚一步,平静的心不复存在,她几乎就要转身下去。
而她,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对他没有感觉了,还是让他看到现在的他和她对比是多么的讽刺,一个狼狈卖醉,一个风光凌面,总之,她鬼使神差的迈上阶梯最后一步。这一步,却导致她往后的万劫不复。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不会武功的她捞入怀里,而后从奔向二楼,往下跳了下去。
身后三个丫鬟慌忙拔鞭追上,三道娇俏的身影从二楼翻落。
“你这是要干什么?”这个怀抱,她只觉得很陌生还有久违的温暖?
“你扰乱了我的生活,现在就想逃?”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她不想再装傻,也不想再矫情造作,直接问道:“你想我回到你身边?”妄想!
脚下的轻功加快,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若他没有看错的话,虽然她此刻双眼平静,可是刚才明明就闪过一抹痛楚。他是想她,想着她回到他的身边,为何就连喝醉了,那句挽留也难以出口?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身后的三女已经赶上来,并同时伸出鞭子,向君凌风的背脊一甩。
原本他可以躲过,却因为想得太专注了,背脊结实的挨了三鞭。本就心口烦闷沉痛,充满力道和内力的三鞭让他气血翻腾,全身泛痛,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反应极快的把血吐到了另一边,却还是有一滴鲜血向她溅来。那一刻仿似定格了,她能看着那血放慢着镜头、落到了她的眼瞳内。她的世界就再次被血渲染了,廖嬷嬷的鲜血、慕均遥的鲜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四面八方涌来。
染红了她的眼眸,卷起了她的回忆,崩溃了她的思神,两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因为着她已去。提醒着她满手血腥的事实。
“住手!不要杀人,不要杀人!”她突然大喝道,手也紧揪着面前的衣襟。
这三鞭来得迅速而毫无留力,发出的力道过大,三女强硬的收回,肩膀硬生生的跟着皮鞭的回旋而脱臼,全都跌在了地上。
她们所见的楼万胭从来只有平静括然,何时这麽失控过。这一变故,已让君凌风抱着她奔远。
君凌风跑至了桥头,抱着失控的她下船。
几个在船头的渔夫,见着他的到来,忙赶着他走:“这位大爷,本船不接生意的。”
“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地!”君凌风推开了他们。
“真是无礼的家伙,抢船不成了!”三个渔夫自然不依他,在船头和他吵起来。
然后,全都被抓小鸡般,一手甩下了冰下。
失控的君凌风抱着失控的慕轻纱,把缰绳解来,船渐渐远离了岸边。
幸好冰下够厚,几个渔夫才不至于跌入冰水中,那不然,肯定活活被冻死。
“抢船了不成,走,报官去!”三人从冰上爬起,回到岸边。
丛林中的几个黑衣人精目望着这一切,他们没有准备刨冰的船,自然不能再跟出去。“先不管君凌风了,赶快回去和他们集合。实行下一个计划。”
船内有一间狭小的房间,生活用品有备,也是暖烘烘的不觉冷。两人坐在铺满被褥的地上,他的气息压在了她身上,而她,却也逼紧了他。
她揪住他的前襟,双眸死盯着他。“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你杀人了?”他想起她刚才那样激烈的情绪,还有那晚回去时,她双手布满的血污。
“没有。我没有……”她第一次觉得无来由的心虚。
“你听着--”他箍紧了她的双肩,双眸坚定。“这个世间,谁都身不由己。活得越久,难免会有人成为了自己的牺牲品。你作为公主这麽久,难道就没有杀过一个人?”
‘活得越久,难免就会有人成为了自己的牺牲品!’她忽地想起前度公主的死,再想起自己的处境,几乎想为这个道理拍手呼好。她和公主何尝不是成为了牺牲品?以前、将来都会是,这本来就是她们的使命。一个复杂重重,天负着的重担,压得她苟气残全。
“我没有。我没有杀过任何人,只是他们……我没有害过人。”她昂起下巴,距离他太近,刚控制好的情绪也有些宣泄了出来。
“那锦儿呢?”
她有害过花锦吗?从来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他还认着全是她的歹意,心本就苍凉,麻木的接受他的讥讽,嘴上同时予以还击。“凭我今日能打败你的先例,花锦这样的对手我何须处处逼害。真要害她,我有的是手段,而她,也不会活到今日。”
他清楚的看到了她眼内的笑意,那是讥讽的笑意,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在对手面前,就像是个被耍弄的对象。她伤害了锦儿,还戏弄着自己,真的是不可理喻。“慕轻纱,你欺人太甚。”他揪住了她胸前的衣襟,却为手下的触感而惊讶。
“等到河山再改,风云色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一直戏弄你自己的不是我,那根本就是你自己。你会突地发现,之前活着的一切是多么可笑!”
她在说什么?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拉开她脸上的面罩,绝美的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平静无波,但是,她的眼里分明是疯狂的火焰在跃动。
“你这里……”他按住她的胸前,那里硬实、一片平坦。
“我不叫慕轻纱,我叫楼万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个月以来,发生了什么?”他的手还按在她的胸前,却觉得手下越来越空,就像,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一样。